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1/1)

“怎么停了?”钟庆然正要就寝,便察觉船速骤降,直至停止,最后只剩船只随浪轻微摆动,他忙停下手上的动作,出舱找人询问。

“钟少爷,这里已经是蓟州附近海域,我们要在这等消息,确定安全之后才能继续前行。”船长亲自出面接待。

“要多久?”

“刚才我已派人乘小船去送信,想来最迟明天晚上应该就能成行。”

得到确信之后,钟庆然放心不少。他抬头看了看天,一轮明月高挂,繁星为之黯淡,借着模糊的视野,能看到前方隐隐矗立着什么,一问方知,那是一个小岛。他们的船不小,只能泊在外围,要上岛,就得靠小船。

大晚上的,钟庆然哪有闲心逛岛屿?见没事,他即刻返回自己舱房。

停船引起的骚动,很快就被平息下去。随着一盏盏灯火熄灭,船上声响越来越小,到了后来,都能清晰听到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

翌日清晨。

“船长,钟少爷已经起床。”

周茗挥手让人下去,他整了整身上的衣衫,见着装整齐,抬脚走出船舱。

“扣扣!”

“谁?”简明宇起身应门。

“是我,周茗。”

“吱呀”一声,舱门被打开。

“周船长,来得这么早,你说的那事有消息了?”钟庆然将人引到桌边坐下。

稍后,简明宇便为两人各上了一杯蜜枣茶,一大早喝茶不大好,喝点糖水刚好暖暖胃。

“嗯,上头来信,你的爵位已被收回去,你三叔判了死罪,不等秋后,旨意一到,就立即行刑。至于你家,南徙三千里,没有动你族人,不过想必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说完,周茗从怀中掏出两封信递给钟庆然。

拿起上面一封,钟庆然撕掉封口,仔细阅看。

这封信是傅掌柜着人送来的,里面详细叙述了钟庆然托他办的事,其中第一条说的便是钟正信。在钟庆然和傅掌柜刚敲定方案时,傅掌柜就派人去接,只是不知道为何,钟正信没赶上。后来他们上船后,钟老爷子写了封逐钟正信出家门的断亲书信,交给傅掌柜,若钟正信不愿意和他们一起走,就让傅掌柜转交。要真如此,钟老爷子就当没他这个儿子。

钟正信倒也是个能人,也不知走通了谁的门路,顺着钟老爷子的断亲书信往下说,他不屑与钟正礼这样败德的人为伍,更不认同钟老爷子这般做法,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好似他品性有多高洁。

看到这,钟庆然嗤笑出声,这真是,他什么都不想说了。钟老爷子的好意,竟被钟正信利用得这么彻底。钟老爷子到最后一刻都在为钟正信着想,即便是断亲书也是从对钟正信最有利的角度书写,断亲书上明确写了,钟老爷子因不忿钟正信在这事上违逆他,自此斩断两人父子关系。

钟老爷子这么写,钟正信还真就顺坡上,若真让两老看了,还不气得怒火烧心?可这事不说又不行,钟庆然很是伤脑筋。

接下来说的那些事情,就没有这么戳人肺腑,都在钟庆然的接受范围内。和他血缘最近的是他大姐钟欣,去年底就有了身孕,从信上来看,处境不算太糟,至于以后,那谁知道?

明氏最为关心这个大女儿,可在这事上,她一句话都没说。钟家出了这样的事,族人受连累的可能性还比较大,姻亲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明氏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她把钟欣托付给她娘家,让他们往后多看顾一二。当然,这事是通过钟庆然之口,然后由傅掌柜派人去实行。

信的最后说到了钟庆然名下的产业,庆和坊傅掌柜没动,只是把事情和掌柜等人一说,不出半日,庆和坊就没了人气。虾塘也一样,钟庆然在上船时,就把红鳌虾养殖方法给了傅掌柜,至于逍山,傅掌柜派人把值点钱的草药都移走了,菌菇栽培室,更是全部搬空,连根草都没给后来者留下。

合上书信,钟庆然又拆开另一封。这封和第一封一样,都没署名,不过钟庆然一眼就能看出是谁写的,并非他认得两人的字迹,而是书信中用了密语。这是钟庆然在离开前,傅掌柜特意教他的,没多少内容,就只有他们两人的代号。

