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湄顺着这望不到的长廊一路飞奔向前,她不知道詹半壁会不会追过来,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和当初一样,仍期盼着詹追上来?
她急速跳动的心海中,一半是片刻相处之后的甜蜜,一半是物非人是的苍凉,没跑一会儿,眼泪就顺着脸颊滑落下去,她闭上眼睛,低着头向前跑去。
“啊!”庄湄惶恐的仰起头来,原来她撞上了一个人,再抬头望去——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温禧。
“哭得这样哀怨缠绵,是不是刚刚私会了情人,心中有愧啊?”温禧搂紧庄湄的腰,庄湄咬紧朱唇,就这么怔怔的望着温禧。
“怕不是真给我说中了,瞧瞧这好看的眼泪珠子,都是为谁流的啊?”
温禧早就把刚才她和詹半壁的情形看在眼里,只是她安静的伫立在暗处,未发出半点声响,她本以为她们恐怕要幽会到晚膳结束,谁曾想庄湄就这样翩然的跑开了?
她一路跟着她,原以为她会是满脸幸福,可刚才那一抬头,她没看见她眸子里的半点欢愉,反而慢慢的是切肤之痛。
庄湄轻轻推开温禧,不发一言的朝前走,和平时不同,她此刻没有半点想和温禧斗嘴的念头,只想一个人回房去呆着。
温禧跟上去,轻轻的握住她的手。
庄湄歪过头来看她,“你也很喜欢我吗?”
温禧顿时失神,庄湄从未这样认真的问过她这个问题,她沉吟片刻,只岔开话题道:“我现在看着,你这样子也很好,比从前那样好。”
“好什么!现在你满意了,我现在就是个病秧子,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你摸摸这里,你摸摸这里!”庄湄拉过温禧的左手,将它按在她胸前狂跳的心脏处。
温禧立刻睁大了眼睛,这样的鼓噪的心跳就算是她自己打完整场拳击赛也不会有的,而刚刚庄湄不过是向前跑了猫尾巴长的那么一截路?
将温禧的惊讶尽收眼底之后,庄湄冷笑着说:“是不是特别好玩儿啊,小欢喜,我也觉得好玩,说不定哪天,我这心,跳着跳着,就……boom,炸了。”
庄湄转过身去,温禧却从她身后抱住了她,这样全然的拥抱,让温禧有种错觉,她抱着的不过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眼前的庄湄,还是当年那个父亲死后,为了避祸偷偷来她家里小住的小女孩,后来小住变成长住,她们同吃同住一起上学,成了最亲密也最相依为命的朋友。
“庄湄,你现在嫁给的,可是吴洱善,吴家有的是钱,你应该去接受治疗。”
“温禧。”庄湄转过身去,想去揪温禧那道貌岸然的衣领,却发现自己够不着,她要踮起脚尖来才可以,“我不会上你的当,如果我去接受治疗,我一定会被当成怪物一样关起来!”
温禧抚了抚她的头顶,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容兰芝的轻喝声。
“温禧,我到处找你!你在干什么!”
庄湄已经很多年没听见过容兰芝的声音了,偶尔也只会从温禧的手机里听到这声音,如此近距离面对面的听着,庄湄不自觉的感到后背一个激灵,她习惯性的和从前一样躲到温禧身后,温禧也习惯性的将她一把揽到身后去。
————————————半步猜作品——————————————
“你身后的是谁?”
