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林亚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徐助”两个字依稀传入耳朵,何尽欢飞快惊醒。
她揉揉惺忪双眼,朝抱住自己的秦纵遥和面前看似清秀文弱的林亚赧然一笑,随即坐直身体,抖擞精神:
“徐助怎么了?”
这几天,她一直在担心徐唐,其程度甚至超过担心失踪已久的何小良。
并不是相信徐唐的机灵,只不过,何小良留着是砝码,林咏那么小心仔细的一个人,断不可能让他和欧卉母女有任何损伤。徐唐就不同了,苦菜村远在大山环绕的偏僻深处,从双桥镇往里走还要一两天,可以说差不多是与世隔绝的地方,往往在这种村落,民风彪悍不说,更是惊人团结,她从前就在报纸上看过,被贩卖的妇女儿童全受到严密监管,要是有外来人试图帮助解救他们,一旦被发现,根本没有好下场。
那天一时冲动让徐唐即刻过去,怕的就是晚林咏一步,却没有过多考虑安全等问题。
这些天,她嘴上不说,心里却后悔得不行。
林亚看向面色沉静如水的秦纵遥,完全是一幅请示的意思。
深知林亚等四个人和徐唐或周正宏他们这些人不同,他们任何时候都只听命于和自己紧紧相偎的男子,何尽欢亦回头,清亮眼睛里顿时涌现出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希冀。这样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秦纵遥焉能不懂它们透露出的意思?尽管不愿意让她思虑过多,但还是不想违背从前许下的再无任何隐瞒或谎言的承诺,所以,他点了点头。
“夏庆赶到苦菜村,没有看到徐助,也没有看到刘阿盈。”
“刘家其它人呢?”
心微微一沉,秦纵遥其实同样担心徐唐,只不过从未表现出来。
他瞧得出何尽欢的担心后悔,不想再给她任何压力。
“村里留下的绝大多数是老人和孩子,他们对陌生面孔非常抗拒,夏庆花了不少功夫打听,原来,刘大壮和刘小宝是护林员,他们在苦菜村后面的大山里还有一幢木房,每年下来的时间除开过年,其它时候基本不固定,其它人估计也同他们一道住在山上。至于刘阿盈……夏庆说……”
见林亚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何尽欢心头狂跳,一颗心仿佛随时要蹦出嗓子眼:
“她怎么了?”或许,在潜意识里,她早已认定刘阿盈就是欧之盈。
“很奇怪。一提到这个名字,村里所有人全部三缄其口,什么也不肯说,包括小孩子。夏庆没有办法,他将苦菜村周围全部仔细找了一遍,始终没有找到徐助的人或留下来的任何踪迹。他本来想上山寻找刘家其它人,但是无人带路的情况下,时间可能不好控制,只好先打电话回来请示究竟怎么做。”
“莫非徐唐上山了么?”
覆盖在心里的担忧不知不觉又加重一层,何尽欢觉得奇怪,走之前明明约好要及时沟通,徐唐不可能忘记:
“他抵达苦菜村要是没有看到人,为什么不给我们来个电话呢?”
“可能是没有信号。”林亚对通讯一块颇有研究,推测道:
“普通手机在山里,信号极可能接收不到,夏庆走前,带上了卫星电话。徐助或许搜不到信号源,难以和外界联系。”
横在腰肢上的手臂敏锐感觉到她全身不知不觉僵硬几分,秦纵遥沉吟片刻,果断吩咐:“让夏庆进山,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务必把刘家人找出来,即使一个也行,无论用什么方法,必须问出徐唐的下落,还有刘阿盈的基本情况。另外,谭小胜回来了,一直在疯狂打听柳丹母女的下落,据说还去曾氏那边闹了两回,近期可能有人去找他,务必死死盯住。”
“明白。”
待林亚悄无声息退出去,何尽欢的小脸瞬间垮下来,清澈如水的瞳仁里萦绕着一层层如烟似雾的忧虑:
“怎么办?徐唐……我会不会害了他?”
“放心。”秦纵遥摸了摸微凉的脸,眉梢眼角间飘出几丝镇静的笑意:
“他聪明着呢,不会有事。”
话是这么说,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在那样深不可测,植被繁茂,地势多变的大山里,人力变得渺小的同时,危险悉数成倍增加。
徐唐啊徐唐,你一定要安全回来,一定要!