三皇子消息灵通,眼见事情没了转圜的余地,他除了明面上继续为钟庆然说情之外,暗地里早就开始行动,直接修书一封,令人快马加鞭将之送到负责此事的赵庆手上。

三皇子给钟庆然三个选择,钟家现在已是逃犯,若留在他封地,风险虽大,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能露面,三皇子并不建议钟庆然这么选。如地窖里的老鼠般,躲来藏去,还人人喊打,这日子岂是人过的?蓟州虽是三皇子的封地,但他还没能耐做到滴水不漏,想找他麻烦的兄弟可不少。

第二个选择是大周朝最北端和北沙的交界区域——瀚海州,当然,这是大周朝这边的称呼,北沙可不这么叫。那里四周都是崇山峻岭,中间围着瀚海,气候寒冷,人烟极其稀少,是个三不管地带,钟家可以在那休养生息。

三皇子还特意强调了瀚海州人烟稀少的程度,上百公里都未必能见到一个村子,会去那里定居的,情况多半跟钟家类似,多少年繁衍下来,人口密度依旧这么稀疏,可见那里生活条件有多么恶劣。

唯一的入口云雾海峡,不止暗礁暗流密布,还时常大雾漫天。一只船队进去,恐怕十不存一。当然,三皇子既然这么提议,自是不可能让钟庆然去送死,海上走不通,那不是还有山可入吗?山再如何险峻,总有地方可以入手,这难度吗,自是可想而知。要不然,瀚海州也不会成为一个三不管地带。

第三个选择,三皇子只是一带而过,他听说,在瀚海东北方千里之外,有一大片岛屿,此消息未经证实,他不建议钟庆然选择。

末了,三皇子还加了一句,不管钟庆然作何选择,他都会倾力相助。

将两封信收好,钟庆然沉吟半晌,这才开口说道:“周船长,这事我得跟家人商量一下。”

“当然可以,不过最好快些,圣上已经派出舰队追击,不出两天就会进入蓟州地界海域。”办完事,周茗便起身告退。

钟庆然将钟正仁四兄弟都召集起来,聚在最为宽敞的钟老爷子舱室中。

“爷爷,爹和三位叔叔,事情就是这样。”钟庆然没说半句废话,直入正题。

“庆然,貌似我们没的选择吧?”见钟老爷子和钟正仁都不说话,钟正义迟疑着开口。

“嗯,第三个方案就不说了,就算那些岛屿真的存在,我们也不一定有那个运气能找到。第一个选择危险性太高,我建议放弃,这么一来,就只剩下第二个选项。”钟庆然嘴上这么说着,其实那不知在何处的岛屿,只要真的存在,他是有办法找到的,可惜,这事没法解释,风险又大,还不如选最实在的道路。

“你们都不说话,我就当是赞同庆然的选择。”钟老爷子扫视一圈,见无人反对,一锤定音。

“爹,那我们怎么去瀚海州?”钟正智这话说到了点子上,钟家一行人,男女老少都有,壮年略过,那些老人和孩子怎么办?山路崎岖,顾得了人,就顾不了物。没物资,他们怎么过日子?瀚海州可是贫瘠之地。

这一点,钟老爷子等人,谁都没有办法解决。想要安生过日子,就得吃一番苦。若不然,只能整日里提心吊胆。几人对视过后,最终都将目光投向钟庆然。

平日里,各家都是各管各,钟庆然并不随便发声,钟老爷子也不插手儿子们的家务事,可碰上大事,钟家几个当家人,都会习惯性地征求钟庆然的意见。尤其是出了钟正礼这次事件之后,钟庆然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可说是直线上升。

“人都走山道,我和明宇带着剩下的物资从海上走。”

钟庆然话音刚落,钟老爷子就不乐意了,他刚想开口,收到了钟庆然的眼神示意,想起三孙子的神通之处,干脆利落地闭紧嘴巴。

可钟老爷子不发话,不代表其他人没意见。反应最大的是钟正仁:“庆然,物资不能全部带走没事,只要命在就好。走那个云雾海峡怕是连九死一生都没有,你怎么能去?我不同意。”

其余几人也都反对,就像钟正仁说的那样,这么大的风险不值得冒,钟庆然脑子灵活,有他在,没准他们以后还能在瀚海州过上好日子,没了他,他们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就算不考虑这点,单以感情而论,即便是和钟庆然关系一般的钟正义和钟正礼,也竭力反对,他们不会为了丁点希望而舍弃两人。

“你们先出去,这事我来和庆然谈。”钟老爷子打发走四个儿子,小声问道,“庆然,你真有把握?”

