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威死了才是半个时辰,尸体还没有完全僵硬,皮肤上的尸斑有打斗的痕迹。苏宁拿起李威的手,手指甲没有黑色,又看向李威的嘴唇,皱眉,才是半个时辰,嘴唇怎么会干成这个样子。边看边说:“验-----死者名李威,身高六尺,男,身体有打斗痕迹,并无新的外伤。”
苏宁摸向李威的嘴唇,上面起了层层干枯的皮,似乎是缺水很久了。橡胶手套深入嘴巴里,喉舌肌肉痉挛,但是意外的松弛。“嘴唇干裂,喉舌肌肉痉挛,并且松弛。”
老仵作听着并无新意的话,不耐问:“小娃娃你看完没有,这死尸就是因为斗殴,结果痰上来了,一时闭气窒息死亡。老朽要去禀告严大人了。”
苏宁拨开李威的眼皮,眼珠没有充血,脸色微赤,尸冷的速度慢,即使是隔着橡胶手套,都能感受到那股温度。的确是有窒息的迹象,但是喉咙里没有痰,不是闭气。“尸体冷却速度慢,眼珠无充血,脸色微赤有窒息的迹象。”
老仵作听到这句话,嗤笑一声,褪去身上的围裙,拿着皂角水洗手,让徒弟跟着他离开房间。“小娃娃你就继续看吧。”
“等等。”陶弘毅不能让老仵作就这么走,否则他们来看尸体的事情,就会马上暴露出来。这会儿心里也有点后悔,他不应该一时心急,就让林宁进来,要是被严大人发现他们进来这里,到时候不仅救不了子墨,就连自己也会搭进去。“韩大人说,要我们一起走。”陶弘毅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苏宁不急不躁的重新检查尸体,眼睛发亮的看着李威手臂上有一个已经愈合的锯齿般的咬痕。
“这是旧伤,跟死者的死亡原因可没关系。”老仵作站在门口,看到苏宁的动作,摇摇头。
“死者手臂上有犬类咬伤的痕迹。”苏宁说完,快速的重新拿起李威的手,手指甲缝里有皮屑!
“我们快点去大厅!”苏宁急切的说话,连忙收起仵作箱子,拉着陶弘毅快速的跨过铁盆子。4
陶弘毅跟着苏宁跑去大厅,喘气的问:“怎么了?宁宁,是发现了什么吗?”
“还要再问问,八成把握是这样,只是子墨可能会有危险。”
“子墨怎么了?是子墨干的?”模棱两可的话,让陶弘毅惊呼。
“不是。”苏宁这句否认让陶弘毅放下心,但是说子墨有危险,那是什么危险。陶弘毅心里焦急,但是两人又被看守大厅的捕快拦住了。
“让我们进去,我们是跟严大人报告死者的死亡原因。”苏宁冷脸对待拦着门的捕快。
“黄仵作是验尸的人,你们到底是谁?”
