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侮辱?”妇人的声音哀凉又充满恨意,“是我辱了她吗?一直以为都是你苏睿诚侮辱了她,也侮辱了我!!我若是早看穿你的心思,我决不会当她的替代品!!”
“夏涵雅!”男子暴怒的咆哮震得屋顶都似在颤动。
苏昭珩的心皆跟着一震。
他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的问题,例如他父亲所说的她是母亲的堂姐,又例如他母亲所说的替代品。
他母亲是出自现在荣国公府夏家……他母亲是夏家嫡系三房的嫡女,当年在家中应该是排行第三,她的堂姐……是指哪一个?!
一个是如今礼部尚书的嫡妻,一个是……
苏昭珩还没有理清,夫妻间的争执还在继续,搅得他只能暂时停住了思绪。
被再度连名带姓吼着的夏氏,站在满地的狼藉间腰挺得笔直,面上笑容森然骇人。
“苏睿诚,你也就只有这种时候才会记得我叫夏涵雅吧,成亲那晚,成亲后的那许多夜晚,你喊的是谁?你现在倒是能喊出我的名字来,你现在倒是能认得清我究竟是谁了?!既然你知道我究竟是谁,那你就该知道我不会让步!”
暴怒的武肃侯听着这些话,面色却发的阴沉,眼底的阴骘在聚拢。“不管你是谁,你现在都只是苏家的长媳,我才是苏家的一家之主,我说了你没有权利不让步!”
“权利?”夏氏像是听到了极可笑的事,突然发笑,笑声肆意而疯狂。“苏睿城,我不须要权利,但在此事上决对不会让步。我已经让出了我儿子的长子之位、世子之位,让给了你和那不守妇道夏涵静的儿子,我不会再退让,再让那贱人的儿子压在我子头上!大不了…大不了我们玉石俱焚!”
“你个疯妇!!”武肃侯一再三听到心上人被轻辱,积蓄的怒意爆发,红着双眼转身就抽出了挂墙上的配剑。“你若是想害了苏氏一族我就先斩了你!”
利刃出鞘的清脆吟声使得陷入震惊中的苏昭珩猛然回神。想也没想直接破窗而入,身子挡在了夏氏面前,而武肃侯的利剑堪堪停在他喉咙间。
“珩…珩儿……”骤然出现的少年,使得武肃侯心中大惊。连剑都险些没有握稳。
夏氏再如何发疯也不过一介女流,真看到自己丈夫拔剑要相向时已脚下一软,跌坐瘫软在地上。可突然出现在身前的少年,让她瞬间又忘记了死亡的威胁,入魔了般再度大笑起来。
“来得好。来得真是好!!苏家嫡长子,哈哈,不过是一个贱人与臣子通.奸所生见不得的东西!!”
“夏涵雅!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流泪!!”武肃侯被这些极污耳字眼挑得再度暴怒,手中剑转眼就要往她身上落下。
然而,凌厉的剑风在中途就被止住了。
苏昭珩握住了在空中的剑身,鲜红的血水正沿着剑刃慢慢滴落在地上。
“父亲……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少年的声音有些空洞,看向他的眼神同样的空洞,武肃侯生了一种不敢面对这少年的心虚。“珩…珩儿,你别听她的疯话…”
“苏睿城,你敢做不敢认。你是男人吗?!”
“你以为你眼前的孽种顶的是谁的身份?是我怀胎十月后惨死的孩儿的身份,是那到现在连块碑墓都的孩儿的身份!!”
“苏睿城,你敢否认吗?你就不怕百年后你真正的长子问你愧不愧疚吗?!”
夏氏面容覆盖着疯魔般的笑容,双眼中正散发着异常可怕的光芒,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意,一句一句如刀尖般戳破尘封往事的罐子。她每说一句武肃侯手中的剑便会抖一分,到最后无力的松开垂落。
夏氏说得没错,苏昭珩确实是占了他长子的身份,占了夏氏儿子的世子身份。这些是他欠夏氏母子的,他无法否认……
武肃侯脸上的怒意如潮水般褪去。只余一片死灰之色,眼中似连光都无法聚拢,他突然没有勇气去面对眼前的少年,特别是在被挑破了他爱慕着这少年母亲的心思后……他要如何在他在面前自处!!
