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无双想到了自己会被救,也想到了会被绮罗救。
韩兆城,一家绣庄的后院卧房内,凌无双看着眼前一张巴掌大的脸上都挂着清傲的绮罗,说:“我想,我不需要谢谢你了。”
就如她猜到绮罗会救她一样,她也猜到了绮罗其实不是为了救她,只是想将她送离皇甫睿渊的身边。
“回去告诉拓跋飏,我与他两清了。”绮罗也没有打算让她谢,她出手,本就不是为了她。
“你不是拓跋飏爱的女人。”凌无双肯定地说。
她不信,拓跋飏那样的人会看不清绮罗的野心。若是看出了,纵使爱,必然也不会对她有任何的留恋。无忧楼种种,很好地说明了拓跋飏对“清清”还是有留恋的。
“何以见得?”绮罗笑着问,似对这问题很有兴趣:“感觉的事情可不一定灵验。”
凌无双不想再与她讨论这个问题,是与不是都与她无关了。那是拓跋飏的感情,她无权干涉。
“你倒是很为拓跋飏着想。”绮罗了然一笑:“不过是因为不爱。”
凌无双的心里一哽,眼前的女人太精明,仿佛有一双能看穿一切的眼睛。她淡然地回视她,不想辩解,因为她没必要对一个算不上认识的女人解释。而且她从绮罗的神态中,看出了“挑衅”两个字。这样的举动从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就掩饰不住地流露了出来。显然,在绮罗的眼中,她是她的敌人。
这样无声的对峙,反倒让绮罗不适的败下阵来。
“走吧。再不走皇上找来,你就走不了了。”绮罗打开床上的密道:“从这里离开,可以直通城外。城外有拓跋飏的人会来接应你。”
凌无双与她对视一眼,弯身进入密道。
绮罗盯视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密道里,眼神复杂而纠结,甚至有丝丝狠辣之意迸射而出。但她清楚的知道,这个女人她动不得,她也不会动。
她收回视线,将密道关起。不慌不乱地宽衣解带上了床,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是一般的就寝。
而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皇甫睿渊主动放了她。
无眠地躺在床上,她不禁又回忆起了那日的事情。
凌无双苏醒后的那天夜里,他来见她,对她说:“朕今晚便派兵护送你回拓跋,你收拾下。”
她知道,他送她回拓跋飏身边去,全是为了弥补拓跋飏对凌无双的恨。
可是,他哪里知道,她根本什么都弥补不了。
但,她不会告诉他,有些秘密她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她相信拓跋飏也不会说。
于是,她对他说:“即便你不要我了,我也不会回去。”
“随便你。”皇甫睿渊不想与她多言,也不想胁迫她什么,那本来就是她的人生。
而且,在他看来,她不过是在向他表决心,想要继续留在他的身边,替拓跋飏探听秘密而已。但,她的用处没有了,他自然不会再留。
于是,他给了她些银子,似要任由她自生自灭。
只是,表象虽是如此,他却派了人暗地里监视她。
她自是不会让他看出异样,先是买了家绸缎庄,在这里贩卖中原来的绸缎和一些中原款式的衣衫。而那些监视她的暗卫也只能在店铺的周围监视,自是不能连里间也进了。
于是,她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靠着床下的密道出去办事。
当然,密道不是她现挖的,而是早就有了。
她不得不说,拓跋飏深谋远虑,早早地就挖好了这条密道以备不时之需。
凌无双在漆黑的密道里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才看到微微光亮。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将头探出了密道口。她还来不及用力呼吸新鲜的空气,就被眼前的情景吓得脊背一凉,全身的汗水仿佛瞬间结了冰碴,凉了个透。
月光下,一座座坟墓凌乱的分布,白幡和破败的纸钱被风扬起,更添阴森恐怖。
凌无双被吓得心头一颤,强忍下缩回头的冲动,才手脚有些发软地从洞口处爬了上来。还不待站稳,便听身后传来阴恻恻,犹如鬼叫的声音:“小无双,我来接你了……”
她惊得僵直身子,心直接跳到了嗓子,只觉得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蓦地,她的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下。她良好的忍耐力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啊”的一声尖叫,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啧啧啧,本王还以为小无双天不怕地不怕呢。”凌无双狂跳的心一滞,忽然意识到了不对。这声音怎么如此耳熟?
她稳了稳粗重的气息,蓦地转头瞪向身后的人,两眼冒火,直恨不得杀了他。
“不要生气呀!”拓跋焰烁笑得纯良无害,真像是半点恶意都没有:“本王这不是搞搞气氛,跟你闹着玩吗?”
凌无双冷冷一笑,她可知道这人的坏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
“王爷见无双没被吓死,是不是很失望?”冷无双一语双关。
“看你这话说地,本王哪里舍得小无双死啊!小无双若是死了,本王不是少了很多乐子?”拓跋焰烁的笑意不变,好似没听懂凌无双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但凌无双知道,像他那样精明的人,定然是听懂了。
她并不想与他为敌,毕竟他那么对她,是为了拓跋。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他做的,不过是每个忠臣都会为自己的国家所谋划的。
“还不走?”凌无双扫了一眼四周阴嗖嗖的环境,不禁哆嗦了下:“难不成翱王打算在这里过夜?”
这里实在不是个吵架的好地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回到拓跋后,她有的是时间与他周旋。她虽不恨他,但他没事总是阴她,她还是不得不给他点教训。
“如果小无双喜欢这里,我们今夜在这里扎营也可以。”拓跋焰烁未动,调笑道。
“若是翱王喜欢,本宫自是奉陪到底。”凌无双咬牙回。
耍狠,谁不会?