“嗯,只要云雾海峡不是死路一条,我就有办法,只是非常耗钱。”事实就是,纵使云雾海峡这么险恶,也一样曾有船只安全渡过,虽然船队损失严重,但这也说明云雾海峡不是不可征服。确定了这一点,钟庆然就不担心会被拦在云雾海峡之外。

钟老爷子摩挲着大拇指,眼里一片暗沉。不是他不相信钟庆然,实在是这次危险性太高,他不得不慎重对待。

“既然你想走海路,那爷爷这把老骨头就交给你了。”钟老爷子拍桌而起,“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和你奶都跟你走,要是还有人愿意,也一并捎上,其余人就让他们走山路。”

钟庆然一句话也没劝,在他做下这个决定时,就已经知道结局,他也没想过把两老留下。他会这么做,自是有那份自信,他能安全穿越云雾海峡,不然,难道他会拿自己小命开玩笑不成?

听到钟老爷子夫妇也跟着掺和,作为儿子的钟正仁四兄弟还能怎么办?总不能丢下爹娘自己走吧?钟正仁他们都打算走海路,那明氏三妯娌就算心里不愿,也得跟着走。原本,钟老爷子打算让大点的孙子孙女走山路,小的那些没办法,爹娘都走了,他们必定要随在爹娘身边。

只是,钟老爷子美好的想法没能实现。最大的钟庆阳今年也才十七岁,本想着考完今年的童生试再说亲,可惜钟正礼惹下祸事,他原先的盘算,算是付诸东流。底下的钟庆安更是只有十五,再往下就更小了。没人看顾,能自行翻山越岭的,也只有钟庆阳和钟庆安两个,让他们离开爹娘亲人,孤零零地上路,他们自是不肯,除非长辈逼迫。

其实,钟老爷子有想过留下几个大人,这样也能多带走几个孩子。可留谁呢?留哪个都不是,再说,山里就一定安全了?这谁能保证?要真这么简单,那猎户岂不是满山都是?

钟家没一个走山道,跟来的七户族人和刘家也豁出去了。眼下这个时节,虽然蛇虫鼠蚁活动不甚频繁,却也不能小觑不是?与其累死累活,还不一定就能安全抵达,那还不如拼一把,钟家总没这么蠢吧?他们能没点后手?

说来也巧,跟着钟家走的七户族人,只有一户家主很是看好钟家,笃信他们不会就此没落,跟着他们,兴许能走出一片天地来,这才义无反顾地说动家人跟随着钟家脚步走。

另外六户就不是这么个想法,这几家不是穷得叮当响,就是被族人排挤,在河湾村日子不好过。与其这么庸庸碌碌过一辈子,不如拼上一把,反正他们也就贱命一条。何况,钟家即便开罪当今圣上,却依旧有办法逃离,至今安然无恙,光凭这事,就能窥知他们本事不小,他们更有信心了。

“庆然,我和庆书这回可是舍命陪君子,你要怎么答谢我们?”钟庆竹悠哉地吃着点心喝着茶,一点都没有正行,哪里像是逃亡之人?

钟庆书瞄了钟庆竹一眼,没搭理他。

“你想要什么?我一会就乘小舟去祁山码头采买。”钟庆然微眯着眼说道。之前他已和周茗说了钟家的决定,周茗现在正在检查船只,确定没问题后,就会派人将钟庆然送到岸上,接下来的事情,需要钟庆然亲自去和此事的负责人接洽。

“嗯?你要上岸?”钟庆竹糕点也不吃了,努力瞪圆两只小眼睛,还一眨一眨地,眼巴巴地看着钟庆然,把他给恶心坏了。

“你再这样子,我就叫人把你丢海里去。”钟庆然狠下心肠,“我有事要办,带上明宇,是他武力值高,能让此行多几分安全,带上你作甚?我又不是去游玩。”

