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1/1)

自那日王熙凤特意在家中迎了黛玉平安之后,便又回了宁国府中去忙着秦可卿的丧事去了。

因着时间紧迫,事务繁多,倒是好好忙了一阵。幸而之前辞了管家之事,因此虽京中红事白事许多,到底不用她去忙活了,很是省了她一番功夫。

至于平安黛玉二人,平日里自然是日日去向着贾母晨昏定醒。待到请过了安,则是呆在墨韵房中,黛玉同着张嬷嬷学着各项管家事宜,墨韵则在一边拿着《四书》对着平安细细教导。偶尔若是春光正好,也同着三春姊妹一起在花园中好好顽上一番。

倒是宝玉,自从那日见过了黛玉,开始还天天来寻黛玉一同玩耍,然而次次都被张嬷嬷给拒了。时间长了,也没了一开始的兴致,甚至有的时候见着了张嬷嬷,明明张嬷嬷对着他都是笑着的,他却总能想象出之前张嬷嬷对着他一脸严肃刻板的恐怖样子。

又因着秦可卿去世,他很是担心秦钟,因此平日里除了偶尔姊妹聚会之时回出现几次,大部分的时间倒是同着秦钟一起呆在东府了。

黛玉开始因着见他面熟,倒是对着宝玉很有几分好奇。然而一面因着张嬷嬷的教导,对着宝玉日日来寻她也有了几分的不耐烦,再加上之前张嬷嬷提前与她说的袭人的事情,心中倒是对着贾宝玉厌了两分,平日里来往之时也同他保持了几分的距离。

又过了几日,终于到了伴宿之夕,为着第二日送葬事宜,王熙凤干脆这一夜就呆在了宁国府。到了第二日天明开始送葬,这场面如何宏大自是不用多说。便是前来送殡的,哪一个拿出去不是众人巴结的对象?就是“八公”中的剩下六家,来的皆是那袭爵之人,更别说还有那些各家的王孙公子了。

走了不多久,便见着东平南安,西宁北静四王特地为着秦氏设下的祭棚,那北静王水溶因念着当年彼此祖父相与之情,竟是特特换了素服前来祭奠。

这一切自是被微服前来的水靖与陆子秋等人一一看在了眼中。

水靖倒也不是特地就为了来看着秦氏丧葬而来。不过是今日难得的了空,想着出来逛逛,顺便吃上,咳,体察民情罢了。又见着今日着水溶下了朝之后不似以往四平八稳离开,看着倒是有些匆忙,因此来了几分兴致。本想着跟着一同来看看水溶的八卦,却不想竟是看见这么一场好戏。

水靖同着陆子秋站的地方也偏,两人的打扮也同着一般的富裕人家没什么区别,因此一时之间倒是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

也不知道是不是同着水奕学来的习惯,明明是春天,水靖却已经拿着一把扇子扇啊扇的,生怕人家看不见似的。他同着陆子秋谈论着着秦可卿出殡的盛状,虽是笑盈盈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着一股凉气,叫人听了就不舒服。当然,依着陆子秋的脾气,大部分的时间也不过是他在说,陆子秋在一边默默听着罢了。

说的时间长了,水靖也实在受不了了,他合起了手中的扇子,向着陆子秋轻轻敲了两下,一脸匪夷所思道:“你这个样子,哪里有小姑娘会喜欢?听说你看上的那位林家姑娘可是饱读诗书之士,她爹林海也是一个清俊温雅之人,若是见了你,看不上你,那可怎么办?”

