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年初十,官府还没开印,宋濯就接到了元德帝的密旨,到定源府调查定源知州勾结私盐一案。
接到旨意时,宋濯脸色有些不好。
这个案子虽然一直是他跟的,就差最后一步收网了,但年前他就交了出去,谁知道元德帝确实派给了太子了,但却要让他一同去。
“这本来就是你的功劳,不差这一步,何苦要送人。”沈成恭得知宋濯领了密旨出差,又得知宋濯年前把任务交回去的事情。
“我不交出去,皇伯父也打算让宋玄接手。何不让他们有个痛快!”宋濯说着突然冷冷一笑:“只是宋玄可恶,交了给他,还扯着我不放,非要在皇伯父面前启奏拉我一起去。”
“这是让打下手?”沈成恭呵呵。
“谁打下手?”宋濯墨眉一挑,唇角绝美的笑意勾起点点邪肆,“宋玄,嗯?”
“唉,你呀!”沈成恭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就当赏他呗!没得他又给你穿小鞋。”
“说得好像我让了他,他就不作妖一样。我已经退了一步,把这件大功劳让给他,人家还嫌不够,不踩我一脚不罢休,人家都无耻地把脸伸上来了,我不打?”
“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宋濯说着眉头轻皱。
“这么早?”沈成恭奇怪:“至少该过了征月十五,不是么?”
“早去早完事。”宋濯说着低低垂眸。
他想到了宁卿。离开了十多天,被他娇养惯了的她该早就受不了宁家的生活,也该反省得差不多了吧,他虽然口口声声说绝不会去接她,让她自己哭着回来。
但过了这些天,他不得不承认,他舍不得,舍不得看着她灰溜溜地回来。
他想去接她,想她委屈地扑到他怀里蹭蹭,抱着他撒娇。这也该受到教训了,以后会好好听话了吧?
但现在领了任务,他不能去接了。
然后他又想到了程玉华,这是因上次打玉华脸面的事情,他去接了,就是纵容宁卿。现在既然领了任务,就让她自己回来,当是全了玉华的脸面。
宋濯与沈成恭出了宫,就有靖国公府的小厮过来,说请宋濯去靖国公府赏雪烤鹿肉。
沈成恭闻言呵呵一笑:“本王有没有份?”
那小厮立刻笑道:“当然!康王殿下能来,那就更加蓬荜增辉啊!”
……
程玉华正与家中姐妹,还有一群贵族小姐,好些个与靖国公府世交的贵公子在一起玩耍,欣雪园大大的凉亭里架着几个烤炉,正滋滋地烤着喷香的鹿肉。
各公子和姑娘们都见着有趣,也不让丫鬟下人来,自己动手倒酒烤肉,吃得有滋有味。
“宸王世子与康王殿下来了。”
众人抬起头,视线第一时间就集中到了宋濯身上。沈成恭也是难得的美男子,但与宋濯这样天姿绝色的比起来,真是差了一筹。
各贵族小姐也是脸色微红地看着宋濯,又是爱慕又是遗憾。宋濯已经订了亲,而侧妃会在祈州那边选,庶妃的话太后好像也有了人选,她们是一、二品大臣的千金嫡女,自然不能做妾,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程玉华看着双眼闪亮,自豪感犹然而生。见周围的贵女一副爱而不得的样子,又有几分得意,快步上前:“表哥。”
情不自禁地想要拉他的手,宋濯神色一动,步子轻移,不着痕迹地避开,冷声道:“玉华!”
程玉华一怔,才知自己越距了!小脸涨得通红。就算是未婚夫妻,也没有当众拉手拉脚的。道理规距是这样,但想到他似是条件反射地躲开,她又伤心得不得了。
想起程玉丹与她的未婚夫,她可不止一见程玉丹与她的未婚夫偷偷拉手,大家都有瞧见过,但也都装作看不见而已。其实在众人跟前拉一下又怎样,大家都会识趣地当看不见。
程玉华情绪低落下来,沈成恭笑道:“早知会有烤鹿肉,就把玉雪也叫上。”
程玉雪就是靖国公府二房嫡次女,嫁给了沈成恭做侧妃。因着程玉华这位二叔实在太废物了,二房不显,二房嫡次女能够给沈成恭做侧妃,倒也不错。
程玉华笑道:“大冷天的,何苦叫她又走一趟,你回去时多带些给她便是。”
三人一起说笑着走向凉亭,小墨郡王见到宋濯,立刻扑过去,拉着二人品偿他亲手烤的肉。
程玉华喝了一杯果子酒,见鹿肉有些不够,就出去让人去弄些驴肉过来。可心见周围没人,就说:“刚才世子未免太生疏了些,怎么说郡主与他也是青梅竹马,现在又是未婚夫妻。”
程玉华心里一扯,却道:“你又不是不知他的性格,向来如此。而且,许是这十多年防得太紧了,以前旦凡敢近他身的女子俱会被太后娘娘警告,这么多年怕是都形成习惯了吧。”
“上次去宸王府时,那里的丫鬟可不是这么说。”可心道:“听说世子与那宁表姑娘就差没滚到床上,其实也好像滚在床上不知多少回了。”
程玉华的心一下子被撕得血淋淋一般痛,恼羞成怒:“你拿我跟一个贱妾比?”