钟庆竹一下子就泄了气,他在水上漂了半个月,只上过一次岸,还只停留一个多时辰,他现在尤其想念双脚着地的感觉。

“你不是特别想见识一下大海吗?现在见到了,怎么又心心念念起陆地来?”钟庆书憋着笑,调侃道。

“呿,船一直不停,想钓鱼都不成,特别是到了海上之后,眼前所见,除了海水还是海水,一点也不好玩。”钟庆竹有气无力地说道。

他是三人中最好动的一个,将他困在小小的船上,还真是有些难为他。不过看他吃饭还挺香,想是还能坚持一阵,钟庆然也就打消了最后一丝同情心。

“钟少爷,可以走了。”周茗将人叫出来,指着站在他身边的人说道,“这是张大年,他负责载你们去码头,不用客气,有事尽管吩咐他便是。”

钟庆然点了点头,喊上简明宇一同登上小舟。

之前在大船上还不觉得,到了小舟上,一个浪过来,不说在舱外控帆摇橹的两人,就连坐在船舱里的钟庆然和简明宇,也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水汽,若浪再大一点,估计他们很可能成为落汤鸡。两人再也顾不得欣赏海景,很干脆地拉上舱帘。

见此情形,钟庆然心底升起几分感慨,真是干哪行都不容易,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争做人上人,还不是想过得舒坦一些?

“明宇,我脸上的妆没花吧?”

“没有,我呢?”简明宇就着从舱帘中透过的光线,仔细为钟庆然查看着。

“那就好。我们不好在蓟州露面,这会给三皇子惹来麻烦。”钟庆然掰过简明宇的脸,认真检视了一遍,“你的也没问题,等下记得用化名称呼彼此。”

走河道比陆路要快,海上航行还要更快一些。一个半时辰后,钟庆然脚下的小舟顺利登岸。他们并没出现在祁山码头,而是在一处不起眼的沙滩上靠岸。

岸上早有人在等候,钟庆然和简明宇被人领着走了好一会儿,这才乘着马车驶向目的地。

到地方后,两人被带进议事堂。钟庆然叫人打来一盆水,把脸上的妆给擦去,然后从特制的腰带里掏出令牌,递给和他接头的负责人赵庆。

赵庆先是拿起令牌仔细辨认,见没有问题后,又翻出一张画像,盯着钟庆然的脸猛瞧,两者对上号之后,他开门见山地说道:“有什么要求就说,能办到的我都帮你办。”

钟庆然也没跟他客气的意思:“我要一艘配备简单武力装备的大船,最低要求是能载上我们所有人和物资,若还能有空余地方,那是最好不过,不知赵大人可否办到?”

赵庆眼里闪过精光:“你确定是去瀚海州?”

“是。”

赵庆手指无意识地动着,心念电转,怪不得上头对钟庆然如此看重,就凭他敢走别人不敢走的道,他就佩服,只是不知他有几成把握:“我不得不再提醒你一次,那里很危险,这世上总有人不信邪,可等待他们的下场就是葬身海底,你真的决定了?”

“嗯。”

“那行,船的事我能解决。”赵庆不再磨叽,直接吩咐人去准备,“配备的船员你准备怎么办?”

“我想留他们一阵子,直到我们中有人把航海技术全学到手为止,若能都跟着我,我定会欣然收下。”钟庆然这话说的,让陪在一旁的简明宇都有些汗颜。这可是船员吃饭的手艺,哪个师傅会轻易授予人?钟庆然倒是好,不光要技术,还要留人,这话说得,确实把在场两人都给惊着了。

“可以。还有别的要求吗?”

