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舞姬面面相觑,她们也不知道是哪个,只好摇摇头:“好像是个刚去不久的吧。”“听说性子烈,把一个贵客的胳膊咬了,差点被打死。”
一个年轻的舞姬没什么城府,看着幺娘笑道:“我听说和你一样,会缠着脚跳舞呢。”
幺娘愣在了那里,和她一样缠脚,那不就是小桃吗?幺娘腾地涌起一股寒意,顾不上再问,跑到了六皇子的书房外,却被侍卫拦在了外面:“皇子有事,任何人不得擅入。”
幺娘急得要死,却拧不过侍卫,索性一撩裙子,直挺挺地跪在了院子里,等着六皇子发落。来来往往的侍婢下人看着,不明就里,纷纷窃窃私语,这舞姬也太没规矩,仗着六皇子的恩宠,跪在那里像怎么回事。幺娘顾不得别人异样的目光,只直直地跪着,她要去看看,小桃到底怎么样了。
六皇子在书房里淡淡画着水墨,他虽然专心礼佛,但凡尘的事,却一样不落地都收在了他耳朵里。几天前他已经从李从善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吴越的援军如果能争取来,自然是大唐最大的后盾。钱弘仪风流轻薄,阴险狠戾,他一早知道。如果不是仗着吴越的背景,谁会拿他当个要紧的?偏偏仗着这个节骨眼在大唐作威作福。
六皇子摇摇头,透过纱窗,看着院子里跪着的窅娘,唇角轻轻勾了勾,一树梨花,下面跪着一身水绿的俏娇娘,倒是一幅好画。六皇子抬起笔,照着窅娘细细画了起来。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六皇子画好了,吩咐下人道:“让她回去吧。”
下人应声而去,走到院子里,对窅娘说了六皇子的吩咐。窅娘咬了咬唇,抬眸看了看六皇子的屋里,起身回去。
第二天一早,窅娘又走了过来,无需下人交待,又默默跪在了梨树下。如果六皇子不同意,她就每天跪着,反正在屋里呆着心也难受,还不如跪在这里求个安心。
一天天过去了,连服侍窅娘的侍婢都捏把汗,窅娘这是和六皇子杠上了。六皇子看着温温和和,可也不是没脾气的人。这场执拗,可有的看了。
过了七八天,小桃的伤渐渐好了许多,可以躺着睡觉了,虽然还是有些疼,但基本结了痂,渐渐开始恢复。只是小桃整个人都变了,缩在屋里,任红姑好言相劝,还是恶语相向,都不肯再出房门一步。目光也变得呆呆的。红姑让人把她房里的剪刀针线都收了走,连茶杯也不敢放一个。门外一整天都派人守着,生怕她想不开。红姑倒不是多心疼她,毕竟训练了多时,没了可惜。再者七皇子也吩咐留活口,那还是小心服侍着吧。
小桃害怕黑夜,一到了夜里,她会不由自主想那个油灯暧暧的晚上,那个压在她身上的身影。每当想到这些,小桃都觉得自己好脏,她好想找一桶水,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可红姑怕她的伤口遇水发作,她说了几次都没有答应。小桃急得直扯自己的头发,眼泪盈盈:“我要水,我要洗,我太脏了-----”却没有人理会她。小桃只觉得衣服都要烂在自己身上一样,又痒又粘,便拼命地抓着,直把身上都抓的血淋淋,也丝毫没觉得疼。
六皇子府里,六皇子还在细细描画着工笔,兴致来了,提笔便是一首词,“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盈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身边的幕僚沈同点头赞道:“六皇子这首词寄情山水,难得的清心之作。”
“清心?”李从嘉轻轻笑了,把词递给沈同,“拿出去吧,别忘了拿给太子看。太子最近心情欠佳,只怕又胡思乱想了。”
沈同恭敬地把词接了过来。六皇子时不时做些参禅悟道,清心寡欲的词作,这些不是给皇上看,就是要给太子看。太子疑心重,总是对重瞳的六皇子有所忌惮。尤其在打了败仗的时候。六皇子也只好把自己装在一个不务正业的壳里,只有沈同知道,六皇子对国事操了多少心。沈同笑道:“皇子知道太子心情为什么欠佳?”