可心小脸一白,才知自己太多嘴多舌了。她平时都没这样的,但想到郡主委屈,还有那小商女嚣张,她就忍不了。
“本郡主是要当正室的,自然要端庄自重!难道还不自爱的学那些贱妾的狐媚手段?”
可心冷汗潺潺,不敢说话。
程玉华虽然说着不跟贱妾比,脸色却十分难看,等咐吩好下人后,才低声道:“等着吧,她很快就会从表哥的世界里消失!”
她已经从太后娘娘那里得知,宁卿已经订亲了!
只要现在拖着表哥,等那个小商女一嫁,表哥想发难,他们程家和太后都会阻着他。
可心是程玉华的心腹,自然也知道这个消息:“郡主,你说,那小商女为何要订亲?难道是欲擒故纵,又耍花招?那咱们就让自食苦果!看她怎样把自己给作死!就怕世子贪恋她的美色,念念不忘。”
程玉华沉默一会,才意味深长地一笑:“本郡主早就准备好了最重要的一重保险。”
程玉华与可心回到了凉亭,与一群贵女坐在一起,吃了两片鹿肉。
小墨郡王突然道:“哎,我怎么忘了,这么好的肉,怎能能没有梅花放在上面一起烤,这才叫清雅有味儿。”
一名黄衣的娇俏少女一笑:“我早就让人去摘了,怎么还没有回来?”却是白尚书的嫡长孙女白婉涵姑娘。
“来了,总算把梅花摘了回来,可把我们急死了,以为她迷路了呢?”一名贵女道。
正说着,鹅毛小雪中,一名少女穿着一身扑素的粉衣,外面罩着免毛披风,手中捧着三五梅开得极艳的梅花缓缓而来。
但梅花再艳,也不及她容貌娇美。只见她又亮又在的眸子眼眉微微往上勾,粉颊桃腮,美艳逼人。
宋濯瞧了一眼,只觉有些儿眼熟,却懒得细思,沈成恭突然道:“此女的眼睛像你家娇客。”
沈成恭每次见宁卿,宁卿都戴着面纱,所以他只认得宁卿的眼睛。
宋濯怔了一下,再认真地看那名少女,十五六岁上下,与宁卿足有五分相像,不但是长相,连衣着装容都像,容貌比起宁卿要逊色三分,更多了三分成熟风韵,总得来说,也是一名绝色美人。
宋濯看着那名少女绝美的脸一沉,凤眸闪过森冷的怒意。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东西,凭她也配拥有一张与卿卿如此想像的脸!
小墨郡王看着那名少女眼都直了,叫道:“这是哪冒出来的姑娘,怎么没见过?”
白婉涵已经笑眯眯地走了过去,挽着那少女的手道:“这是我的族妹白容嫣,是我们白家在永州的支脉,过年前进的京,以后都住在我们家了。”
这是要在上京说亲了?众贵公子双眼都亮了。白家永州支脉投奔来了,身份应该不高,但傍着白尚书,应该也能给个五六品的官家当正妻,或是送给皇子皇孙当妾。
白容嫣已经笑着上前行了个福礼,白婉涵笑骂道:“你怎么才来,咱们都等了你差不多两刻钟了。”又向众解释:“我与她一同来,经过梅园见那边梅花好,她就去摘些,没想到这么久才回。”
白容嫣笑得羞羞怯怯的:“都怪我贪心,见着这个想要,见着那个又想要,挑来挑去的,又迷了一小段路,这才回来,误了大家的时间。”
“什么,迷路了?”程玉华眉头一皱,“可心,去瞧瞧,那些混帐东西都到哪里躲懒了,白姑娘迷路了都不知。”
白容嫣微急:“不是的……不关她们事……许是我自个儿贪玩……”
说着自责地婴唇微嘟,娇俏可憨,众贵公子眼又直了。
只宋濯眼里冷意更深,唇角的笑意极尽讥讽,惺惺作态!东施效颦!
其实这也是白容嫣的真性情来着,但落在宋濯眼里,就成了造作矫情,东施效颦!怎么厌恶怎么来。
宋濯喝完杯中的酒,转身离去。
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白容嫣身上,倒没多留意。只程玉华一直关注着宋濯的反应,见他离去,心中大急,警铃大响。
但要是她追上去的话,就会欲盖弥彰,所以她只能忍着。
心不在焉地与众人说笑了一会,程玉华才起身说更衣,去找宋濯。
程玉华在府里转了好几回,才得知宋濯去了靖国公的书房。程玉华只好返回欣雪园,等到所有人都散了,才又去了靖国公的书房外。
程玉华煎熬地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见宋濯从靖国公的书房出来,瞧他身披着黑色的貂毛大氅,看似是要离去。
“表哥。”程玉华迎上来,笑吟吟地道:“咱们玩到中途突然不见你,我找了一回,才知你去了祖父书房,可是祖父突然要见你?”
