若有若无的茉莉淡香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灯光熠熠中,提问的燕御年半眯着一对鹰眸,神情认真得像个执着于答案的孩子,又或许是错觉吧,何尽欢依稀觉得,他的眸底充满令人心软的恍惚和寂寥。即使是从纵遥那里,她也没有听到过关于他的全部故事,不过,能让一个不可一世、骄傲恣肆的男人在自己这个外人面前流露出这种表情,肯定也是一段伤心往事吧。
思忖片刻,她坚定摇头:
“有过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但是,不累。”
“是么?”燕御年看着一双眼眸清澈如水的她,许许多多的往事在这个夜晚奇妙的掠过心头。
“有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心里非常相信纵遥的眼光,所以,她并不躲避燕御年的眼神,落落大方的和他对视。
要换做别人平时讲出这种话,燕御年肯定直接甩一句“不知道就别说”,可是,今晚或许是见证到他们的幸福,难免勾起许多回忆,他微微的笑,酒窝立现,口吻温和得如同和一个妹妹促膝谈心:“纵遥有没有跟你说过,男人啊,一旦走到某个位置,在他耳边讲违逆话、心里话和真话的就会越来越少,听到的,大多是谄媚话、假话和空话。不过,我想秦太太要说的应该是真话,请。”
“燕总刚问我累不累……”
他的理论让何尽欢哑然失笑,也是,盛世娱乐的总裁啊,他的身价难以估量,高处不胜寒,有几个会同他讲真心话呢?
她斟酌着抿了抿菱唇,然后慢悠悠的继续:
“对这个问题,我的理解是……真正好的爱,不会让人感觉累。如若觉得太累,难以继续,大抵……不是好的爱。”
“你的意思是……”
燕御年端详着她,在酒意微醺中沉吟。
“我的意思是……真正的爱,会让人变得强大,拥有力量,而不是让人日渐消沉,堕入迷途。”
“哈哈……哈哈……好……好啊……”
听到最后八个字,燕御年忽然彻底明白眼前这个看似平凡的女孩为什么能够俘获秦纵遥的孤心——聪慧,坚定,而且,正如她自己所说,为了爱秦纵遥,她正在逐渐变得强大,拥有从前难以想象的力量,这也正好解释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她相较从前几回碰面越来越有一种雍静恬淡的气度。
“你们在聊什么,听得御年这么开心?”
暗影处,秦纵遥快步前来,眸光眷眷的落在何尽欢身上,仿佛离开不过两三分钟,却已有如隔三秋之感。
“随便聊聊。”燕御年拍拍秦纵遥的肩,微红的面颊堆满难得一见的笑:
“纵遥,时间有点晚了,我明早还要飞香港,先走。记住我的话,有任何需要,随时打电话。另外……”
他转向何尽欢,笑意飞扬间,别有一股风流涌现:
“秦太太,我很喜欢你说的话为了答谢得来不易的真心话,以后但凡你去京华,一律免单,我会通知下去。走了,拜拜。”
伟岸身影带着几分酒后的虚浮掩入光影之间,一直守在不远处的助理飞快迎上来搀扶,看着他们走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何尽欢挽住秦纵遥的胳膊,两眼放光的确认:“纵遥,他说的该不会是醉话吧?这是不是意味着就像于佩讲的,我真的得到了一张实实在在的长期饭票啊?”
伸手将喜不自禁的人揽入怀里,秦纵遥无奈又吃味的嗔道:
“你本来就找到了长期饭票,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不一样嘛……虽然我知道你会养我,可是,凭自己能够赚到……”
京华的长期免单噢,她已然开始浮想联翩要带上于佩和白玥先去吃几顿再说,不过,怎么感觉有股好大的酸味儿?
眼珠子滴溜一转,她看向身侧俊脸淡淡的男人:
“老公,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拜托,燕总再怎么出色,我也是有夫之妇啊,况且,我不过觉得,他是一个可怜伤心人罢了。”
眉梢嘴角总算多了些许笑,秦纵遥越发收紧手臂:
“看在你喊了老公又自认是有夫之妇的份上,算了,不和你计较。不过,你说得对,御年真是一个伤心人。”
“有机会,真的很想听听他的故事。”
“瞧瞧,八卦小心思又开始泛滥了吧?”