“韩大人的人,是他派我们去验尸的。我乃是陶御史之子,陶弘毅。若是不信,你们进去去问韩大人,但要是小王爷的事出了什么差错,你们万死难辞其咎。”
“你们拦着做什么?”老仵作匆匆赶来,看着两人被捕快拦住,不解的发问。
他不知道苏宁和陶弘毅说谎,这番话反而让捕快们相信了,他们的确是韩大人派去的。拱手道歉收回横刀放行。
四个人走进大厅,只听里面传来一阵怒吼声,加上杯盏被摔碎的声响。
之后却是看着严科额头上滴着血,背板挺直的站在下面,韩子墨则是被人压着,跪在地上,头发散乱。
严科看到黄仵作过来开口道,“仵作已经来了,让他说死者的死因。”黄仵作身边跟着几个人,应该是他的徒弟。
“弘毅?”韩子晨看到陶弘毅,疑惑的看着他。
苏宁先是挥袍跪下,拱手道:“韩大人,你派我们去验尸,现在已经有了结果了。”
“是。”陶弘毅也跪下来了,他现在就把半条命压在苏宁身上。
韩子晨眼睛眯眯,俊秀的脸上不露辞色。他知道陶弘毅是个怎样的人,这样说话肯定有原因。
严科给韩子晨一个眼刀,不疑有他问:“韩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以为黄仵作会冤枉你弟弟。”
“本官只是为了确保结果无误,难道是严大人担心黄仵作的判断。你们先起来。”
韩子墨扭头看到苏宁和陶弘毅,带着哭音道:“宁宁,弘毅,救我。”韩子墨已经哭得兔子眼红彤彤的,“我没有打死李威,是他先挑衅打我的,他们都可以作证的。”
黄仵作却是先开口道:“经过检查,死者是因为打斗,才会引起闭气窒息。”
“慢着!草民还有几句话要问。”苏宁打断黄仵作的话。
“还有什么好问的,本官都已经问完了。难不成你这个小子比大理寺卿还要厉害!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韩子墨等你进了大理寺,再解释吧。黄仵作结果已经出了,把他带走,李威的尸体也移到大理寺。”严科冷哼的看着苏宁和陶弘毅,在他眼里,这群人都是一类。
摄远王一直坐在堂上,手里的杯盏再次砸向地面,大喝:“严科,你胆子是大了,若是案件还未落案,有仵作还有疑点要问,你就敢把我儿带去大理寺!”摄远王背着手冷厉的看着严科,鹰眸杀气十足,现在虽然六十岁,却依然健朗,脸上的皱纹反而更加增添威严。他是从战场上过来的,踏着尸骨血海成就大晋王朝,纵然他儿真的杀人,他就是不要了王位也要保住韩子墨的命。
“请摄远王放心,臣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错放一个凶手。既然你要问,你就好好问,要是没了证据,可就是妨碍公堂之罪!”
严科这样不给摄远王面子,不仅让摄远王气的浑身发抖,旁边的韩子晨也是冷脸握拳。韩子墨在家里一直都是当做宝贝疼爱,现在不仅被打成这样,还要进大牢受罪,让这两个儿控、弟控发怒。
刑部大人和镇抚司大人都在旁边,却是不敢开口,怕引火上身。
“哼!”摄远王瞋目切齿。
“子墨,你先别怕,好好回忆一遍。李威死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异状?”苏宁软声安抚韩子墨,尽量先缓解韩子墨的情绪。
“我···”韩子墨吸吸鼻子,哭声说:“当时就是他很恐怖,先是打我一拳,然后我生气就和他打起来了,可是他却喜欢咬人,还用手抓我。我害怕就退开了,然后他就躺在地上,不断的抽搐,对了还不停的流口水,还呻1吟。”
“你有没有被他咬伤?”苏宁焦急的问,咬伤可就是大事了。
韩子墨摇摇头,“我没有,但是被他抓伤了手背。”
严科冷哼说:“这是跟案件无关的事!这里可不是你们交情玩乐的地方。”
严科之前再怎么刚正不阿,现在也让苏宁厌烦起来,这人真是犟脾气,冷声道:“严大人,先等等,我可不想子墨跟着李威一起死。子墨,别怕,先把受伤的地方给我看看,不能缺了一处!”
“哦~”韩子墨被苏宁的严肃吓到,带着颤音回答。
韩子晨和摄远王都不认识苏宁,听到苏宁说韩子墨会死,不禁的探出头来,看苏宁到底要做什么。
韩子墨指着右手手背说:“就是这里了,我平时穿的衣服很好,他咬不破。”
苏宁真是啼笑皆非,这孩子在这个时候都能逗他开心。抓伤的地方并不严重,只是出了些血丝,苏宁拿着皂角水清洗着伤口,手指轻抚着伤口,暗自把一丝灵气输进韩子墨的伤口里。
“好舒服啊。”韩子墨懵懵懂懂的看着苏宁处理伤口。
“当然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跟这种生病的人打架,要是真的传染了,你就跟着李威一起死了。”
“你是什么意思?”堂中三人同时发问。
韩子墨也被吓到,兔子眼害怕的看着苏宁。
“现在我还要韩大人帮个忙,派人去问清有没有被李威抓伤或是咬伤的同学,不能缺了一个,现在被传讯的有没有被抓伤或是咬伤的人,而且李威所住的宿舍同伴或是跟李威交好的人也全部带来这里。李威的房间,现在谁都不能进去。”
在场的其他人摇摇头,他们并没有被李威抓到。
苏宁继续问:“至于在场的应该还有当时的目击者,你们当时是不是听到,李威在大叫,有点像狗吠的声音?”