宋濯一路快步地朝门外去,见她说话,脚步一顿,转身直直望着她,冷声道:“玉华,这种事以后不要再做。”
程玉华小脸一僵:“我有做什么事……”
“今天那女子的事情。”宋濯转身又要走。
程玉华脸色一变,大急:“什么女子?哦,我知道了,是白姑娘?”说着一笑:“我还以为说什么呢。她是白婉涵的族妹,我今儿个见她,也是吓了一跳,长得真像宁表妹,我就想呀,表哥见着会不会像我一样吃惊呢?这等有趣,务必要向表哥你引见引见。谁知一转身你就走了。”
她这话合情合理,又大方又得体,但宋濯不相信她。
出了大门,下人牵来宋濯的马,宋濯翻身而上,坐在马上据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声音带着不容质疑的冰冷,重复一遍刚才的话:“玉华,这种事以后不要再做,我不喜欢。”
说完一甩马鞭,马蹄扬起雪花,绝尘而去。
程玉华只觉脑子一轰,咬着唇,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滑,最后她不顾形象地蹲下来,脸埋在臂弯里陶然大哭。
她做错了什么?难道她一个正室连打压一下妾都不行?
可心走过去,咬着唇,铁青着脸,为什么会这样?
这么完美的计划为何会失败?
那白容嫣长得如此像那个小商女,世子不是一见就顿生好感的吗?慢慢引荐,白容嫣再对世子表示爱慕和情意,试问哪个男子受得了一名绝色美人的爱慕和情意?
等那小商女的婚事被捅出来,世子就算再怒,只要有了白容嫣这个替代品,很快就会将小商女忘记。
而白容嫣撑握在郡主手里,又不像那小商女一般不受控制,将来慢慢打压,等郡主彻底收拢世子的心,再一脚踢开。
程玉华的住处,白婉涵和白容嫣正心焦地等待着。
“涵姐姐,你说郡主为什么还不回来?”白容嫣道。
“急什么?”白婉涵冷冷扫了她一眼:“穷乡僻壤出来的就是穷乡僻壤出来的,一点教养都没有,这么急着见男人了?”
白容嫣噎了一下,不说话。
她虽然是小门小户出身,爹只是一名七品地方小官,但她自小容貌极好,所以爹娘不惜耗费重金培养她,再加之她又聪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都拿得出手。来到上京后,与这里的贵族女子一对比,虽然略有差距,但经过这半个多月的模仿与练习,差距已经补了回来。
后来得知她被玉华郡主相中做臂膀,要送到宸王世子身边,而白家本家也十分支持,她别提多开心了。
特别是今天一见宸王世子,那可真是风流绝色,清卓绝俗,就更加愿意了。
只要她听听话话,郡主还许诺将来抬她为夫人。
正说着,可心沉着脸回来:“两位白姑娘,郡主让你们先回去。”
“为何?”白婉涵一怔。
“反正这事以后再议,今天就这样。”可心说完就走了。
白容嫣很是失望,轻咬樱唇。
“还不走!坐在这里发霉吗?”白婉涵冷瞪了她一眼。
白容嫣这半个月早就习惯了白婉涵这呼来喝去的态度,诺诺地站起来,跟在她身后。
……
第二天一早,宋濯就与太子宋玄一起秘密出了京,前往定源州。定源州与上京隔了一个县,与越城相反方向。
自从宁卿定亲后,宁卿对婚后的日子倒是有几分期待。
方秀风现在几乎天天出城府,每次都会给宁卿捎些小玩儿,有自己编的竹篮子,或是亲手做的木簪,还给宁卿写过情诗。
宁卿收到那些东西,握在手心,感到无比的实在,这些东西不是纯金打造的,也没有嵌名贵的珠宝,扑实无华,扔在大街上都没人捡,只能是她自己一个的。
当收到情诗时,宁卿都快没眼看了,即使是现代人,但却从来没收过情诗这东西,这样琼瑶式的台词与诗句,看得宁卿直犯尴尬症,心想这秀才瞧着忒呆板了,居然也会玩么肉麻的套路。
宁卿是冤枉方秀风了,人家并不是玩套路,人家是有感而发。在他心目中,宁卿是仙女一般的存在,那些赞美全都是他发自内心的,那些情意也是发自内心的。
自订亲后,方秀风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活在天堂里,虽然没收过宁卿的回信,但只要他的东西都交到了她手里,他就幸福的什么似的。他的幸福多到简直可以去著一本书,就叫《与女神在一起的幸福时光》!
慧苹看着越发欣慰,姑娘没选错人,这个秀才虽然不及世子一分,但胜在实在,能够抓在手里。
初蕊却在一边急得直要哭,看这情形,姑娘是嫁定了?这可怎么办才好?不行,她一定要阻止!
但她人微言轻,怎么阻止?一定要想办法通知世子才行!可她不认字,不会写信,怎么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