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瑶住进坤宁宫已有三个月,除却第一天闹出点风波外,倒是跟在储秀宫差不多,皇后身子不好,不喜有人打扰,所以免去了妃嫔的晨昏定省,青瑶虽跟皇后同住一宫也甚少去给皇后请安,倒是贵妃三日一小请安,五日一大请安,排场十足,不过青瑶被特许无须过去请安,皇上常去长宁宫,免不了会碰上面,这是青瑶和贵妃都不愿见到的,除却这些,宫里有些必会见到皇上的宴席,青瑶也每每称病不去,青瑶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妃嫔,平日里又深入简出,宫里的话题都绕在几个得宠嫔妃身上,青瑶进宫五个月之后,彻底被人遗忘。
“皇上今儿翻的谁?”
孙嬷嬷正在给皇后卸去头饰,忽听皇后如此问,手上就是一顿,小心翼翼的回道:“皇上去了长月宫。”
长月宫是如今的敏嫔所住的宫殿,不知是不是托了皇后那支石榴钗的福,宛翎戴了半个月之后便怀了孕,宫里已有快两年没有喜事,皇上如何能不高兴,不但把宛翎升到嫔位,还单独给宛翎分了一宫居住,这可是只有妃位的人才享受的待遇,而如今单独住一宫的只有贵妃和敏嫔,就连皇后的坤宁宫里还住了个庄嫔。
皇后如今没有实权,消息闭塞,唯一还能有点路子的就是孙嬷嬷,孙嬷嬷的对食张公公在敬事房做事,因为两人一直是暗地里来往,所以涉险避过了两年前的风波。原本在庄嫔侍寝这件事上,还指望张公公能帮上点忙,结果庄嫔自己不争气,头一天侍寝来了葵水,惹怒了皇上,直接被摘了牌子,这当口皇上若不松口,谁也不敢把庄嫔的牌子往上递,可惜大好的门路只能递一些关于宫嫔侍寝的消息。
果然皇后听了蹙眉:“这不是胡闹吗?两个月的身子怎么能侍寝?”
孙嬷嬷忙道:“皇上翻的是敏嫔的牌子,不过只在长月宫稍坐了坐就走了。”
皇后点头,“还算有点节制。”皇后痛失爱子,爱屋及乌,十分喜爱孩子,而这宫里最难保住的就是孩子,所以格外关心,不过敏嫔怀孕后,除了时常带些宽慰的话给敏嫔,甚少赏赐东西,别说吃食药材,就连衣服首饰都一件没有赏赐过,只一回敏嫔心血来潮要吃时令水果,偏只有皇后一处有,皇后还是令张太医亲自送过去,不可不谓小心谨慎。
“后来呢,回了养心殿?”皇后问。
孙嬷嬷回道:“本来是的,不知怎的绕道去了储秀宫。”
“储秀宫?那里好像只住着一个曹选侍吧?”
“娘娘好记性,正是呢。”
皇后露出鄙夷之色,冷冷吐出几个字,“饥不择食。”
虽然有些大逆不道,孙嬷嬷在心里还是很认同皇后的,皇上的品味还真是令人难以捉摸……
曹丽华做了件蠢事,弄得宫里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没脑子的,曹丽华一直没能侍寝,她竟然跑到勤政殿门口假装跟皇上偶遇,偏偏还认错了人,把跟皇上一母同胞的襄阳王看成了皇上,拉着襄阳王就是一通搔首弄姿,若不是襄阳王为人正派,人人都知他和王妃伉俪情深,只怕还要连累了襄阳王,皇上本想处死曹丽华,还是怀着身子的敏嫔替她说了两句好话,才保住了性命,降为选侍,只留了两个小宫女伺候,其余的人都罚去浣衣局,坤宁宫自从小兰被庄嫔要走后一直少个煎药的,曹选侍原来的贴身大宫女小红还算伶俐被调到坤宁宫当差。
皇后冷笑,“说起来几个月了才临幸了五六个新人,倒是难为他了。”
孙嬷嬷心里叹了口气,都这么多年了,皇后还是看不透,非堵着这口气,跟皇上生分了不说,自己的身子也因郁结而难愈,把庄嫔弄进宫来,还以为她想通了,原来还是那样在意。
当年身为太子妃的皇后跟还是太子的皇上很是恩爱,后来皇后刚怀孕,皇上就迫不及待的纳了侧妃,也就是如今的孙贵妃,皇后受不了打击,大病一场,嫡长子之所以活了百日就夭折,跟娘胎里带得病气有很大的关系,皇后丧子本就伤心,又因自责病上加病,起初皇上因为这件事对皇后很是内疚,也曾冷落了贵妃好一段日子,怎奈皇后心气儿高,不肯原谅皇上,还一味的指责皇上滥情,皇上何许人,乃天之骄子,恼羞成怒之下,渐渐疏远了皇后,越发宠爱贵妃。
皇上登基前碍于老皇帝的面子只娶了四房妻妾,宁妃和安妃是在皇后嫁入东宫之前就已是皇上的侧室,皇上登基后,热孝刚过,就大肆选秀,一口气选进来二十个美人,皇后这才彻底寒了心,知道皇上贪图美色的本性。说起来皇上已经有几年不曾留宿坤宁宫,一方面因为皇后身子不济,另一方面何曾不是因为皇后不肯向皇上低头,有那么几次皇上有心留下,却被皇后借口打发了,一来二去皇上索性不就来了,皇后嘴上说着要生个嫡子,还暗怪皇上不来,何尝不是她自己将皇上往外推呢。皇后如今失宠的境况,皇上自然是主因,然而皇后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当然这些也只有她们几个近身嬷嬷才知道,旁人只觉得皇上厌弃了皇后罢了。
孙嬷嬷从铜镜中揣摩着皇后的脸色,小声道:“连曹选侍都侍寝了,娘娘是否该找机会向皇上进言,凭着庄嫔小主的天姿国色,皇上只消一眼,必定能得宠。”
皇后没做声,只拿着檀木梳子兀自梳着三千青丝,良久才道:“本宫只怕瑶儿还是不肯侍寝,她心里恨着本宫,本宫若是自作主张,只怕适得其反。”
孙嬷嬷跟赵嬷嬷关系亲厚,赵嬷嬷如今跟了庄嫔有些话不方便直接跟皇后说,就告诉了她,孙嬷嬷琢磨着要不要开这个口,就这么一走神,已被皇后发觉。
皇后问:“怎么,有事瞒着本宫?”
