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将军,一会儿劳你做件事。”宫阶之上,顾清棠突然低声对秦中羽道了一句。
“驸马请吩咐……”
“你偷偷溜去宫中府库里拿些……”
等顾清棠交待完,秦中羽点点头,警惕地确认了一眼年太后并没有注意到他,悄悄地放慢了紧随的脚步,偷偷溜得无影无踪。
年太后踏入大殿的同时,光王呕出一口黑血,终是倒地气绝了。
“畜生!”年太后怒声一喝,挺直了老腰,狠狠瞪向殷长安,“殷长安,你究竟还要杀多少人?!”
“母后,您来了啊。”殷长安笑容微微收敛些许笑容,负手而立,“朕等这一日,可等得太久了。”
年太后倒吸一口气,“御林军何在,将这个残害手足的逆子给哀家拿下!”
“朕是一国之君,谁敢拿朕?!”殷长安厉声一喝,冷眼看着数十名御林军持刀跑入大殿。他弯腰将哭哑了嗓子的小世子扯了起来,狠狠钳住了他的喉咙,“母后,你可要想明白了,御林军再敢往前一步,朕这小侄儿可就活不成了!”
年太后冷冷一笑,“你想用他来威胁哀家,是不是太天真了?”
殷长安放声大笑道:“母后,真正天真的是你啊!”
“皇兄,你这是做什么?快些放开寒儿!”殷宁一步踏入大殿,不敢相信地看着殷长安。
殷影低头看见了地上光王的尸体,不禁骇声道:“皇弟!”
顾清棠眉心紧蹙,静静看着殷长安,顺势将殷宁牵到了身后,低声道:“这里危险,你怎么不好好在汀兰宫等我呢?”
殷宁错愕地看了看顾清棠,又看了看皇兄,今日的皇兄实在是太过陌生,那眉角飞扬的冷意,让她看上一眼就隐隐生寒,“清棠,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人都来齐了,很好!”殷长安阴冷地一笑,指节咯咯作响,小世子的脸色已变得一片青紫,“母后,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肯屏退了御林军,朕就绕你一命,将来让你移居冷宫,安然终老。”
年太后怒声道:“笑话!哀家的亲子是你所杀,哀家今日怎会放过你?!”
“你可要考虑清楚,寒儿一死,朕若再驾崩了,大陵可后继无人了!”殷长安语带威胁,凉凉地扫了一眼殷影与殷宁,发出一声冷嗤。
“太子哥哥的死……与皇兄有关?”殷宁不敢相信听到的一切,她看向顾清棠,“清棠,你难道一早就知道了?”
顾清棠默然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年太后凄然笑道:“哀家只恨没能早知道此事,才会让哀家的孩儿一直含恨九泉!”她说着,往顾清棠身后看了一眼,果然没有看见秦中羽的身影,“秦中羽人在何处?”
顾清棠装作惊愕无比地往后看了一眼,“啊!许是趁乱跑了!”
“那皇弟今日死在这里,难道也是……”殷影眼眸一红,定定看着殷长安,“你做的?”
“是朕做的!”殷长安淡然一笑,“他本就不该活着!”
“他可是你的亲哥哥!”殷影嘶声一喝,“长安,你竟然杀了两个你的亲哥哥?!”
殷长安冷冷看着殷影,“朕是大陵的皇帝,哪个人对朕的皇位有威胁,朕就要除了他!”
“那我呢?”殷宁往前走了一步,泪然看着殷长安,“若是我也对你的皇位有威胁,你也会除了我?!”
殷长安嘴角浮起一丝阴险的笑意来,“阿宁,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你的价值还不如你身边的驸马。”
“你什么意思?”殷宁心头一紧。
年太后却再也忍不下去,“拿下这畜生!”
“母后,长姐再也无法孕育皇嗣,阿宁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儿,朕再问你一遍,当真要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殷长安掐着小世子坐在了龙椅上,冷冷又问了一遍。
“什么?!”年太后震惊无比地看着殷长安。
殷影与殷宁俱是一惊,殷影颤声问道:“长安,你这是什么意思?”
殷长安笑道:“皇姐可还记得当年我送你的送行酒?”
殷影只觉得全身上下一阵刺骨的寒意升起,她一直以为,不能怀孕是因为出嫁那日受伤过重,导致气血两亏,却万万没想到,从她出嫁的那天开始,她就是这场阴谋的一个牺牲品。
“皇姐!”殷宁心疼地扶住了殷影欲倒的身子,只觉得怀中的殷影不住瑟瑟颤抖着,那透心的凉意丝丝戳心,让她也不禁颤抖了起来。
她一直要驸马不做佞臣,如今想来,真是天下第一大的笑话!