“一个迷路的小女孩。出什么事了。”
容兰芝一步一步走过来,脸色苍白,双眼通红,好像她这张保养得当的脸一半撞上了百年难遇的冰川,一半又陷在熊熊燃烧的地狱之火中,刚才在晚膳上的一脸优雅,已经被阴狠狰狞所取代,纵使是温禧,也很久没看到她这样失态的模样了。
容兰芝来了,跟在容兰芝身后的温翀也缓步走过来,他看向温禧,冲她打了几个手势,温禧立刻明白大约是关于郑潋荷的事情,她立刻正色道:“妈妈。出什么事了。”
隔着温禧,容兰芝近在咫尺,庄湄不自觉的揪起了心,她想起来她和她母亲在温家做鸵鸟的那段时间里,每次她想见她母亲,容兰芝总是找理由拒绝她,刚开始还是好声好气,后来便会对她发火,说她母亲要静养,若是看见她,又要发病!说她不够懂事,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借口用多了之后,庄湄只能偷偷翻墙去远远瞄一眼自己的母亲,那时候每次都是温禧帮忙放哨,有时候容怒极了骂她,温禧便会像现在这样挡在她身前,周旋半天方才能拉着她脱身。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夜晚,容兰芝对母亲做下的肮脏事,现在想起来,庄湄后悔自己那时候那年幼手软,她当时就应该一刀杀了她!
尽管此去经年,她和容兰芝早就不再见面,但是听见她的声音,庄湄仍会忍不住觉得恐惧。
她的手眼看就要开始发抖了,这时,温禧一边说话,一边伸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手,两人的手就这么紧紧握着,如临大敌一般的保持镇定。
“妈妈……”
温禧感觉容兰芝的心已经不在这里,她面色越来越阴沉,良久,她开口询问道:“那把刀,是不是你叫佣人带给她的?”
“什么刀?带给谁?”
“你知道我在说谁。”
温禧心下了然,看来容兰芝是气疯了,眼前纵使她身后有外人,她也毫不遮拦的将要脱口而出。
容兰芝就这么盯着温禧,“你以为你给了她一把刀,她就会逃跑吗?她跑不掉了,她已经被我折断了翅膀,你要是给她一点点希望,会害死她的!”
温禧握紧庄湄的手,“妈妈,我从来没有给过刀给她,你早就不允许任何可以伤人的利器出现在她可触碰的范围内,何况我也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
“不是你,还会有谁,你被那个小畜生迷得晕头转向,只要她稍微挤出两点眼泪,你会不帮她?”容兰芝冷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现在她嫁给了吴洱善,以后你们暗通款曲的机会多得是,我看你今后不知道要为那个小畜生做下多少荒唐事……哼嗯,我就不该让那个小畜生活着,我就不该答应她,将项链和卡片交给她。我真是糊涂。”
“妈妈……”
温禧看向哥哥温翀,温翀的脸色也万分复杂,他正要说话,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温俪吧嗒吧嗒跑过来,拉住神情可怖的容兰芝,“妈妈!妈妈!你不要怪姐姐!不是姐姐,是我给那个漂亮阿姨的,她说她要用来切水果,那个水果太硬,她咬不动,她……”
“啪”得一声,容兰芝第一次抬手给了自己亲生女儿一巴掌!
温翀连忙拉过小妹,温俪哇的一声就哭了,她哪里受到过母亲这样严厉的教训?她的脸立刻就肿起来了,血也顺着嘴角流下来,这一瞬间,她觉得母亲从此之后,再也不会爱她了。
比起被打一巴掌,她更害怕的是她真的,从此不会再爱她了。
容兰芝后退了一步,“温俪,你以后要是再敢接近那个阿姨一下,你,就不再是我容兰芝的女儿。听见没有?”
温俪吓傻了,她没有回答,只躲在温翀怀里痛哭。
“妈妈,出了什么事。”温禧再次问道。
“我今晚就回家去。这里的事情全都交给你和你哥哥。”容兰芝转身而去,温翀连忙跟过去,骤然失去依靠的温俪跌倒在地上,她痛哭着,却无人理睬她。
温禧转过身去,庄湄浑身发抖,她哆嗦着的苍白的嘴唇,指了指容兰芝离开的方向,“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妈妈还活着吗?”