钟庆然说得轻松,赵庆同样答得轻飘飘,这要被那群人看到,估计眼珠子都能瞪出来。

“我需要造船师傅,至少要有能力造出五丈以上长的海船,人你看着给,最好能随我们在瀚海州定居。还要一个铁匠、泥瓦匠、木匠……”

钟庆然厚颜无耻地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直说得赵庆都有脸黑的趋势。他可是被上头明令要求一切按着钟庆然说的做,只要他能办到。赵庆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不知客气为何物的人,让他说要求,他还真说了,还事无巨细,把他能想到的都说了一遍,要不是受船舱空间所限,估计他会要更多东西。

这下,不光是赵庆,就连简明宇也叹为观止。他真没想到钟庆然脸皮会这么厚,估计这厚度都堪比城墙了。

钟庆然歇了一口气,将目光转向简明宇:“明宇,你还有什么补充吗?我怕有东西想漏了。”

看着脸色已经绷不住的赵庆,简明宇深表同情,可惜,他们不是一个阵营的,他也只能在心里为他抹一把辛酸泪,其余的,该如何还如何,不,可能,他还得再敲上一记重锤:“庆然,你漏了纺纱机、织布机,以及能做它们的匠师,还有……”

这一刻,赵庆彻底脸黑成碳,偏偏他还不能发火,憋得他说有多难受就有多难受。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绪,这才僵着脸说道:“你要铁匠?我没听说瀚海州有铁矿啊,要铁匠也没用。至于其他的,船就那么大,你们说的那些,恐怕很多都装不下。毕竟船不能满载,不然速度起不来,遇险想跑都跑不了。你再看看,哪些能减掉?”

钟庆然并不是无理取闹,他说的那些确实都是他急需的,可事有轻重缓急,他不得不和简明宇一起商量,定下各种物品的优先等级,至于人手吗,那些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手艺人,至少一样一个,他可不想到时候只能穿皮衣,用木器。

“赵大人,铁匠还是要的,每家都有不少铁器,没铁匠,坏了找谁修去?否则,不出几年,家家就该没锅做饭,没刀切菜,我们可以去当野人了。”

“成,这个我应下,你们商量好没?好了我就着人去办,时间很紧,最迟今晚你们一定要启程。”赵庆控制好情绪,心平气和地说道。

钟庆然落下最后一笔,待墨迹一干,便将纸张推到赵庆面前。

看到手上的单子,赵庆脸色总算比之前好看了一点。看来,钟庆然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这些全办妥,估计船也差不多装满了。想来不出三五天,一船人吃喝消耗掉不少物资后,船速就能提升许多,他不用为此过多担忧。

赵庆去办事了,钟庆然没事干,闲得无聊,索性重新上妆,和简明宇一起前往码头集市。

祁山码头不小,货物吞吐量在大周朝也排名比较靠前。说起来,大周朝并没有闭关锁国,不过,敢于冒险的民间海商并不是很多,朝廷既不鼓励,也不反对,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

钟庆然推测,大周朝海上贸易正处于萌芽阶段,若朝廷一直采取这样的政策,想来不出几十年,海上贸易会逐渐兴盛。只要利益足够可观,还怕没人去做不成?

“明宇,要买什么?”钟庆然感觉到手上传来的拉力,回头问道。

“那些是不是你说过的南方干果?”简明宇用手指了指侧前方一处人头攒动的的地方,似乎是有货新到,商贩都围拢在一起,亏得简明宇眼尖,不然很可能错过。毕竟两人是来逛街,不是去看码头。

“走,瞧瞧去。”钟庆然眯起眼睛,可惜没好的角度,实在看不出来,只能亲自走一趟。

街市前面就是码头,钟庆然和简明宇很快就到目的地。可惜,人太多,凭他这点力量,估计一时半会挤不进去。不过,钟庆然不急,他不行,不是还有简明宇吗?

不等钟庆然提醒,简明宇就先有了行动,他把钟庆然拉到身后,自己一马当先,双手微张,将挡住他去路的商贩往旁边一拨,就空出了一个位置,如此几次后,钟庆然一行人就挤到了货摊前。

看到一筐筐各色果干,钟庆然眼睛一亮。大周朝交通不便,想吃到南方的特产可不容易,这次碰上,他怎么也得买上一些。好可惜,船舱空间有限,不然,他非得大买特买一番。

这次也是钟庆然他们运气好,这批海商是第一次到祁山码头,还没有谈好合作商,这才给了各个小商户机会,不然,哪有他们的份?

简明宇没见过这些东西,钟庆然也就没跟他商量,每种至少要了一筐。将钱付清,钟庆然准备走人,前脚都已经迈出去,想着难得碰上一回,本着碰碰运气的想法,问道:“店家,你这还有其他东西吗?”