“阿宁,快些退回汀兰宫,听话。”顾清棠低声嘱咐了一句,“这里真的危险!”
“清棠,我们谁也跑不了的。”殷宁凄声开口,冷眼看向殷长安,“我就要看看,皇兄今日还要杀多少骨肉至亲?!”
她留在这里,或许还能护得顾清棠一时周全,若是她走了,不知道那个丧心病狂的皇兄会对她的驸马做出什么事来?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死,她堂堂大陵小公主也要跟驸马死一起!她绝对不会让顾清棠一个人拦在危险前面!
“御林军,听哀家命令,先住手!”年太后颤然下令,往前走了一步,“你还对影儿跟宁儿下了手?!”
殷长安捏在小世子喉咙上的手指终于松了下来,他淡淡笑道:“朕只承认对长姐下了药,废了她的生育之能,至于皇妹……”殷长安饶有深意地看了顾清棠一眼,“朕不过是顺水推舟,赏了一个……女驸马给她!”
“女驸马?!”年太后脸色大变,回头定定看着顾清棠,不敢相信眼前站的顾清棠是个女子。
殷影身子又是猛烈地一颤,她看了看顾清棠,又看了看殷宁,“顾少府……是女子?”
殷宁猛烈地摇头,“母后,你别听他胡说!我的驸马,怎会是女子?我与驸马已有夫妻之实,宗正府有白巾做证!”
“朕倒是没有想到,朕的皇妹也痴情起来了。”殷长安颇为惊讶地叹了一句,笑着看向了顾清棠,“顾少府,你若是准备今日一直做缩头乌龟,那你与朕的海棠夫人之约,可就……到此终了。”
顾清棠温柔地对着殷宁一笑,“阿宁,你不必委屈自己说这些的,你是堂堂大陵小公主,真的没有必要为了我,折损了你的清名。”
“顾清棠!”殷宁紧紧牵着她的手,摇头再摇头,“本宫一日没有休你,你就一日是本宫的驸马!驸马一定要听公主的话,本宫不准你胡来!你乖乖站着,哪里也不许去!除了本宫的话,你谁的话也不许听!”
顾清棠脸上的梨涡一旋,笑眼中抹上了一丝泪光,“小公主,我是个真真正正的女子,我犯了欺君之罪,你应该休了我。”
“你!”
“欺君之罪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啊,为了你没有事,你更该休了我。”
“清棠!”
殷宁急红了眼,眼泪涌眶而出,“本宫就不!你凭什么命令本宫休你?!”
“我突然觉得,做陛下的海棠夫人,似乎更加名正言顺些,陛下定会绕过我的欺君之罪,许我一世荣华富贵。”顾清棠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甚是冰凉,她背过了身去,定定看向殷长安,“陛下,这些话,您可满意?”
“你……你是这畜生那边的人?!”年太后更是一惊,“枉弟弟如此疼你,你竟然吃里扒外,一直为这畜生做事?”
殷长安笑然点头,“朕觉得还不够。”
“那若是再搭上一条人命呢?”顾清棠突然出手,将年太后勾在了怀中,顺势拔下了年太后的凤簪,扬手一簪戳入了年太后的肩头,高声道,“太后在我手中,御林军速速退下,否则,太后可要在我手中一命呜呼了!”
“这……”
“啊!顾清棠,哀家真是错看了你!”
“清棠……你……你这是……”
“顾少府……”
顾清棠冷冷一笑,“我女子身份已经暴露,若还不能择良木而栖之,那我可就真的傻了!”
“放开太后!”
“带句话给你们统领,再若阻扰宫卫击杀年太尉,太后也是死路一条!”顾清棠凉凉道了一句,看着一个御林军小兵慌乱无比地跑了出去。
“顾清棠,你答应过我什么?”殷宁泪然看着顾清棠,“你说,你不会做佞臣的,如今这算什么?”
顾清棠苦笑道:“我帮的就是当今天子,我可是大大的忠臣,又怎会是佞臣?!”
“你……你竟是……顾清棠……你不是你……这绝对不是我认识的顾清棠……”殷宁的心猛地一揪,哀声道,“快放开母后!”说完,她便扑上前来,准备救下年太后。
顾清棠眉心一蹙,连忙错身避开,眼睁睁地看着殷宁扑倒在地。
“啧啧。”殷长安冷眼看着这场好戏。
殷宁全身瑟瑟发抖,来自掌心的疼让她觉得这一切好像是一个永远都醒不来的噩梦,那个对她温柔无比,疼惜无比的驸马,竟让她这样狠狠摔在地上而无动于衷。
“报——”
一名宫卫快步跑了进来,喜滋滋地跪倒在殷长安面前,“启禀陛下,顾少府埋伏在檐上的弓箭手趁御林军退兵之际,成功射中年太尉,箭上淬了毒,年太尉是活不了多久的!”