听着水靖一言不合就说他家将来的夫人看不上他,便是陆子秋修养再好,也不由得默默黑了脸,沉默了半晌才道:“她不会。”

水靖一听来了兴致,道:“你怎知道她不会?你可知道她现在就住在那荣国府,听闻荣国府中那位宝玉公子可最是惜花怜花的,何况他还长着一张风流俊俏的脸。现在的小姑娘,最爱的就是这种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何况林姑娘同他还日日对着,若是论长相,你可是比不过人家。”

陆子秋忍了又忍,若非心中还念着这人是当今圣上,怕是一刀砍上去的心都有。

陆子秋的脸青了又紫,紫了又黑,到最后终于还是把那大不敬的念头给压了下去,咬着牙道:“还请舅舅莫要谈论了,这有损女子声誉。”

水靖本还想再说,却见着一边有一位衣衫褴褛的男子一脸踌躇,看着像是想要上前,这才住了嘴。

那男子衣裳看着只有五六成新,然而却是干干净净的,便是有些地方破了小洞,也用着布仔仔细细补上了。人虽贫穷,眼神却极清正。他站在离着水靖等人不远的地方,眼睛直望着这边,面上呈现出了一种想过来却又不敢过来的神情。

最终,这男子似是下定了决心,犹豫了一会儿便握着拳头慢慢过来了。

水靖同着陆子秋见着男子这般,知道这男子怕是有事要问,又见他犹豫,却也不催,只站着笑着看着男子,等着他先开口说话。

男子个子不高,抬头看了看水靖与陆子秋两人又低下了头。眼见着两人并没有露出什么嫌弃的表情,男子心中也稍稍定了些。

他咽了咽口水,又咳了两下清了清嗓子,瑟缩着身子,不时抬起头慌张地看两眼,一边结结巴巴对着水靖道:“敢问,敢问兄台手中的扇子,也是前朝大家赵公之手书?”

水靖明白了男子来的原因,也温声答道:“兄台倒是好眼力,这扇子却是赵公手书。”

得了水靖的回答,这男子原本瑟缩着的身子猛的舒展开了,面上的神情也少了几份的紧张,多了些狂喜:“方才我见着兄台用这扇子便觉得上面的字画有些眼熟,原以为是我看错了,却不想竟是真的!”

说罢,眼见着水靖一脸的惊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生怕自己冒犯了水靖,连忙又缩回了身子,小声解释道:“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自幼家中存着赵公几把扇子,因此对这些有些研究。今日见着兄台也有,因此,因此有些激动罢了。”说着又向着水靖躬身行了大礼,道:“还请兄台原谅!”

水靖连忙将人扶起,道:“这有什么要原谅的?今日倒是遇见了同好,倒是有缘。不若咱们去那边的归元楼,点上些酒菜,边吃边谈?”

男子有些心动,然而听说要去归元楼,却是有些迟疑。最后他还是涨红了脸色,向着水靖道:“并非小弟不识好歹,只是一则今日不过见着同好,因此上来询问,二则实在囊中羞涩,倒是辜负了兄台的美意了。”

水靖哈哈一笑,拍了拍男子道:“这有什么,就如兄台所说,不过都是碰见了同好罢了,即使如此,那与我个面子,叫我请上一顿又何妨?兄台还是快快随我一道去吧!”

男子听了还是有些犹豫,道:“怎能让兄台破费?”

水靖见他还在犹豫,一把拉过了他向前走,边走边道:“兄台就当帮帮我,我后面这位小哥乃是我外甥,日日盯着我喝酒。今日碰上兄台,他定是没办法拦了。等会儿叫他一人坐一边,咱们两好好说说话……”两人说话声随着远去渐渐也淡了下来。

陆子秋被水靖故意遗忘在原地,盯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好一会儿之后才摇了摇头,急忙跟了上去。

带了酒楼,坐下来之后,水靖才知道这男子姓石,名浩,虽是家贫,然而却藏着二十多把赵公真迹。

水靖很是疑惑,向着石浩问道:“既是石兄家中存着这么多真迹,何不卖了两把换些金银,也叫日子好过些呢?”

石浩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金兄怎能说出这种话,这些扇子都是祖上留下来给我的,怎能叫这些阿堵物给污了呢?日子虽是不好过,然而到底可以过下去,可是这扇子给了别人家,却是再也回不来了。更何况,在我手上,我至少能保证我会好好珍藏这些扇子,给了别人,”他苦笑了一声道:“若是好好珍藏便也罢了,若只是贪着这赵公的名声,得了扇子到处炫耀,怕是这扇子中的真灵也是要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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