锵……
苏昭珩手中握住的长剑被他甩到墙角。掉落在地面,发出一声如他此时心境般的悲鸣。
他一直敬爱的父亲没有回答,但他确已经知道答案了,他确实不是夏氏的儿子,所以……夏氏才会一直对他冷淡疏离。
如果是这样,什么都能解释过去了吧。例如他在立世子前被刺杀的事……
苏昭珩无视了手上深深的剑伤,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在笑着却掩盖不了对自己恨意的夏氏,转身向门口走去。血水顺着他冰冷的指尖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随着他的步子,蜿蜒出一道鲜红的印记。
“珩儿!你听我解释…”武肃侯看着少年已伸手去推门,忙上前拉他。
苏昭珩一甩手,将他逼退了两步,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我现在有些不清醒,您确定您要现在说吗?”
武肃侯凝噎,将被对方刚才反剪甩开震得生疼的手背在身后,有些迟疑。
就在他迟疑的这一小会,苏昭珩已推开门,步步远去。
武肃侯看着与夜色相融的身影,一拳砸在了门框上,旋即转身凶狠的盯着夏氏。“你现在该如意了,如若珩儿有什么意外你就等着整个侯府跟着陪葬吧!无知的妒妇!”
言毕,武肃侯甩手也离开了屋子,他得让人跟着珩儿,万一他一时想不通出什么意外,他如何能对得住故人所托!
所有人离开,夏氏这才疯疯颠颠的笑着爬了起来,慢条斯理的扶了扶步瑶,抚平身上衣裙的褶皱。
她是如意了,是他苏睿城不愿让她们母子如意,那就别怪她让所有人都不痛快!!
夏函静,你这个短命鬼,你死了还得要搅得她的生活不安稳。但没有关系,所有的恨和仇,她都会报在她儿子身上!!
***
苏昭珩漫无目的地走出了上房院子。走出了侯府,在清冷的街上无意识的游荡着。
周为一片死寂,他抬眼向前方看去,眼前似乎是一片模糊。看不到去路。他又向后张望,发现也看不清来路。
他的肩膀突然无力的耸了下来,身影一瞬间似乎矮了一截,他想伸手去揉发胀的太阳穴,却扯到伤口疼得皱了眉。
放下手。苏昭珩转了步子走到墙角下,慢慢滑坐下来,闭上了眼,突然有点想发笑。
世事如此无常,他前世惨死,重生了,却又要面对这种可笑的身世。
夏涵静,夏涵静……
前太子妃,居然是他的生母,更可笑的是其实他只能算一个私生子。
不。比私生子更见不得光。
自己在夏氏眼中定然是像一件脏东西吧,听着自己口口声声喊她母亲,肯定恶心得想吐吧。
苏昭珩想着,对自己以前想讨好对方的想法感到更可笑。
谁愿意去接受一个私生子的讨好?!
若是他的小姑娘知道这种事情后,也会厌恶自己吗?
一个让人耻以开口的身份!
顶替了别人的身份!
可恶!
苏昭珩狠狠的一拳砸在地面上,他究竟要用什么样的姿态再去见他的小姑娘!
顶着这样一个身份的他,要怎么去给到她幸福,万一哪天这件事被外人所知,她……会连累她吧。
好不容易看到两人间希望的苏昭珩,在这刻沮丧起来。
脑海中也开始浮现前世侯府的败落。夏氏在他眼前投井时所说,他就是苏家的催命符、煞星。
他……还真是!
苏昭珩心情变得暴躁,又往地面砸了一拳。
此时,微微的几声轻响在这寂静街道上响起。他眉眼瞬间冷了下去,起身站了起来。
再度漫无目的走在街道上,身后的轻响也随了一路,他不耐的停下了脚步,回身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道:“滚,再跟着我别怪我不讲昔日情义!”