李从嘉走到窗前,端起茶盏啜了一口道:“祁正修带着兵马到了洪州,进展不错,已经把晋王李景遂的兵马连成了一道防线,如今晋王被迫只得出了两万兵马随祁正修抗周。只是-----”李从嘉顿了顿说道,“听说首战败了。”
“哦。”沈同恍然。祁正修是太子向皇上力荐,如今吃了败仗,等于抹了太子的面子,太子的心情自然焦灼,不由叹气道,“看来我大唐撑不了多久了。”
李从嘉看着窗外定定说道:“晋王那个老贼,舍不得他手里的其余兵马,两万唐军怎么能和周军抗衡。兵力悬殊,只怕祁正修凶多吉少。”
“祁大人也不容易,明知是死路也得拼上去。”沈同叹了一声,“这次再败了,就再没转圜余地了。”
李从嘉站立在原地,半晌,缓缓说道:“还有-----”说着看向沈同道,“派二十个青羽卫,到洪州。”
沈同一怔,随即明白了李从嘉的意思,拱起双手道:“是!”
小桃被关了半个多月,出不了门,也没有人说话。白天像是监牢般没有自由,晚上更是长夜难眠。小桃有些害怕睡觉,一睡就想起自己不能动弹的那个晚上。原本睡觉是香甜的、舒服的,可那晚之后,睡觉成了可怕的梦魇,睡了就会醒不来,就会手脚不由自己,还会被人欺负----小桃想到这些,头就要炸裂,只好把头拼命地向墙上磕着,才稍稍好些,没那么疼。
红姑看着差不多了,吩咐守在门口的狎司撤了,对小桃竭力和颜悦色道:“好了,我也是为你好。如今伤好了,收拾收拾,快去练舞吧。”
小桃的神情有些呆滞,看着红姑,木然地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小桃大叫了一声跑了回来,缩在床上盯着脚面一动不动。
红姑柳眉倒竖,咬了咬牙,把想骂的话憋住了,使劲摔门走出去才骂道:“又不是黄花大闺女,陪个客人就这个作死样给谁看?再这么不识抬举,索性天天让你陪客-----”
红姑骂骂咧咧出去,看着何之棠房间大白天紧闭的门,知道一定是那位七皇子又来了。这采樱也是个有本事的,竟能把当朝的皇子迷得五迷三道,隔几天就得来找她。也不用排场,常服带着几个随从就来了。红姑也见惯不怪了。
何之棠的屋里,李从善用力揉着何之棠,不知道第几次从她身上下来,喘息笑道:“你就是个妖精,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尤物。”说着又吻上了何之棠的背,在她耳边低语着:“我早晚也得被你弄死。”
何之棠转过身子,淡淡笑道:“说的好像我弄死过别人似的。”
李从善哈哈大笑,抚着何之棠的背,又滑到胸,用力揉捏着道:“哦,对,祁正修不能算,他不是被你弄死的,再说他和你也没什么。”说着用力吮着何之棠的脖颈,“这个我知道,你从头到脚,都只是我一个人的。”
何之棠的心咯噔了一下,声音微颤着问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他不是被我弄死的?他----怎么了?”
李从善眯着眼盯着何之棠,眉眼间露出一丝阴鸷,捏上何之棠的脸笑道:“还关心他呢?你们不过就是定了亲,你就这么惦记他?你该惦记我才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做了多少日夫妻了?”
何之棠一阵反胃,竭力扯出个笑道:“我这不就想知道,他到底有多不如意,才问的。”
李从善朗声大笑:“哈哈哈,还是这么聪明。”顿了顿道,“我也不用卖关子,他死了。”补了句,“东沛州一战,战死了。昨晚的消息。皇上今天一早已经派人去善后了。”
何之棠的心砰砰狂跳起来,全身都酥得没了力气,他死了,就这么死了?李从善又在她身上做了什么,她都再没了知觉,甚至连李从善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像个木头人一样机械地侍奉着他。
送走李从善回来,何之棠走到小桃的房门外,门没有关,里面亮着一点微光,何之棠走了进去,看着抱膝坐在床上的小桃,她忽然觉得小桃很可怜。她的确很可怜,出身低,一路受苦,好容易遇到祁正修,偏偏又死了,哈哈哈。想到这里,何之棠的心酸得想流泪,却是噙着眼泪笑了。
小桃缓缓回过神来,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何之棠,呆呆唤了一句:“大小姐。”
大小姐?何之棠的心颤了一颤,脑海里又回到了去年的秋天,小桃唤着她大小姐,那时她也真的是大小姐,祁正修一袭白袍还时常到濠州城外的别院和她谈诗论词,那样的日子,怎么走得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