“有,有,稍等。”黑瘦的中年男子脸上一喜,冲后方说了一句,紧接着就见一个少年抱着一堆东西过来,“客官,您瞧瞧可有和您心意的?”

“说说,都是些什么。”钟庆然认得水果,其他东西可认不全。

“这个陶罐里的是鱼子酱,那个是藕粉……”

中年男子口音很浓重,钟庆然听了好几次才听明白,他沾了点鱼子酱尝了尝,味道很杂,问题不是出在手艺上,而出在鱼籽本身,就这么一陶罐,竟然混合了好几种鱼籽,钟庆然大为诧异,他可没见过这样的。

“庆然,怎么了?”简明宇护在钟庆然身后,再之后是赵庆派来保护他们的人。

这个摊子还真是受人欢迎,到现在,人不仅没散去,反而更多了。不少听闻消息的小商贩都往这边赶,大商户吗,最多派出个管事,和这批海商负责这方面的管事接洽,双方都有意愿,才轮到他们背后的掌柜商议。

“没事。”钟庆然转头对中年男子说道,“店家,你这个是不是用好几种鱼籽做的?”

中年男子一愣,拿起陶罐一看,恍然道:“这位客官舌头真厉害,那小子没眼力劲,这罐是唯一一罐杂合鱼子酱,我们准备自己吃的,哪想到被他拿了过来。要是您喜欢,我们可以便宜点给你,若想要别的,我让人再去拿。这次我们一共带了三种鱼子酱,就是这罐里头的三种。”

“拿过来我们瞧瞧。”

很快,那个少年又抱过来三个陶罐,这回他没弄错。

“明宇,在吃食上你比我有天分,不光是鱼子酱,其他的你也都尝尝。”钟庆然侧过身体,给简明宇留出更大的空间。他只能吃出味道好坏,再详细的,他却品不出来。

简明宇仔细品尝之后,挑了其中几样。

钟庆然敲定最终方案:“店家,他说的你都每样拿个五斤,再来一筐藕粉,就这些,其他的不要。”

钱货两清后,钟庆然一行人步出码头。几个护卫都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们是护卫,不是挑夫!遗憾的是,他们也只能在心里头这么想想,说却是不敢的。临出门前,赵庆可是交代又交代,让他们一定照着这位小少爷的话做,也不知道他是何方人士,竟让赵大人这般看重。

一次性就买了差不多两石重的物品,钟庆然也没心思再逛其他地方,可别一看到有好东西又大肆采买一番,到时候船吃不住重量,还得舍掉一些,钟老爷子夫妇还不得心疼坏了?之前,两老就割舍不下家里那一大堆物事,钟庆然可不想让他们再来上这么一次。

等到天黑,赵庆派人过来把钟庆然和简明宇带到船上:“你要的人和货都在船舱里,你进去清点一下,看有没有漏下的地方。”

钟庆然拿过花名册,挨个点了人,见无错漏,便转到货舱。核对完后,钟庆然将赵庆请到一边说话:“赵大人,烦劳您给上头带一句话,就说我对他的安排很满意,再把‘灵芝’两字传给他,其余什么都不用说,想来他会明白我的意思。”

赵庆听得雾煞煞的,不过他没多问,爽快地应承下来。

“赵大人,有劳了,告辞!”钟庆然目送赵庆和无关人员下船后,便下令开船。楼船立刻破开海水,朝前突进。

钟家一行共有一百多人,加上船工和后来那批匠人,总计将近一百五十人,再算上带的物资,载重实在不小。

钟庆然脚下踩着的楼船,已经是民用船只极限,也只堪堪能将这些全部装下。若钟庆然和赵庆两人有一人预估错误,估计钟庆然就得舍弃一些物资,浪费倒是不会,那边还有两艘船,可以留给船工用。

大船速度就是比小舟快,不到一个时辰,钟庆然就抵达目的地。

“爹,回吧,外头风大,这边我看着。”钟正仁紧了紧身上的羊皮袍子,再次出言劝说。

“再等等。”钟老爷子眯着双眼望着前方,突然,一点火光映入他的眼帘,“老大,你看到光亮没,那会不会就是庆然他们?”