刚才被传讯的学生皆点点头。
苏宁点点头表示知道,继续问:“当时李威在停止痉挛后,是不是浑身瘫软在地,动都不能动?”
“是,当时李威手指还不断的抓着,我们都不敢碰他。”有人快速的回答。
严大人严厉问:“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宁把东西收好,站起身从容不迫的开口说话,少年站在大厅中央,清明的眼神似水干净,淡雅镇定,风姿卓越。韩子晨和摄远王心里暗称,不知道子墨是什么时候交上这个朋友。周身发出的气势就莫名让人相信。
“我在李威身上发现愈合的狗咬咬痕,根据愈合状况,可以看出是近几天才受伤的。在医书上应该有表明,被疯狗或是已经疯癫的其他动物咬伤,可能会出现癫狂并且发疯的状况,甚至会致死。李威被狗咬伤后,应该没有做过治疗,导致疯狗唾液里的病毒,进入李威的身体。在潜伏几天后,正好和韩子墨在打斗时发作。”
韩子晨首先发问:“所以跟鼠疫差不多?”
苏宁对韩子晨的联想能力点个赞,韩子墨笨笨的,没想到这个哥哥还挺聪明的,开口继续说:“有相同点,鼠疫是有病死的老鼠传染而成,这种病也具有传染性,经过唾液或是血液抓伤。
所以我才让韩大人先去把人都带回来,一个个做检查,这种病都是具有潜伏期,刚开始的时候看不出来,但是少至三天多至几年就会发作咬人,要时候可难以控制。
所幸是现在受伤的人不多,而且伤口小,感染的概率十分小。而子墨的伤口,我已经处理了,回去后再和几幅壮身子骨的药,不会出事。”
“宁宁~”韩子墨揪着苏宁的衣角,委屈巴巴。
“本官如何信你?”严科疑惑的看着苏宁,他不信一个小童能知道这些东西。
苏宁处之泰然说:“等着韩大人把和李威熟识的人带来,我把症状和他一问,若是相同,大人应该没有疑惑了。死者的嘴唇干燥开裂,是不敢喝水的症状,这种病又名恐水症,甚至听到水的声音都会浑身痉挛。”
韩子晨速度极快,关乎着他弟弟的安危,怎么敢不快。有关于李威的人都带了进来,苏宁先是把受伤的人伤口处理一番,其实被抓伤的感染几率不高,但这里可是古代,人的抗体都不咋样,也没打过疫苗。苏宁还是用灵气输进伤口里,防止真的感染上。
一时之间,本身在身体里就不多的灵气就耗光了,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透明。
接下来,就是苏宁发问的时候。“你们是跟李威住在一起的,李威最近是不是把房间弄得特别暗,都不怎么出门,而且不喝水?常常头疼低热,还很烦躁吃不下饭。”
李威的同住点点头:“是,李威最近是不对劲,我们有时候喝水的时候,他居然都大叫的让我们滚。”
“还经常性的痉挛?”
“嗯,我们都有些怕他,所以都去别人的宿舍睡觉,感觉他像是被鬼附身了,日日夜夜的念书,有时候还大叫,有点像狗叫呢。”
“国子监里没有什么动物,李威最近总是单独一个人去外面,你们有知道他们去哪吗?”