温禧抬起来庄湄胆战心惊的脸,“你还是从前一样,那么怕她。”
“我妈妈,她还活着吗?她在哪里?”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温禧抱住庄湄,“别怕,那个老妖婆不会让你妈妈的就这么死掉的,她还没玩够呢。”
庄湄顿觉屈辱的给了温禧一巴掌,“她是老妖婆,你就是小妖婆,不,你比她还变态,呵,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这个……”
温禧抚了抚被打痛的那半张脸,庄湄这一巴掌,正好又打在伤口上,那刚刚长合上的伤口再次裂开,很快就渗出血来,看得庄湄也触目惊心。
“你不是天天和洱善共赴巫山吗?怎么火气还这么大?她满足不了你是吧,那你可以叫半壁啊,只要你勾勾手指头,她会立刻忍不住……你打呀,你打呀,就冲你划我的这道口子打,看来……你现在和我也没什么区别,你是不是越打我就越兴、奋啊……哈……”温禧耸耸肩,硬是将小药包塞到气得发抖的庄湄手里,“给我上药包扎。你动作快一点,我就能快一点去追那个老妖婆,早点告诉你,你妈究竟是死是活。”
庄湄深吸一口气,她颤巍巍的打开小药包,而温禧根本不配合她,一味的高高昂着头,庄湄踮起脚尖来也够不着她的脸,索性是一旁有玉色的石墩子,她连忙站到上面去,手脚利落的给温禧换了药。
温禧疼的龇牙,却没有喝斥她并不温柔的动作。
她察觉道她越是疼,庄湄小嘴角就会高兴的翘起来,瞧着很是有趣。
“要是你下次再穿这么高的高跟鞋,神仙也没法儿给你上药。”庄湄从石墩子上跳下里,皱眉道。
“我才不要神仙给我上药呢,我就要你给我上。这可是你下得狠手。”温禧吹了个口哨,庄湄推了她一把,“是你说的,要去追她,要去问她,我妈妈……”
“嘘——”温禧将食指抵在她唇上,“有人过来了。”
庄湄心里着急,就扭过头看去——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詹半壁。
月色下的她一脸无波,她走过来,笑着说:“小欢喜也在这儿,小……小夫人也在这儿,你们干嘛呢?”
温禧笑了笑,这才走过去拉起自己抽噎不止的妹妹温俪,“来找我妹妹,没想到找到了吴、小、夫、人,就聊了两句。温俪啊,不难受,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走。”
“别急着走啊。”詹半壁拉住温禧的手腕,“小欢喜,我们是同辈人,小夫人和我们差了一辈,年纪尚轻,不懂得避嫌是很正常的,这样月色朦胧的夜晚,刚才那样的情景,知道的,以为小夫人是在给你上药,不知道的,还你以为你……在和小夫人接吻呢。”
“我没有!”庄湄矢口否认。
温禧莞尔,她耸肩道:“小夫人心地善良,被我这个小阿姨哄骗了一下,就高抬贵手帮我换了药,这样的恩情要是被误解,我温禧真是会觉得非常抱歉。幸好是半壁你看见了,要是别人那些大嘴巴,不知道得说成什么难堪的样子。半壁你放心好了,我下次一定注意,谢谢你提醒我。……”温禧又风情万种的笑着把手搭在詹半壁的肩膀上,“不过,半壁,我是一个有未婚夫的人了,这样的小女孩,还是适合你,不适合我。走啦。”
温禧转过身去,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起来,她面无表情的拽住哭哭啼啼的温俪的手,大步向花丛中走去。
留在的原地的庄湄张了张嘴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向最终还是追过来的詹半壁,却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发虚。
“半壁姐姐,刚才……”
“刚才我有点事情耽搁了,要是我早点追过来,你就不会碰到温家姐妹了。她们没捉弄你吧。”
庄湄摇头。
“你快回去吃晚膳吧。”
“我不饿。你饿吗?”
庄湄又摇头。
“你就那样跑了,让我很担心。见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送你回去。”
“好。”
乌云遮住了月亮,夜晚变得寂寂无光,庄湄心里担忧母亲,就低着头由着詹半壁将她送回新房。
两人一路无言,到了门口。
詹半壁只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们去哪里度蜜月?”
“贵妃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