孙嬷嬷忙道:“奴婢不敢,只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后斜了她一眼,“你是头一天在本宫跟前当差吗?”
孙嬷嬷这才道:“赵姐曾在奴婢跟前露过口风,说小主心里只怕还惦记着那个人。”
皇后听了倒是不惊讶,青瑶不肯侍寝,总有个理由,最大的可能就是不能忘了旧情,真真是小女儿家,不知男人的寡情薄义。
孙嬷嬷见皇后沉吟不语,以为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即跪地请罪,“奴婢多嘴,还请娘娘责罚,小主并未多说一句,这些只是奴婢和赵姐的揣测。”
皇后让她起来,“本宫知道你们一心为本宫分忧,瑶儿那点心思,不用你们说,本宫也猜得到,如今已进了宫,一切都是痴心妄想。”顿了顿又道,“看来需让她彻底死心才行。”
言罢,皇后站起身来,“更衣。”
青瑶还没就寝,正和小兰小碧打双陆,又赢了一盘后,小兰把棋盘一推,撅着嘴道:“不玩了,小主这样聪明,每次都赢,太没意思了。”
小碧附和:“就是就是,小主欺负人。”
青瑶笑道:“不过赢了点你们的彩头,瞧你们的小气样儿,好了,彩头还给你们就是了。”跟着叹道,“每天如此是挺无聊的,何时才是个头啊。”
小兰道:“小主你每天闷在坤宁宫里当然无聊,敏嫔小主邀你去游园,你总是推着不去,奴婢真担心小主再闷下去,会闷出病来。”
小兰自被青瑶仗义搭救后,对青瑶可谓死心塌地,跟青瑶年纪又相仿,容易谈得来,如今和赵嬷嬷一样,被青瑶留在近身伺候,说起话来自然也就无顾忌一点,不过以她在药里加水就想蒙混过关的做派,青瑶还不会信任到将心底话都告诉她,只笑了笑没做声。
小碧就更不用说了才十二岁,还是啥也不懂的年纪,只会看到什么说什么,抱怨道:“敏嫔小主也是,跟小主姐妹相称,自己那样得宠,却从来不在皇上跟前为小主美言几句,害得小主到现在还没侍寝。”
一直没出声的赵嬷嬷喝道:“作死的小蹄子,这话是你该说的吗?小心被人听到,割了舌头,连小主都救不了你。”
小碧一吐舌头,“嬷嬷就会吓唬人,我不说就是了。”跟赵嬷嬷相处久了,知道赵嬷嬷刀子嘴豆腐心,心里哪会真怕。
赵嬷嬷还是告诫她们,“有些话咱们娘儿几个在屋里说说也就罢了,出了坤宁宫,通通给我把嘴缝上,别给小主惹麻烦。”
小兰和小碧这点分寸还是知道的,齐声答应:“是。”
“好了,很晚了,小主也该歇着了,小兰你留下守夜。”赵嬷嬷带着小碧出来,一开门就看到皇后带着孙嬷嬷站在院子里,看样子已来了有些时候。
赵嬷嬷先朝皇后行了礼,然后责怪孙嬷嬷,“夜凉,怎地让娘娘站在外面。”
孙嬷嬷笑道:“不在外面听一听,怎知道赵姐你原来这么有威信。”
赵嬷嬷听出她的言下之意,方才的话,皇后都已经听到了,忙向皇后请罪:“奴婢管教无妨,还请娘娘责罚。”
不等皇后说话,青瑶已从屋里走出来,屈膝道:“不知娘娘深夜驾临有何贵干?”还是那样的冷淡疏离。
余人立即识相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