钟正仁立马转头,脸上也带了笑意:“爹,是有船过来了,是不是庆然我就不知道,您在这等着,我去问问周船长。”

不等钟正仁走出几步,周茗就在船工招呼下来到甲板:“现在还远,看不清楚灯语,你且稍等片刻。”

周茗一脸平静,船工却开始忙碌起来,他们得以防万一,若遇上海盗或者追兵,静等岂不是找死?

还好,并没出现意外状况,来人的确是钟庆然,周茗下令重新将船泊好。

待船停稳后,周船长指挥一众船工,将两艘船并在楼船两侧。等两艘船上的老幼都上了楼船之后,剩下那些青壮便开始搬运物资。

船一直在随波晃动,这严重影响了搬运速度。没办法,钟正仁等人都习惯脚踏实地,在踏板上行走的感觉真不那么美好,不去特意留心晃动都做不到。这和在船上的感觉并不尽相同,踏板抖动的幅度更大,更加让人没安全感。

等所有物品转移完毕,已经到了丑时一刻。

周船长立即下令,连夜启程。

“爷爷,奶奶,船开了,你们快去歇着,我也困了。”钟庆然揉了揉眼,跟两老告退,轻轻合上舱门,进入隔壁舱房。

“庆然,我给你热了几个饺子,你吃点填填肚子再睡。”简明宇已经上床,正半靠着打盹,听到响动,立即醒过神来。

“好。”钟庆然之前就用过夜宵,只是没想到会弄到这么晚,他现在肚子还真有点饿。八~九个饺子下肚,钟庆然一脸满足。吃饱喝足,正是好眠的时候,他也不去想,这么做是不是会对身体不利。再如何,也总比饿着肚子睡觉好。

两人一夜好眠。

钟庆然再睁眼时,天色已经大亮。

海上航行和在河道上行驶不同,它得多考虑一点,那就是淡水问题。瀚海州离蓟州还很远,钟庆然不得不多带一些,被淡水占据位置后,能带的物资眼见着少了许多。可他没别的办法,从海水中提取淡水他倒是会,只是他手头上暂时没好的收集装置,也就歇了这份心思。

风平浪静地航行了几天后,钟庆然猛然心头一跳,他拿出指针转动起来,先是确定方向,再是确定距离。随后,钟庆然敲开了周茗的舱门。

“周船长,现在起改航向,沿着这个方向一直往前走,行出五十公里再来找我。”钟庆然神色严肃地说道。

“钟少爷,你确定?”周茗眼里尽是疑惑,要换成旁人敢这么对他说,他鸟都不鸟,可面前站着的是钟庆然,他没有拒绝的权力。

“嗯,马上转舵。”钟庆然坚持。

周茗只得听从,他倒没有阳奉阴违,既然应下,自是要依令行事。很快,楼船改道。

看到前面船只突然转向,一直尾随在后的护卫船也被迫改向。

钟庆然并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福运有限,以后想要赚取难度很高,起码得等他在瀚海州安定下来之后,他才会考虑如何赚钱,所以必须将它用在刀刃上,这点小小的好奇,他还能忍得住。

全速航行半个时辰后,海上开始起风,稍后,风势渐大,这下,谁都知道出事情了。

钟庆然重新回到船长室,对着周茗说道:“不要改向,一直朝这个方向走。”

“可这是逆风。”周茗神色有些焦急。

“没事,把风帆都撤了,橹全都摇起来,就走这边。”钟庆然坚持己见。这条线路能最快脱离风暴范围,顺风,他们有很大可能会被风暴带着走,谁知道会被带到哪?风力一直在加强,不尽快脱离,被风暴掀翻船只怎么整?他可不想再无谓浪费福运。

周茗咬了咬牙,心一狠,继续执行之前的方案。

后头跟着的护卫船长,可说是咬牙切齿地下令跟上。

钟庆然所在楼船,像是特意撞进风暴之中一般,其实不然。风暴范围很大,他们现在已经远离风暴中心,不然,若按着原来的路径行驶,十有八~九会被风暴席卷,最坏的情况是,船只解体,好一点,也是拖着满是伤痕的残躯飘荡在不知哪个海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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