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冷和屋里的热同时夹击上来,小桃已经冻得麻木的身体有些禁受不住,只觉得头晕眼花,倒在了床上昏昏欲睡。晚饭也没有吃,便已经和衣而卧睡了过去。
下人把两盆炭火生完,没有再加炭,任由盆里的火熄灭便退了下去。小桃睡到后半夜,屋里少了炭火又开始发冷,又冻了醒来。起先小桃还冻得直激灵,微微打着哆嗦,到了后来,就已经迷迷糊糊,又做起了梦。梦里,是无底的湖水,很冷。小桃想抓,却是四周一片冰凉的水,怎么也抓不到。祁公子在哪里?如果祁公子在,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度口气给她,她真的要窒息了。她想回大唐,想祁公子,想幺娘,祁公子!祁公子!
第二天日上三竿,小桃还没有去给杜老夫人问安。符雪婵笑道:“真是越来越懒了,给娘问安,她都推脱着不肯好好来。真是仗着匡义的宠爱无法无天了呢。”
杜老夫人拍拍符雪婵的手:“自然是你更贴心。”
待符雪婵走后,杜老夫人皱眉对兰姑说道:“你去西院看看,她是不是生病了?”兰姑忙带了个婢子赶了过去。
推门一进,屋里冷得让兰姑打了个哆嗦,赶忙走到小桃的床榻前,只见小桃双眼紧紧闭着,脸颊泛着潮红,嘴唇却白得吓人。兰姑赶紧伸手摸上去,小桃的脸上,身上都烫得像火炉似的。兰姑忙摇着小桃:“桃姑娘,醒醒,醒醒。”
小桃无力地睁开眼睛,看是兰姑,想说话,喉咙却像被千斤重担压着似的张不开嘴,而且嗓子疼得厉害。小桃只无力地看着兰姑,眼角滑了几滴泪水。
兰姑心里有些难受,她并不觉得小桃哪里不好。她不懂这里面的利益纷争,她只是觉得匡义喜欢,那她也喜欢,更何况小桃温柔听话,就是身份低些,又有什么紧要呢。兰姑摸着小桃的额头:“这么烫,是不是中了风寒?这屋里也太冷了。”
说着把屋外伺候小桃的下人喊了进来骂道:“你们这几个眼皮子浅的,还不赶紧给桃姑娘生上炭火?人已经病了你们还吊儿郎当,当心老夫人重罚你们。”
下人都知道兰姑是杜老夫人的心腹,她的话她们不敢不听。但符雪婵的吩咐她们也不敢违逆。有一个年纪大些的,把兰姑请到一边,细细说了昨天的事,道:“夫人只说炭火灭了,再不许给她生了。如今可怎么是好?”
兰姑冷笑道:“这府邸还是老夫人的。你说听谁的?快准备炭火。”下人们看兰姑坚持,只好去找了炭火生起来。兰姑摸着小桃的手道:“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禀告老夫人,去请郎中给你瞧瞧。”
兰姑说完赶忙回到了杜老夫人的院里,禀告道:“这下糟了,桃姑娘怕是得了风寒,全身烫得像火,该赶紧请个郎中过来了。”
“风寒?”杜老夫人皱眉,“怎么会?”
“谁说不会呢,屋子冷得像个冰窖。”兰姑叹气道,“我进去都是一哆嗦。下人们也不生炭火。听说昨天符家那位,让她在院子里站了半个时辰。那么冷的天----”
杜老夫人沉默了。符雪婵的手段越来越直接了。半晌,杜老夫人说道:“派个下人,告诉雪婵叶氏病了,让她定夺吧。”
“啊?”兰姑有些惊讶,“让她定夺,她必然不会请郎中啊。”
杜老夫人淡淡摇头道:“都随她吧。”说完重重叹了口气。从赵匡胤让她们都住到府上来的那天起,小桃的命就在符雪婵手里攥着了。她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兰姑看杜老夫人语气坚决,也没法再说。心里却是一万个不解。杜老夫人一向慈善心肠,怎么对小桃就这么硬呢?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她被符家那位整死?要照这么个整法,可真的离出人命不远了。
但她终究也是个下人,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派了个下人禀告符雪婵小桃病了。兰姑还是有些不忍心,她没有再禀告老夫人,偷偷从自己屋里抱了一床被子到小桃的屋里,给她盖了上去,又熬了些姜汤,喂小桃喝了下去。看小桃喝完后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才放下心来。
符雪婵听到小桃生病的消息时,正在屋里看着新买来的画,不由就是一哼:“真够娇弱的。这么不经玩儿。我还想再玩玩呢。”
下人怯怯地问道:“要请郎中吗?”
