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冲那个叫樊若水的微微屈膝一拜:“樊公子见笑了。”
陈述朗声道:“你可别瞧这位樊兄弟像个女孩似的腼腆,却是个过目不忘的能人,又饱读诗书,只是时运不济,才未能中第。从前在各个大人府上做事,现在到了我的府里。以后我便轻省了不少事。”
小桃点头明了。读书人不少,但能考中的太少。剩下的便有在各个官员府上做幕僚或是参事,也好养家糊口,奔个前程。这樊若水便是个没考中的。
樊若水脸微泛红,冲小桃一抱拳:“落魄士子罢了。承蒙陈大人不弃之恩。”
陈述忙说道:“若水兄弟不要过分自谦。你的学识是有目共睹的。你看你随便看看,就知道桃娘画的是布阵图。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鬼画符呢。”
樊若水微笑道:“从前在潘将军府上做过事,故而识得些符号。这一般只有武将才看得懂。”
小桃几分好奇,指着图上的几处问道:“那公子倒说说,我现在画的这几处是什么意思呢?”
樊若水仔细看了看,指着图纸道:“这是山,想必能看的懂,上面画了横线的,指的是有路,粗的是官道,细的是小径,细的上面打斜道便是荒径,但也能走。这是指水流,对应着比例可以算出河的宽度,上面画实心圆点,是指水下有做好的桩,能系船;要是空心圆圈,是指障碍桩,用来搁浅敌船的;若是一排圆点,是有水栅栏,防御敌军;若是月牙形,是堤坝,根据图形差异能看出是沙土坝,还是石头坝,还是木头坝,还是铁块坝。中间画叉的地方,是有路可走;另外画十字的地方,是有士兵防守,一个十字是一千人马,几个十字便是守军多少-----”
那樊若水说得滔滔不绝,一边说着还一边用笔在纸上画着。小桃一边听,一边飞快地在脑海里把自己记住的水军布防图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里面所有的符号和图形都细细回想过,瞬间便豁然开朗了起来。原来光凭记忆的图,现在便清晰地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待樊若水讲完,小桃想了想,还有三种图形她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便指着樊若水画的图道:“公子说这符号,是战船的意思,要是好几个符号连起来,就是一排战船吗?”
樊若水看着小桃摇摇头,若有所思地说道:“连在一起,是专门修的战船道,下面有机关有小路,供水军操作用,这种水事工程是最为复杂的一种,据我所知只有皖口和润州有,不知道姑娘是在哪看的?”
小桃心一惊,这个樊若水鬼的很,忙笑笑:“我就是好奇,照你刚才说的推理罢了。我个妇道人家,懂个什么。”其余的两个图形,小桃不敢再问。怕被樊若水看出端倪。
陈述把两人推着离开了书桌:“行了行了,我们是来聊天的,不是大半夜忧国忧民讲军事图的。别说桃娘个妇道人家,我这个文臣也看不懂什么是什么。赶紧聊些正经的。你方才不是急赤白脸让我给你引荐桃娘吗,现在又讲这些乱七八糟的。”
樊若水脸一红,对小桃笑笑,“方才看桃姑娘一舞,果然名不虚传。双燕舞舞的荡气回肠,那字更是铁画银钩,不像寻常女子的笔力。不知是师承何人?”
陈述笑道:“你这人就是啰嗦,从舞问到字,人家就不兴自己学的啊?我就没听说她跟谁学的字。”陈述想了想道,“何家小姐,那字全是女儿的娟秀,完全不像;子介的?也不像。陛下的?更不像。就这么些人,她还能和谁学?和我的字更是八竿子打不着。所以定是自学的。哈哈哈。”
樊若水看着小桃若有所思:“只是姑娘的字,我觉得有些眼熟而已。”
樊若水的目光让小桃有几分不适,小桃只看着他微微含笑,吩咐门外的青青快去沏茶。樊若水盯着青青的背影看了几眼,又回过了头。陈述坐下和小桃闲聊着,又听说小桃近日去了润州,便又探问了许久祁正修。
闲聊许久,陈述带着樊若水便要离开:“也不叨扰你了,赶紧歇着吧。”
小桃对陈述也笑道:“聊了这半晌也精神了。以后大人得空便常来。”又扭头看着樊若水,“公子也是,不要见外。”
陈述哈哈大笑:“那你这里要是有什么温顺又乖觉的姑娘,可要给若水兄弟留意着。不能光嘴皮上客套。”
小桃笑笑称是。待他们走后,把门紧紧闭上,又把布防图细细画出来。这樊若水来的巧,这回倒是完全清明了,什么地方有布防,如何布防,布置了多少人马、战船,哪里有工事,全都一清二楚。小桃不由心砰砰跳,从图上能看出,祁正修守的润州布防是最多,也最宏大的。那就说明这里最为重要。攻破润州,离金陵便不远了。小桃把图纸烧了,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小桃只当是陈述带着樊若水来逛逛图个新鲜,其余不过是客套话。却没想到,陈述不怎么来,那樊若水却跑得勤快。隔三差五便来花月坊听听曲子,又看看小桃的舞。每次还会递进来拜帖要和小桃聊聊。
小桃只觉得诧异,这人总是来做什么?青青掩嘴笑道:“依我看,他十有八九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看上姑娘了。你看,别人呢是晚上来,这位樊公子不仅晚上来,白天也来,白天又没什么歌舞,他就来和姑娘聊天。那不是看上姑娘是什么?”