——*——*——
等待的滋味总是分外煎熬,夏庆按照秦纵遥的吩咐独自上山,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三天,也没有消息传回来。对此,何尽欢不由的寝食难安,总感觉是自己让徐唐陷入这种杳无音讯的境地。秦纵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是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不是没有想过报警,问题是,既然林咏和玉城一把手张梓盛关系莫测,一旦报警,则意味着全盘暴露在他们面前,甚至还可能让他们趁机而入。
夏天的脸,说变就变。
这天四点多,晴朗多日的天空压来厚重黑云,狂风大作,眼看一场倾盆暴雨在即。
不知道是不是连续几晚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喝了几口下午茶后,眼下乌青不散的何尽欢忽然感觉到胃里汹涌翻腾,随之而来的恶心感几乎要将她淹没,不得不跑进洗手间,哇哇的干吐,只是,又吐不出什么东西来。秦纵遥请酒店送来一碗驱寒的红糖姜汤,结果,还没喝上两口,剧烈晕眩感再度袭来,整个人顷刻手足冰凉,蜷缩成团。
看一眼窗外阴沉沉的天,心疼不已的秦纵遥抓起车钥匙,蹲在沙发旁握住她的手,温柔又果断的道:
“我们去医院。”
“不……要……吧……”
猜测自己大概是夜间贪凉受寒的缘故,脸如白纸的何尽欢同样看向窗外,大片大片的黑云正迅速推移过来,堆积得像已然坠入黑夜,大风吹得路面上的绿化树全部往一个方向狰狞倾倒,放眼望去,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这个时候去医院,肯定正好碰上大暴雨,还不如等等再去。
“我……还好,没……什……么……事。”
她按住翻腾不止作痛的胃部,竭力朝满面愁容的男子挤出一缕笑:
“别担心啦,估计……就是吹空调闹的。”
紧紧攥住她似乎放在冰水里泡过的手,秦纵遥抚摸她下颌越发尖细的脸:
“真的没事吗?”
想起上次在滨城Sunrise,她也是胃不舒服,他还是认为,有必要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这几天来,她吃得少不说,睡得也不安稳,经常睡着睡着猛然惊醒,问是否做了噩梦,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知道她在担心徐唐,于是一再笃定安慰,只是,说得再巧妙的言语也抵不过事实。想到这,心静如渊的他对林咏生出几分莫名的愤怒感,恨不得立刻结束眼前这一切事情,从此和眼前的女孩安然度日。
“真……”
暴雨噼里啪啦砸下来,拍得窗户一顿乱响,眨眼功夫,惊雷轰隆隆炸响,玻璃窗上布满蜿蜒纵横的水痕。
突如其来的巨响让何尽欢浑身轻颤,还想逞强,只是胃部阵阵难以忍受的痉挛却出卖了她,瞬间痛得溜到嗓子眼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整个身体亦本能的收缩成团。看到她这幅样子,秦纵遥心知再耽搁不得,迅速打电话叫来四个人里唯一的女助手陈雪,打横抱起何尽欢走向电梯,准备冒雨去医院。
仿佛有一把刀在胃和腹的范围来回绞动,何尽欢无力靠在秦纵遥怀里,手脚似乎失去知觉般冰寒入骨。
地下停车场内灯光昏暗,陈雪大步流星走出去,开锁开门,刚要发动引擎,常用手机突兀的响起来。
“纵遥,接……接电话。”
或许是生病时人的敏感程度更甚,见他有心忽略,心里激起异样感觉的何尽欢努力抬头,劝道。
小心圈住全身虚软的人,让她尽量舒服的倚靠住胸膛,秦纵遥迟疑着皱眉,腾手掏出手机,沉静接听:
“喂?”
“是我。”
居然是失去踪迹多天的秦慕清!
眉心拧出一个“川”字,秦纵遥看一眼怀里长睫抖动的人,不动声色回应:
“什么事?”
“淮扬路198号,玉城老酒厂,来见我们。”
“你们?”
车缓缓驶到停车场出口,雨雾遮天蔽地,地面水流汹涌,哗啦呼啦的往低处流去。
车窗结满水雾,何尽欢勉强撑起眼皮,才发觉根本看不清楚外面的情形。
左手掌心传来温热游移,是秦纵遥在上面快速划了一个“慕”字。
秦慕清?
面如锡纸的他强打起精神,无声凑近他举着的手机旁,只听里面传来细微又阴冷的男音:
“是的,我们。我,还有之盈。”
“什么?”
秦纵遥和何尽欢对视一眼,彼此看懂对方眼里的惊诧和怀疑。
欧之盈和秦慕清在一起,这,怎么可能?
徐唐呢?
“你没有听错,之盈现在和我在一起。本来我打算带她离开,可她想见你一面,这是她的心愿。五点半,不见不散。”
“她为什么不自己跟我说?”呼吸稍有紊乱,秦纵遥犀利反问:
“让她听电话。还有,徐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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