恂妃来到锺翎宫的时候, 江媚筠还在睡,碧桃面带歉意行礼,“见过恂妃娘娘,我们娘娘还没起, 您看是在这等一会儿,还是先回, 回头我们娘娘再上粹舒宫拜访?”
天色早就亮了,谁会睡到这个时候?恂妃的贴身大宫女画屏皱了皱眉,恂妃却是笑了笑,“是我来的唐突, 无妨, 我等一会儿罢。”
那头绿萼带人上了茶和糕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恂妃道:“您先用着, 娘娘已经起了,正在梳妆, 很快就好。”
“没事, 你们去做你们的事情吧。”恂妃笑着温和答道。
碧桃绿萼的确不能在这多陪,叫来青萝给恂妃使唤便回了寝殿。恂妃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唇齿留香, 回味无穷,是最顶级的碧螺春。
这样好的茶,在她的粹舒宫是喝不到的。
等了两刻钟, 画屏已经十分不耐, 恂妃看了她一眼, 画屏抿了抿嘴,不敢造次。
又过了一会儿,江媚筠终于能见客,碧桃领着恂妃进了内屋。一进门,恂妃便见到了懒散倚在黄花梨雕花靠背玫瑰椅上的江媚筠,她手内拿着一个小铜火箸儿,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手炉里的灰。
恂妃突然上门,不知来者何意,但是姿态放低等了她这么久,江媚筠觉得对方应该不是上门找茬,便热情地迎上去,笑着行了个礼问好顺便道歉,“姐姐来得好早,妹妹贪懒,让姐姐久等了。”
“哪里,”恂妃笑着回礼,“是我来得唐突,倒是扰了妹妹清梦。”
两人落了座,恂妃瞧着江媚筠脸上有掩不住的疲态,刚想问候两句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突然瞧见了她脖颈上高衣领也没能遮住的红印,要出口的话又憋了回去。
江媚筠自然发现了恂妃不可言说的目光,暗自扯了扯嘴角。
昨晚赫连珩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她一整个晚上,而且一言不发,只做不说,动作里竟有种兽性的凶狠。
巫蛊一事来得荒唐,她隐隐觉得赫连珩知道那个布娃娃的真相,而他全身上下的气息都好像在叫嚣那句自始至终没能开口的话,“以后不许那样做”。
然而当时她没精力考虑那么多,很快便崩溃在灵魂离体般的快感里,赫连珩似是狠下了心思要折腾她,竟然还破天荒地用上了一些奇奇怪怪的道具,任江媚筠怎样开口求饶也不为所动,到了最后,她都有种要死在床上的错觉。
爽是爽了,但纵欲过度的后果就是赫连珩早上神情气爽地去上朝,她却身体绵软,到现在都提不起精神——江媚筠丝毫不肯承认她比赫连珩肾虚,只好感慨,男女果真是不一样的。
换了个姿势让腰不那么酸,江媚筠扯开话题,“姐姐今日来有何事?”
恂妃也回过了神,笑着道:“宫里刚进了一批极品银丝碳,我给妹妹送来。”
江媚筠挑了挑眉,极品银丝碳是宫中最好的碳,无味无烟,每年进量只有一点,给朝宸宫和寿宁宫分完就差不多了,刚刚拿了理六宫权的恂妃特意将送来一些锺翎宫,摆明了是要示好。
看来昨天锺翎宫的事情恂妃已经知道了,毕竟是宫中老人,恂妃的耳朵鼻子最是灵敏不过。虽然冯素瑶已经无法翻身,太后没了棋子,可能再次需要恂妃来制衡江媚筠,但是皇上如今可不像以前顾忌冯家,竟没给太后留一点面子,如今谁再亲近太后,摆明了没有好果子吃,恂妃是个识时务的,很快便下了决定。
虽然恂妃见风使舵的姿态不招人喜欢,但是能少一个敌人自然最好,不过结盟什么的就算了,先不说江媚筠能不能信任恂妃,她现在也不需要和谁合作。
“姐姐太客气了,”江媚筠一脸的感动惊喜,“叫内务府的人送来就行了,哪用劳烦姐姐亲自跑一趟。”
“走一趟罢了,比不得妹妹服侍皇上辛苦,”恂妃笑着答,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说起来还有件事要麻烦妹妹。皇上心疼妹妹,不舍得让你操劳,昨个儿下旨竟让我代理六宫事——我哪里懂这个?着实叫我好生头疼,以后不免要经常叨扰妹妹,来跟妹妹取取经了。”
江媚筠捂嘴笑,“姐姐何必妄自菲薄,皇上将宫务交于姐姐,自是信任姐姐能做好,我之前也不过是胡乱管着,姐姐定然做得比我更好,若是有什么需要,随时来锺翎宫找我便是。”
这便是说没有不满恂妃握权,也没有想要插手的意思了,恂妃心下有数,面露感激笑道:“那我便提前谢过妹妹了。”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见江媚筠接连打了几个哈欠,恂妃便要告辞,“我这便回去了,皇上旨意来得突然,还有不少事要处理呢。”
江媚筠起身送她,笑道:“姐姐注意身体,可别累坏了身子。”
“妹妹也是,”恂妃拍拍她的手,打趣道,“皇上可是将妹妹放在心尖子上呢。”
江媚筠自然不会否认,略带得意地笑着将恂妃送出了门。
回到粹舒宫,画屏忍了一路的话终于忍不住开口,一边给主子换衣服,一边噘着嘴道:“娘娘为何要对盛妃娘娘如此客气?早先便罢了,如今皇上都给了您代理六宫之权,怎么还要低服做小,今日足足等了那位将近半个时辰……”
宋文茵还没说话,更为年长的掌事宫女银烛先皱眉低声喝道:“画屏!”