宿舍里几个人都摇了摇头,自从李威变得不正常后,他们就很少和李威说话,怎么可能知道他去哪了。
“我知道~”有个人默默的举手,看着众人的眼神都到自己身上,吓得身子又一哆嗦。
“你是李威的同伴,上次见过你。”苏宁笑比河清,嫩嫩的脸上是不符合年纪的严肃。
“是,自从上次李威被关禁闭后,他就很少跟我们一起出去。”那人咽咽口水继续颤着音说:“然后有一天我见他出去,觉得他最近的行踪很奇怪,所以我就跟了上去。结果~”
苏宁接过话:“结果他在虐杀狗对吗?然后被狗咬伤了手臂。”
“你怎么知道?”那人惊讶的看着苏宁。
“李威性子极度自卑却又极度自傲,当在国子监里被训却找不到发泄口,因为这里的人身份都比他高,所以他就把内心的愤怒和读书的紧张就施在无辜的小动物身上。却是没想到被一条野狗咬伤了手臂,他性子急躁根本不会想去医馆治疗,所以才会引病上身。”
那人连忙点头赞同说:“嗯,我当时看到他拿着刀子一道道的割着野狗,还把它们的眼睛都挖了,我看到李威被咬伤后,把狗摔死,脸上特别恐怖,我被吓到就匆匆的回来了,之后也不敢再跟他说话。”
摄远王站起身,面露喜色冷哼的看着严科。“严大人,现在可都查清楚了,我儿可没有杀人!”
苏宁接着拱手道:“现在还请严大人去把李威所有的物品都烧掉,还有李威的尸体要极快的下葬。腐烂的尸体发出的气味,也带着毒气。”
严科的脸色并不好,冷淡说:“本官知道,不过你们还得跟本官去大理寺做好备录。”
韩子墨被陶弘毅扶起,一下趴在苏宁怀里痛哭起来,“呜呜呜,吓死我了,还以为我杀人了。”
苏宁稳稳被韩子墨一冲的身子,摸摸他的头发温声道:“以后可知道,不能冲动斗殴,更可况国子监第一条校规就是不能打架。”
韩子墨哽咽乖巧的回答:“嗯,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我以后一定乖乖的。”
陶弘毅拍拍韩子墨的肩膀,又给他泼了盆冷水:“可不要嘴上说,这次要是没了林宁,你可就惨了。”
摄远王和韩子晨走到了苏宁旁边,韩子晨拱手道:“这次真的多谢了,要是没有你,舍弟可就被严科带走了。子墨你以后可不能再惹事了,这次要真的被李威咬伤了,可怎么办!”
“我知道了,哥哥,别生气了。”韩子墨摇着韩子晨的手臂。
摄远王问:“你叫什么?对于仵作十分精通,是在哪里当了仵作?”
“才不是呢,宁宁才是律学一年生,超厉害的。”韩子墨这会儿红着眼替苏宁说。
苏宁浅笑说:“是,我才是律学生,名为林宁。”
“林家?”摄远王挑眉问。
苏宁点头:“只是个远方亲戚,没想到安平侯爷能给我个机会进入国子监学习。”
摄远王点点头赞赏:“能够如此谦逊的确不错。才是一年生,对于仵作就如此精通。”
“我只是从小跟着义父学习,所以能懂一些,王爷缪赞了。”
摄远王和韩子晨对苏宁都挺满意,见韩子墨和他交好,也十分放心,安平侯府的人,干干净净的挺好。
等着几人说完话,摄远王派人拉马车,让他们去大理寺。苏宁和陶弘毅带着韩子墨一起,苏宁垂眸看到刑部大人和镇抚司的眼神都对他颇感兴趣,只是苏榭现在让他进的是大理寺。
去了大理寺时,苏宁写了个辟恶的三神汤方子,让人交给黄仵作,他们虽然没有受伤,但是跟尸体待久了,身子早就被尸气侵入体内了,之前听到黄仵作的咳嗽声,跟苏长青一般,若不早早救治,就和苏长青一样早晚晕死。
黄仵作是跟着严大人一起走的,当在大理寺接到苏宁给的方子,不仅臊的脸色通红,他的确是大意粗心了。连忙让人去煎药给徒弟们喝,他一把老骨头是无所谓了,但是这些徒弟们可不能跟着他遭罪。
这个药方也让黄仵作对苏宁改观,他的确是太过于自傲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莫以年纪论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