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乌鸦刚才欺负孟天楚是个师爷,以为这种文人一般不会动粗,而且师爷不是县太老爷,也没权力动刑,想不到孟天楚跟别的刑名师爷不一样,不仅得到了蔡知县的特别授权,而且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东厂的杭州领班,虽然孟天楚从来反对且极其憎恶刑讯逼供,但并不代表他可以容忍别人在他面前不礼貌甚至施以威胁。他到了刑讯逼供合法化的明朝之后,所谓入乡随俗,盛怒之下这才下令动刑。
这夜乌鸦平素里也就是个村里的地痞小混混,这种人最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饱尝了这顿狠揍之后,立即软了下来,努力睁开肿成了一条缝的眼睛,捣蒜一般点头,两片肿得跟大号香肠一般的嘴唇蠕动着嘟哝道:“不敢了,小人……小人再也不敢了。”
“我可警告你,就算你邻居海老蔫有个头痛脑热的,本师爷也认为是你干的,会好好收拾你!所以劝你每天最好烧高香,祈求海老蔫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是是,小人再也不敢了!”
“那好,还是那个问题,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喝酒吃饭的?什么时候结束的?”
“天快黑的时候我们开始吃的,边吃边吹牛,一直到三更时分散的。”
“你给我听清楚,你们干了什么我都知道,所以我只问一遍,如果你还想吃苦头,可以隐瞒不说,或者故意编造谎言。”
“不敢,小人……小人一定如实说。”
“嗯,我问你,昨晚上是你还是黄师虎抓住癞头四的肩膀乱摇?”孟天楚目光如电,盯着夜乌鸦。
夜乌鸦身子一震,眼中露出惊骇以极的神色,他原以为刚才孟天楚说什么都知道的那话,只不过是在吓唬他,套他的供词,没想到孟天楚确实真的知道,而且知道得果真非常清楚。他当然不知道,孟天楚是从解剖尸体的结果中准确地推断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尸体是不会说谎的,尸体被怎样伤害,就会留下怎样的痕迹,而孟天楚就是根据这些痕迹,反推出伤害是如何进行的,由于对痕迹把握准确,推断当然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夜乌鸦的反应被孟天楚敏锐地捕捉到了,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测,当下冷声道:“你听清楚我的问话了吗?”
“听……听清楚了。”夜乌鸦门牙都掉了,嘴巴漏风,嘴角流着夹杂着鲜血的唾液,孟天楚准确的问话完全打掉了夜乌鸦的心理防线,他以为孟天楚真的什么都知道了,问自己只不过是核实口供而已,为了博取一个好的态度,得以从轻处罚,急忙哆嗦着道:“是……是黄师虎……”
“你把经过说一遍,我可警告你,我要把你的口供与黄师虎的对照,如果发现你说了假话,你应该知道后果的。”
“黄……黄师虎被抓了吗?”夜乌鸦对这个答案已经肯定了一大半,如果不是黄师虎被抓,这师爷不可能如此准确地了解昨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现在是你回答问题,不是你问话的时候。”孟天楚巧妙地避开了这个问题。
夜乌鸦忙点头道:“是,昨晚上,本来喝酒好好的,偏偏这癞头四要触黄老大的霉头,黄老大很不高兴……”
“什么霉头?”
夜乌鸦犹豫了一下,孟天楚当然不会给他思考轻重利害的时间,冷不丁在他脑袋上重重敲了一记:“快说!想什么想!准备编谎话吗?”
“是是!不敢……,小人不敢……”夜乌鸦慌得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使劲将嘴里的血水咽下,说道,“说好了的,咱们三个出钱买下海柱子媳妇林若凡,玩够了卖给青楼赚一笔,这癞头四偏要黄老大把林若凡给他做媳妇,又没钱替她赎身……”
孟天楚心里咯噔一下,这件事涉及到林若凡?他心头猛地一沉:“怎么回事?什么买下林若凡?林若凡不是海柱子的媳妇吗?”
既然已经开了头,夜乌鸦也就继续往下说了:“是这样的,海柱子好赌,欠了一屁股债,主要是欠我们三个的,其中大部分欠的是黄老大的。我们三个找他要债,怎么打他他都找不出钱来,黄老大要废了他,他最后说回去卖他娘子给青楼,赚了钱还我们。其实这一切都是黄老大设的圈套,就等他这话。黄老大以前见过他娘子,很是喜欢,所以打上主意了,黄老大我们诱惑海柱子去赌,等他输了就借钱给他,海柱子这才欠了一屁股债。听了海柱子的话,黄老大当即答应,说让他用他娘子给我们三个睡一个月,抵一半债,再卖给青楼,得的钱还债……”
孟天楚怒极,抡圆了给了他一嘴巴:“你们******真是一帮畜生!”
这一巴掌孟天楚使足了力道,打得夜乌鸦一个跟头翻了过去,嘴角鲜血直流,夹杂着血水又吐出了两枚牙齿,左侧耳朵也有一丝鲜血流出,想必耳鼓受伤了。这一巴掌打得夜乌鸦脑袋里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蜷缩在地上直抽搐。
孟天楚是不崇尚暴力的,刚才也是一时气恼,打过之后稍稍有些冷静了,抱着双肩等夜乌鸦缓过气来之后,这才问道:“你接着说!”
夜乌鸦吐了几口血水,脑袋里的轰鸣此刻才稍稍缓解,知道眼前这师爷可惹不起,忙哆嗦着续道:“海柱子同意了,给我们三人打了卖妻文契。可第二天又来找我们说,他娘子宁死不从,要我们缓两天,他慢慢劝他娘子。黄老大又揍了他一顿,只给他三天时间。没想到第二天,海柱子就死在池塘里了。”
孟天楚心中一动,怎么会如此凑巧呢?难道海柱子的死也有疑问自己没有发现吗?孟天楚细细思索了对海柱子的现场勘查情况,却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过,这癞头四尸体的体表检查也是没有发现什么端倪,而是在进行了尸体解剖之后,才发现了很隐蔽的挥鞭样损害,这海柱子是否也有隐蔽的受害伤存在,而自己没有对海柱子进行尸体解剖,所以没有发现呢?