符雪婵把手里得画卷了起来:“罢了,我也乏了。没力气再和她玩了。”说着柳眉倒竖了起来,恨恨道,“请什么郎中?天要收,就收了吧。这可不是我的缘故,是上天都看不惯她的妖气,要收人了。”说完冷笑了两声。苍天有眼,终于要收走那个贱人了。
兰姑心里还存着一点幻想,符雪婵会不会良心发现,给小桃请个郎中,但眼睁睁过去了三天,还是郎中的影子都没有。兰姑只好晚上去偷偷送些姜汤过去,热热地让小桃喝下。小桃的风寒没有太大的起色,不过幸亏有了兰姑的姜汤,也没有恶化下去。早晨便好一些,到了下午又开始发烧。
兰姑摸着小桃的手,发愁道:“这可怎么是好?你捂着被子发发汗呢?”
小桃喝了姜汤无力地摇摇头:“发完汗轻松一些,但到了下午,便又不行了。身上烫得厉害。”话刚说完,胃里忽然一反,刚喝下的姜汤又吐了出来,干呕个不停。小桃抹了抹嘴对兰姑一脸抱歉道:“不好意思,最近总是这样,动不动就想吐,不是您的姜汤不好喝----”
兰姑是过来人,心里一惊,顾不得听小桃说,忙问道:“这样多久了?是不是身上还犯懒,犯困?月事多久没来了?”
小桃的脸一红,仔细想了想道:“月事,两个月没来了。最近也没有注意。是有些犯困,这样的情形大概一个月吧。”
兰姑一拍大腿:“傻姑娘,十有八九你是有喜了。赶紧好好保重身子。我这就去禀告老夫人。”说完给小桃把被角掖了掖,赶忙跑去杜老夫人的院里。
小桃一愣,有喜?忽然,全身都像有一股暖流似的涌了上来。她有孩子了?小桃不由把手放到了小腹上,轻轻摸了摸,是有些硬硬的呢。一瞬间,她忽然有些想哭。这种感觉太奇妙了,有个小东西在她肚子里,会是什么样呢?有小手小脚了吗?想到一个小小的生命要靠她来生存,要靠她保护,小桃有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她要尽快让身体好起来。
再想到赵匡义,小桃原本淡漠、疏离的心萌动了一丝温暖,他是孩子的父亲,她竟然有了和他的孩子---这种感觉让她有些脸红心跳,还有些措手不及。那一夜,小桃都没有睡着,满脑子想的都是小家伙会长什么样子,会不会像自己---那夜,小桃破天荒地第一次没有想祁公子。
杜老夫人听到兰姑的禀告,心里狠狠一震。孩子?这还得了。如果说之前任由符雪婵折磨小桃也就罢了,但如今有了孩子,那一切就不同了,匡义还没子嗣呢。杜老夫人声音都有些微颤:“明天一早,赶紧请郎中来。确诊是不是有孕了。”说完舒了口气,“如果有,这可是匡义的第一个子嗣。”顿了顿又道,“明天一早让匡胤过来。”
赵匡胤由于准备后蜀的征讨,留在开封并没有随着皇帝去谒陵。本打算过几天就出发,却是接到杜老夫人的传话,一早去了杜老夫人的府上。
杜老夫人一脸的喜气,看到赵匡胤便道:“这回可是有喜事了,匡义有后了。”
“什么?”赵匡胤一脸茫然。
“叶氏有喜了。”杜老夫人笑道,“郎中刚刚确诊过。已经有孕两个多月了。喜脉。看来以后得给叶氏好好补补身子。”转而看着赵匡胤道,“我也不和你绕圈子。找你来就是告诉你,叶氏有喜了,雪婵再在这里只会扰得她身心受累,我纵然护着,也怕护不周全。以前她们争风吃醋也就罢了,涉及到子嗣的事,我不能坐视不管。你不是过几日也要去蜀地了吗?正好让慧娘把雪婵接到府上去住陪着她,也是很好的理由。”
慧娘是赵匡胤的正妻。赵匡胤听了后直皱眉。该死,本来已经好好的计划怎么半道杀出个程咬金?冒出个孩子,让杜老夫人都要必须插手管。真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两个多月----嗯,不对?孩子,两个多月?赵匡胤的心一沉,不由冷笑道:“娘,您先别激动。谁的种还不一定呢。”两个多月前,那叶小桃就和祁正修相见,又在唐人驿馆偷偷摸摸,谁知道是不是早就有了苟且之事?
“什么?!”杜老夫人恍如晴天霹雳一般,看着赵匡胤沉声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这事可不能胡说。这是匡义的子嗣,事关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