“无事,左右是在自己宫里。”宋文茵还是那副温柔可亲的模样,她自己是通房丫头出身,知道下人的苦处,故而对伺候她的宫人都格外宽松和蔼,“只是这话在外边可千万不能说,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画屏吐吐舌头认错再不问了,宋文茵笑笑,“都下去忙吧。”
小宫女只顾着为自家主子高兴,宋文茵却明白,盛妃若不是还在禁足,这代理六宫的好事必定落不到自己头上。她看得清楚,皇上对盛妃动了真心思,指不定哪日就恢复甚至再次拔高盛妃的位置和权力,若是因为皇上赐了她权力便踩到盛妃头上,那她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宋文茵已经不年轻了,她比赫连珩还要大上两岁,今年已经二十有五,早年虽生育过一个女儿,却早早夭折,连她自己也伤了身子,很难再次有孕。她没有盛妃那样惑人的容貌,也没有静贵嫔的才情,不过是仗着皇上念旧情,又恰逢太后需要制衡盛妃的工具,才走到今天的位置,对此她已经挺满足了,人过于贪心,是会要命的。
恂妃恂妃,“恂”,便是恭谨温顺啊。
*
永安宫,雨禾轩,吴颂荷听见外边一阵嘈杂的声音,手上抚摸小衣的动作停了停,“外边这是怎么了?”
木槿闻言答道:“娘娘忘了?昨日太后娘娘因为宫中的流言搜了锺翎宫,还真的找到了东西,竟然是诅咒盛妃娘娘的厌胜之物,皇上大发雷霆下旨彻查,每个宫里都要搜一遍,估计现在是查到咱们这了。”
吴颂荷这才想起来,果然,过了一会儿,一群人进了雨禾轩,领头的是个颇为圆润的太监,一张笑脸显得十分和气,给吴颂荷行礼,“奴才庞安,见过吴贵仪。奴才奉旨搜查宫中上下,还请小主性格方便。”
吴颂荷站了起来,任由来人将屋里翻了个遍。这些人下手倒还挺轻,没弄坏什么东西,也没怎么将东西弄乱。不到一刻钟,那位领头的庞公公便行礼告退,“多谢小主,奴才这便告退了。”
吴颂荷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庞安也没在意她的冷淡,领着人去了下一个屋子。
又过了一会儿,外边通报,邓清漪来了。
吴颂荷这才露出点笑意,亲自起身去迎人。
邓清漪提着一盒酥油鲍螺,看见吴颂荷只松松披着一件披风,连忙将食盒递给身后的绿竹,自己上前拉着吴颂荷快步进了屋,“你呀,也不知道注意身子。”
“妹妹来了。”吴颂荷见到邓清漪,心情便好了一点,最近这段日子,她只有在邓清漪上门的时候,才有个笑模样。
两人脱了披风和大氅各自落座,邓清漪打开食盒,“刚出锅的,快趁热吃。”
吴颂荷心里暖洋洋的,“还是妹妹记挂着我。”
“傻姐姐,我不记挂你记挂谁,”邓清漪笑道,“快吃吧。”
吴颂荷不再客气,拿起了一个送进嘴里,入口即化,只留满口香甜,沉郁半天的心情都好了起来。
外头搜宫的声音隐隐传来,邓清漪感叹道:“好大的声势。”
“也不知那巫蛊之物是谁放的,”吴颂荷却是笑了起来,“做得好,我倒真想当面谢谢他。”
邓清漪吓了一跳,“姐姐!”
想到盛妃,吴颂荷眼中掠过一丝恨意,但她也知道这话不合适,没再提起,转而说起了别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