这种事情想是想不清楚的,不过现在没空解决,只能等一等再说,先解决癞头四这件案子。
孟天楚接着问道:“你接着说,这癞头四又如何得罪了你们那什么黄老大?”
“昨天晚上,我们三个在我家喝酒,商量这件事该怎么办,商量之后决定明天一早,等海柱子棺材上了山下葬之后,我们拿着海柱子打的卖妻文契,直接去找海大山,让他把儿媳妇交给我们。说完这件事,我们接着喝酒,大家想着可以睡这如花似玉的……”癞头四发现孟天楚听了这话铁青着脸似乎又要动手,赶紧掐住话头,接着说道,“所以我们三个很高兴,喝得有些大了。这癞头四就说,他没媳妇,能不能等我们睡了林若凡一个月之后,把林若凡给他做媳妇。”
“你们******……”孟天楚怒火中烧,拳头一抡又要动手,不过,这一次还比较理智,拳头抡在半空,到底还是克制住了,怒喝道:“接着说!”
夜乌鸦已经吓得抱着脑袋闭着眼睛等一顿拳脚了,听孟天楚这么说了,才知道暂时躲过一顿揍,忙续道:“黄老大说只要癞头四出得起钱,卖给青楼卖给他都是一样,可癞头四哪有那么多钱,这癞头四喝多了胆子也大了,想必也是太想要那美貌的林若凡做媳妇了,先是说只要黄老大同意一个月之后把海柱子媳妇给他,赎身的钱一定会慢慢还,还许诺说黄老大以后每个月可以和这媳妇睡三次,见黄老大不同意,这癞头四昏了头,竟然威胁黄老大说如果不答应,他就把黄老大做的坏事都告到衙门里去。”
孟天楚怒极反笑:“你们这帮畜生,窝里反死光了最好!”
夜乌鸦喏喏连声,偷眼看了看孟天楚铁青着的脸,赶紧续道:“黄老大何曾被人这等威胁过,十分恼怒,盯着癞头四让他再说一遍。癞头四不是黄汤灌多了,就是被海柱子媳妇鬼迷了心窍,竟然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大着舌头又说了一遍,黄老大也是看在兄弟面子上,不想太过分了,所以没揍他,只是抓住他肩膀一阵乱晃,问他是不是瞎了眼不知道在和谁说话。这一通乱摇之后,那癞头四竟然软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我们两以为他害怕了装死,也不管他,继续喝酒。过了好一会,他还是一动不动的,我去叫他起来,这才发现他已经没气了。”
“你摇过癞头四没有?”
“没有!真的,我没说谎,当时癞头四不是针对我,因为那海柱子主要欠的钱是黄师虎的,我和癞头四的很少,把林若凡卖给青楼还是给癞头四做媳妇对我都没有太大的影响,所以,我不会因为这就发火的,再说了,我和癞头四都是一个村的,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是前两年才认识黄师虎的,我和癞头四的感情要深得多,也不会冲这就死命摇晃他的……”
“死命摇晃?你是说黄师虎在死命摇晃癞头四?”
“是啊,黄师虎又高又壮跟水牛似的,力气大得很,平时捏我们一把,骨头都要嘎崩响,快要被他捏断了似的。”
孟天楚皱了皱眉,心里有些担心派去的兄弟是否能对付得了这个大汉。又问道:“你接着说,后面怎么抛尸的?”
“我发现癞头四死了之后,黄师虎也有些紧张。我们俩商量了一下,决定将他扔到海柱子死的那个池塘里,等尸体发现之后,就散布消息说那个池塘闹鬼,把癞头四害死了。然后我们俩用被单裹着尸体,由黄师虎背着,趁着天黑偷偷扛到池塘边,解开被单,把尸体扔进池塘,然后就各自回去了。今天上午尸体被刘大婶发现之后,我就说池塘闹鬼,大家都信了,事情就是这样。”
孟天楚吩咐将夜乌鸦锁上,叫两个捕快和民壮把他看押起来,随后带着慕容迥雪和自己的贴身东厂护卫朱昊,还有捕头王译,叫莲雾村的村民带路,紧急赶往邻村,看看抓捕黄师虎的情况。
从夜乌鸦所说来看,这黄师虎估计不容易对付,也不知道派去的捕快吃亏没有。
他们一行人心急火燎赶到临村,刚到村口,就见村民们纷纷往村外跑。孟天楚拦住了一个村民表明身份,询问原因。那村民匆匆说道:“村里黄师虎和捕快、民壮们打起来了,已经伤了好几个人了……”话没说完,便被旁边的人拉着跑了。
孟天楚等人急忙冲进村子,迎面见到两个捕快一手提着单刀,一手搀扶着另一个捕快,还紧张地不时回头张望。被搀扶的那捕快大腿鲜血淋漓,看样子受伤不轻。见到孟天楚他们,都高兴地叫了起来。
王译忙问怎么回事,一个捕快骂骂咧咧道:“******这黄师虎真厉害,我们十多个兄弟围住他房子要锁他,却被他撂翻了好几个,还抢了一把刀跑了,然后在村子里和我们捉迷藏,抽冷子伤了我们好几个兄弟。”
孟天楚问道:“现在这黄师虎在哪里?”
“我们也不知道,搞到后来,好几个兄弟受伤之后,大家只好聚拢了相互保护,生怕落了单被他伤到。所以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里。”(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