她就不信他敢在这里扎营,不怕明早走不了。不怕鬼,还怕皇甫睿渊的人追来呢。
“你看看,本王与你开个玩笑,你怎么一点都不配合,真是没情趣。”拓跋焰烁撇撇嘴,将话又扯了回去,可谓将不要脸发挥到了极限。
“本宫就算是有情趣,也不会对着自己的皇叔有情趣。本宫还不想背上乱伦的罪名。”凌无双冷了脸,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拓跋焰烁这种人表面上看似浪荡不羁,很是随性。但凌无双算是领教过他的事事算计了。
她自是不会再那么没有脸的去招惹他。她的情趣,她的热情,只留给皇甫睿翀那样的挚友。
想起皇甫睿翀,她不禁问:“你们有皇甫睿翀和幻影的消息吗?”
“他们应该还在韩兆城中,等我们安全回了拓跋的领地后,本王会派人去通知他们。”拓跋焰烁才正经说了一句话,便对她眨眨眼,没个正经地说:“小无双,你要怎么感谢本王?”
“本宫求大王备份厚礼,感谢王爷可好?”凌无双不领情的白他一眼,抬步向坟地外走去。她可没有兴趣站在坟地里和他贫嘴。
拓跋焰烁侧头看着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女子,视线定格在她的脸上,不禁愣了下,随即才抬步跟上。
“好了好了,不用你感谢了。人家都说大难不死,人会变得豁达,你怎么越来越小气了?”
“本宫只是学会更加的珍爱生命了。”凌无双随口回他。
拓跋焰烁耸耸肩,犹豫了一下,才问道:“你这脸?”
“脸怎么了?很难看?”凌无双蓦地侧头,阴嗖嗖地看着他。
拓跋焰烁被她的反应吓得一缩,赶紧摇头:“没有,很漂亮。”
“那你还问?”凌无双故作生气。其实,她不过是不想让人同情而已,借此当做利益的筹码。是以,她并不想说出她当时在锁龙坳中的遭遇。
既然一切都过去了,就让他彻底地过去吧。
“好,不问,不问了。”拓跋焰烁赶忙保证。
他多少也了解她的性子,不喜欢故意表现,不喜欢多说自己的事情。
他不得不承认,凌无双是个聪明人,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让拓跋飏另眼相看。
而他,一路走来,对这个眼中钉一般的中原女人,心里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两人一走出坟场,来到小路上,立刻有人牵了马过来。
凌无双看着眼前的骏马,不禁又想起了玲珑和逍遥。
而她,始终没能像玲珑那么勇敢,放弃一切,追随自己的爱情而去。
拓跋焰烁见她看着一匹马伤感,也猜到她是因为逍遥和玲珑了。
“走吧!”他从旁小声提醒,有些事情越想越伤,又何必要想。
“好。”凌无双点点头,翻身上马,用力一夹马腹,策马而去。
她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韩兆城的方向,既然已经决定了,又何必再恋恋不舍……
本应该尘埃落定的战局,却还没等到凌无双返回纳威阿拉城,便生了变数。
皇甫睿渊忽然将兵马退出鲜于的地界,这本不奇怪,因为他所攻下的地方对于土地肥沃的中原来说,实在是只能劳民伤财,而不会有多大的作用。但,打都打了,自然是不能白打。
这个时候,可以说是皇甫睿渊要求鲜于称臣的大好机会。
只是,没人会想到,一向英明神武的显帝皇甫睿渊,忽然间与鲜于议和,再次达成了联盟的协议。
鲜于的后边有了显国,若是拓跋飏继续攻打鲜于,皇甫睿渊便有了最好的理由兴兵攻打拓跋。
午间下马休息时,拓跋焰烁笑吟吟地问凌无双:“小无双觉得显帝此举为何?”
“无双愚钝,翱王觉得呢?”凌无双将问题丢给她。
“本王猜不出。”拓跋焰烁无奈地笑了笑:“这显帝做事还真是高深,让人难猜。按理说,这时候让鲜于称臣,鲜于就等于是显国的地界。拓跋再想攻打鲜于,便等于攻打显国,自是要多加考量,才敢动兵。岂不是比联盟更能牵制显国?”
“王爷分析的有理。”凌无双面上赞叹了句,心思却越来越沉,生出了不好的猜测。
当日,皇甫睿渊到底是如何将她带出锁龙坳的?
她之前也问过皇甫睿渊,他回说:鲜于人忌惮他,不敢碰他。
她当时就觉得,他说的不是事实的全部。
即便鲜于人惧怕他,但若是他想要灭掉鲜于,鲜于自然也会与他鱼死网破。
除非,他给了鲜于什么希望。她蓦地又想起他找到她后,迟迟没有拔营离开,而是声称有事要办。与这次跟鲜于结盟有关吗?
“本王倒是有一事好奇,显帝是如何将你从锁龙坳中救出的?”拓跋焰烁忽然问,精明地打量着她。
“本宫也想知道。若是哪日翱王查到了,定然要告诉本宫一声。”她很清楚,即便拓跋焰烁知道了,也不会告诉她。他不会希望,她领了皇甫睿渊的恩情。
但,又有什么能比得过救命之恩呢?
不管他是如何救的他,她都会将他的救命之恩记在心里,若有一日可以回报他,她定然不会忘记。
“这个好说。”拓跋焰烁敷衍一句,转为问:“小无双觉得接下来显帝会怎么做?”
“显帝既然已经撤兵,许是真心的想要休战了。”凌无双不太肯定地说,这是她的美好期待,但愿成真。
“为何本王觉得,这一切才开始呢?”拓跋焰烁一挑眉,心道:“小无双啊!你太不了解男人了。”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该赶路了。”凌无双说着直接上马,先一步策马而去。
此时既然只能靠猜,那就代表什么可能都有,又何必浪费时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