小桃瞪了青青一眼:“我看他是看上了你。每次来和你说的话也不少。”
青青撇撇嘴:“他那么大个人了,和我个毛丫头就是聊上三天三夜也聊不出什么。而且我看他恨不得把花月坊都逛个遍。真是眼馋肚饱,少见多怪的。”
小桃一怔:“他还去其它地方?没人拦着?”
青青想了想道:“前几天去后院转了转,因为他总来,也没去什么禁忌避讳的地方,便没人拦着了。”
小桃不觉眉头蹙了蹙,虽说总有些客人好奇喜欢到处转转,只是这樊若水从见他的第一面,小桃就总觉得有些不安。他虽然腼腆,但看人的目光很阴沉,好像总要看进人的内心似的。小桃吩咐道:“以后命各处看守严些,别让人到处逛,免得惊了其他客人。我们这种地方,就是要在该热闹的地方热闹起来,该幽静的地方幽静下去。”
“是。”青青应道,向外头一瞥,对小桃挑了挑眉毛,“经不得念叨,说着这不又来了。”
小桃扭头一看,果然樊若水又来了。只好吩咐青青去倒茶。对着樊若水点点头:“公子来了。”
樊若水也不管小桃沉着的脸,依然很熟络地坐下,和小桃东拉西扯了几句,对小桃道:“今天来找姑娘,主要还有一事相求,希望姑娘能卖个脸面。”
小桃一愣,樊若水有什么事还能求到自己头上,便说道:“公子先说说什么事,若是真能帮上,也无可推辞。”
樊若水笑道:“对姑娘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顿了顿道,“这院子里,有位连翘姑娘,若是一直呆在那修琴造琴的地方,便埋没了。”
小桃不由心中一堵,那连翘果然是个最会招蜂引蝶的,这樊若水才来了几趟,竟然又勾搭上了。真是好手段。但樊若水开了口,小桃也不好明着拒绝,便道:“既然公子开口,那我便命人把连翘带来,看是不是公子说的人。”说完吩咐人把连翘从造琴阁带来。
不多时,一身素衣的连翘被带到了小桃面前,对着小桃规规矩矩跪了下去,行了礼。小桃问询了几句,连翘都回答的很有分寸。看来这几年造琴阁的磨练,性子终究是收敛了。小桃便也轻松,既如此,不妨卖给樊若水个人情,也省的他总来找自己烦扰。便说道:“很是妥帖。那便依了樊公子,连翘不必再回造琴阁。只是不知道连翘姑娘想去哪里?”
连翘对着小桃拜了拜:“连翘不会别的本事,桃娘如不嫌弃,让连翘做个酒妓,也好见见世面。”
小桃点头同意,酒妓不是什么需要训练的,只要能喝,肯喝,服侍好客人喝便好。
连翘做了酒妓,那樊若水来得更勤,只是不再去找小桃,全在连翘那里了。小桃倒是松了口气。却又有些担心,这样的人帮着陈述做事,只怕带累陈述。旁敲侧击过几次,陈述却大大咧咧不放在心上。
开封,李从善又去拜会赵光义:“晋王,樊若水我已经联系到,几番书信往来,他是愿意为大宋效力。但是他想亲自拜会晋王。”
赵光义看着李从善目光有些阴沉:“你觉得他配吗?”赵光义最烦这些还不知道几斤几两便先摆出谱的。
李从善避开了赵光义的目光,讪讪道:“他说有两份厚礼送给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