“弟弟——!”年太后在顾清棠怀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喊,“哀家没用,没用啊,呜呜——”
“啪!”
“啪!”
“啪!”
殷长安拍响了三个响亮的掌声,赞许地看着顾清棠,“顾清棠,你真是个聪明人,朕没有信错你,哈哈哈哈。”
“既然年太尉已伏诛,自然太后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顾清棠骤然抽出凤簪,迅然一簪划过了年太后的喉咙,留下了一道血色。
只听年太后闷哼一声,猝然倒地一动不动。
“叮!”
染血的凤簪落在了地上,大殿突然变得一片死寂。
顾清棠整了整衣裳,嘴角弯起一丝魅惑的弧线来,“陛下,海棠夫人之约,你可莫要忘记了。”说完,便对着殷长安伸出了手去。
殷长安冷冷一笑,扯着已经哭哑了声音的小世子走下了龙椅来,来到了顾清棠身前,“朕,还想再考验考验你。”说着,殷长安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递到了顾清棠手中,“朕,只想成为大陵唯一的皇子,你该明白如何做吧?”
顾清棠淡淡一笑,接过了匕首来,看向了那个惊恐万分的小世子,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别怕,就一下,不会很疼的,先闭上眼睛。”
殷长安满意地松开了小世子,警惕地往后退了三步。
“不要杀我……顾少府不要杀我……”小世子哭着哀求着。
顾清棠蹲了下去,将小世子抱在了怀中,“别怕,闭上眼睛,听我的,闭上眼睛,不会疼的。”
“呜呜……”小世子绝望地抽泣着闭上了眼睛,“顾少府……我怕疼……”
“顾清棠,你还要错到什么时候?!”殷宁突然将小世子从顾清棠怀中扯了过去,紧紧护在怀中,凄厉地喝道,“你助纣为虐!竟丧心病狂到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么?!”
“阿宁……”
“不要叫我阿宁!”
殷长安眯眼看着顾清棠与殷宁的对峙,冷声道:“顾少府,想要朕封你海棠夫人,可要再多杀一个人了。”
“是。”顾清棠镇静地说完,逼近了殷宁一步。
殷宁怒然抽出顾清棠送她的匕首,指向顾清棠,泪声道,“你再向前走一步,本宫马上就要你的命!”
“谁死还不一定呢?”顾清棠的余光往龙椅背后瞥了一眼,那里出现了一条黑影,她终于可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轰隆隆——!”
突然,龙椅后响起一声巨响,瞬间浓浓的火药味与烟尘在大殿中弥漫开来。
殷长安离龙椅最近,这火药的威力足以让他脚下一个不稳,踉跄扑倒在地。
顾清棠看准了时机,突然调转匕首,扑向殷长安,朝着他的后颈狠狠戳下。
“啊——”
大殿之中响起了一个凄厉的惨呼声,殿中的御林军与宫卫们都不知所措地立在殿上,不知道那些浓浓的烟尘何时才会散去,这场逼宫到底会怎样收场?
依稀之中,殷宁惊觉有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她持匕首的手,引着她戳入了一个温软之处。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身影,还有熟悉的声音……
“驸马……顾清棠……以……女子之身……祸乱……朝纲……当殿……弑君……杀死太后……其罪当诛!”
“顾……顾……”殷宁恍然大悟,忍不住一阵哽咽,手指骇然从匕首上离开,却被顾清棠扶住了双肩,她颤声道,“为什么要那么傻?为什么要……要做……这样的傻事?”
“阿宁……从今往后……再也没有谁可以……欺负你了……”当顾清棠的头无力地枕在了殷宁肩头,她沙哑地道,“你诛佞……有功……当……当为新帝……即便……即便不能……为帝……也可以辅佐……小世子……摄政监国……我说过……的……我会……会护你……一世……一世……”
“清棠——!”万千话语哽在喉间,殷宁只能呼喊出这样一句来。
年太尉与年太后都死了,殷长安与光王都死了,率兵在外的年宛娘心中有殷宁,日后定会仗着手中兵权,一力辅佐殷宁。
这就是顾清棠一心要给殷宁筹谋的一世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