“我是女人啊,有权利八卦,而且,听故事能够让心情变好,有利胎教。”
“你啊你……好吧,从今往后,你有了一个让我无法反驳的好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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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满欢快和喜悦的一夜在十一点半左右回归安静,在老爷子的提议下,秦纵遥跟医生打过电话会有家庭医生给自己换药之后,他们两住进了秦道远着意命人安排的老宅三楼主卧。里面的装潢和老宅主体保持一致,采用的是典雅大气风,一应物件全是高档货,摆设样样精美不俗,簇新柔软的大床.上,还摆了娇嫩欲滴的玫瑰百合拼成的心型,和按照老式习俗洒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意味着早生贵子。
看到这半中半西、不伦不类的风俗拼凑,秦纵遥哭笑不得。
他独居甚久,习惯和心仪的就是城东公寓的简洁清淡风,眼下这间房堪称金碧辉煌贵气逼人,只觉得眼睛都要晃花了。
“先生,太太,浴室已备好所有需要的东西,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下去了。”跟随前来的佣人温笑道。
“你去吧,顺便提醒于叔,让他去看看老爷子晚上按时吃药没有。你们去的话,他估计不耐烦。”
“是。先生,太太,晚安。”
待佣人关门离开,何尽欢安适坐在上等红木制成的宽扶手沙发椅里,发自内心道:
“看到你们父子能够各退一步,开始互相关心,我挺高兴的。”
秦纵遥俯身,将之前佣人端来的热牛奶搁在她面前的雕花茶几上,诚实道:
“其实,我们从前也互相关心,只不过,从不表现出来罢了。”
“在犟这一点上,你们两确实很像。”何尽欢端起牛奶,慢慢饮啜,“对了,刚才谁来的电话?”
“郭签。”
“谭小胜那边有动静了?”
嘴唇上不小心沾到奶沫,何尽欢赶紧用舌头舔了一圈,焦急道。
她的动作无意自然,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性感诱人,秦纵遥的心像有只小手在挠,痒痒的,酥酥的,可是,现在一条胳膊不方便也罢,玉城安康医院的医生不也说了么,初期胎儿不稳定,闺房之事能免则免。从玻璃茶壶里倒出一杯凉白开灌下半杯,总算克制住体内火焰的他慢条斯理的摇头:
“相反,全无动静。除开寻找柳丹母女,就是和狐朋狗友一块打牌喝酒各种厮混。”
“那郭签的意思是……”没有任何动静的话,他是不是开始着急了?
“周正宏替他和阿雷引荐过,通过后者的关系,他还摸到一些情况。在我们离开之后,老酒厂的起火确实如你所说,被张梓盛封锁,只是在报道里简单一笔带过,解释的原因是恶劣天气雷击引起电路失火,其它的,一个字也没有。他设法跟踪过张梓盛,发现他有两回深夜去往玉城的高档别墅小区如园,所以,他推测是否林咏住在里面。另外,鉴于卢彦一直没有露面,他建议我立刻将他的老婆孩子掌握在手里……”
何尽欢微微蹙眉。
对付奸诈之徒,用一些非常手段也不是不可以,相信纵遥能把握好尺度。
问题是,卢彦的孩子有这么容易被别人攥在手心么?
她正猜度着,神色萧淡的男子继续道:
“这一点我早想过,可惜,卢彦早有防备,他老婆和孩子……全住在老家松城,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还住进武警部队的宿舍区。”
“这个男人,还是很有些手段。”
何尽欢感慨道。
不过想想也是,能够为林咏那样的人效力,没有点手段和本事,早被她弃之如履了吧?
“不过,我在推测,有没有另一种可能,卢彦压根不现身,是不是已经不在玉城?”
“不在玉城?那……他去了哪里?”
秦纵遥眉心轻拧,没有立即吭声,只是向前倾身,伸出左手,温柔替她拂去右嘴角余下的一点白色奶沫,斟酌着推测:
“按理说,他对林咏忠心的程度非同凡响,这么多年,林咏出谋划策,具体实施则全部由卢彦以及他的事务所操作,所以,这种时候,他应该不至于临阵脱逃,两个人的利益关系捆绑得过于亲密,他对林咏的手段又一清二楚。而且,我也通过关系派人去松城武警部队宿舍区去查看过,他的老婆和一儿一女确实在里面生活,似乎没有想要潜逃的痕迹,那么……”
在排列成条的全部已知事实前,隐约有一根若有若无的线头恍若在飘动,恍如轻渺飘荡的棉花絮。
何尽欢用力思考,很想捏住来到眼前的它。
见她不由闭眼沉思,巴掌大的脸上挂满竭力和凝重,秦纵遥不觉心疼,刚想开口让她别想了,何尽欢忽然睁开眼:
“纵遥,她……还有……一个恨之入骨的人。”
【小朋友的高烧退了,可是又咳嗽,没法送幼儿园,所以今天第二更晚了噢,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