隐在暗处的几名暗卫瞬间背后发凉。不得已现身。
“世子,侯爷吩咐如若您现在心情好一些,就回府去,他有话和世子说。”一名暗卫恭敬行礼道。
苏昭珩没有回答,只是冷冷扫了一眼,转身又要离开。
暗卫相互看一眼,抬步要跟上。
不料其中一人却突然惨叫一声,众人侧头去看时,他肩膀上明晃晃插着把匕首。
众人头皮发麻,忙帮同伴止血,不敢再跟。
侯爷吩咐过,世子若动手不可硬拼,他们还是先回府复命。
***
林莞婉知道苏昭珩一夜未归府时是第二日中午,苏昭钰很不好意思的前来询问。
一边的林浩祺差点没将手中的茶碗给砸他脸上。
姓苏的彻夜不归,跑他们的林府来找什么!!这姓苏的脸皮都那么厚吗,脑子真的都没有问题吗?!
林莞婉也是被苏昭钰直白的问话问得眼角直抽,心中却也有着疑惑。
“你们…府上有发生过什么事吗?”
苏昭钰被林浩祺盯得尴尬不已,讪笑道:“是家父与我说昨夜和家兄起了争执,然后家兄负气出走了…而不久前圣上又要召他进宫,所以我才……”
林浩祺听着冷哼一声,负气出走彻夜未归,还要父亲兄弟到处寻人!这种人哪里是良人!
林莞婉却不是这样想,她还是下意识的认为定然出了什么事,以苏昭珩的性子来说,再如何与长辈言语不和也不会做这不知轻重的事。
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派人去给祖父送信,三爷先与家兄坐会。”林莞婉沉吟着开口,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苏昭钰本想顺势先告辞,但林莞婉脚步快得连给他说话的机会也没有,只得继续讪笑着坐在椅子中,想着怎么林家二爷每次见他都那么不友好!
今日不上朝,林老太爷的回信在半时辰就送到了林莞婉手中。
看着老人在信中抱怨父子俩都不靠谱,武肃侯让他昨晚白等一晚,他也不知道苏昭珩到底干什么去了。
将信放在桌上,林莞婉心中越发的担忧起来。
他是遇到什么事拌住了手脚吗?
皇上召见是大事吧,要是去晚了会不会被怪罪?
林莞婉有些头疼,伸手揉了揉眉间,看着手旁的信纸出神。
忽然,她站了起来,吓了屋里伺候的杏儿一跳。
“杏儿,走,出府一趟,喊上苏三爷!”林莞婉说着直接去柜子那取了帷帽,连衣裳都不曾再换就匆匆出了屋。
杏儿奇怪,只得取了披风一路跟上,又吩咐小丫鬟快去让人备马车。
坐在马车上,林浩祺不满的皱眉,想着妹妹这是要上哪儿去寻人,又碍于有着个苏昭钰在不好问,憋着一肚子闷气。
马车在杏儿指示下直接开到了长街里的一个巷子,边上是严记包子铺。
看着车子畅通无阻的又进了一处宅子,林浩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林莞婉就着兄长的手下了马车,许平也被管事通知从后院跑了过来,吃惊的行礼。
“见过三爷,三小姐,林二爷。您们怎么也寻到这处来了。”
听到话里带着个也字,林莞婉蹙起了眉头。“你们也是到这来找苏昭珩的?”
许平点头,“但是没见着世子,每个屋都找了。”
苏昭钰很失望的垂了头,这处是他不知道的兄长的私产吧,居然也不在。
“既然没有,我们便回去吧,婉婉。”林浩祺伸手去拉妹妹。
他的妹妹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难道苏昭珩曾经带她来过?!是来做什么的?!那臭小子居然敢私下拐带他妹妹!!
兄长的心情正不爽,但林莞婉也没法顾忌太多,又问许平:“你确定这处全找过了?”
许平再点头。
林莞婉却抬脚往后院去。
也许苏昭珩真的在这,只是他们没有找到。
她记得有一处极让人容易忽略的地方,那是不久前苏昭珩带她去的,两人在那边坐一下午,说了前世的许多事。
妹妹熟门熟路的在宅子里走动,林浩祺的脸色越来越黑,苏昭钰许平心中却有着欣喜,也许这林三小姐真的能找到人。
林莞婉一路往后院去,穿过那片已莲叶成片的荷塘,来到院墙几株正发着嫩叶的银杏树下,提了裙子直接往半人高的灌木林里钻。
林浩祺想伸手去拉,想着好不容易恢复文静的妹妹,怎么又像以前一样在树丛间乱钻。但林莞婉已钻进去了半个身子,闻到了浓郁的酒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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