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九十一(1/1)

吉祥将林尚仪呈上的东西转递给官家,见他一杯连着一杯吃着酒,心中焦急。之前都没见这样,他这官家身边人,哪里有不明白的。

“官家,小的大胆问一句,您既然对朱娘子有意,为何不纳她进宫呢。”

“不能啊……朱相公兢兢业业,运筹帷幄,安定社稷,已是首功,他为我建功立业,又不居功自傲,只求女儿家人一世顺遂……我如何能拒?更何况……”赵构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一口饮尽,“非分之恩,不可兼行。”他闭了闭眼,她若是进得宫来,他怎么舍得她朝别人下跪朝见,而且她本就是丞相之女,岂有不立她为皇后的情理,朱家原就是朝廷重臣,加之成为皇亲国戚……皇族外戚,最是难办,他不能将儿女私情置于国事之上。

可人就是求之不得,才会寤寐思服啊!

吉祥瞧着官家郁郁寡欢,借酒消愁,不免为他心痛。堂堂一国之君,竟要不得一个女人了!

“若要做个安邦定国的好皇帝,就要把自己变成无私心无私欲的孤家寡人。”赵构突然又说道,“你知道这话是谁说的吗?”

“……是哪位大人?”

“是圆圆,她九岁,就说得出那样的话了。”赵构回想起跟她一起逃难的日日夜夜,觉得弥足珍贵。他轻轻笑了起来,“她还会说故事呢。”说的,还很好听,就是那时候年龄太小了,有些地方说的含含糊糊的,一细想下来,就有些驴唇不对马嘴。

说来也奇怪,他一直是清楚明白,她会长大的,他也知道朱相公在为她安排亲事,准备嫁妆,甚至在他面前为他求娶圣旨。赵构不禁问自己,他不是知道的吗?

可是知道,远非亲眼瞧见的震憾,就像他一直小心安置的花儿,早已静悄悄得开放,让人一望就再难忘记。

细雨纷纷,一场秋雨一场凉。

杜氏给圆圆披上深衣,“大娘子,您就是写字,也不忙在这一时。”都夜深了,要知道大娘子的皮肤嫩,虽是有点力气,却并不时常动笔的,眼瞧着手指间都磨红了。

圆圆放下笔揉了揉眼,“那明日你早点叫我起来。”没电脑单拿笔写真是要了她的命了,看来这时候的文字工作者,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您不是说太后娘娘是个慈爱人嘛,也犯不着这么着急。”杜氏帮她解下头发,拿梳子给她通头。

圆圆做着手指操,“那可不成,娘娘好是娘娘的道理,哪有人做事做一半的呢,特别是故事,光听一半岂不要命。”她自己是受过追剧追文的苦的,就像是穿山甲说了什么,那不知道真是折磨。“这一下雨,天真的冷了。奶娘,一会儿你去看看那些花怎么样了,要还是开的好,就趁这盛开的功夫,选一些,我安排送进宫里去。不然再等它开,可又要一年的功夫呢。”

“是。”

“奶娘,您干什么去?”

朱意远瞧见杜氏打姐姐屋里出来,就张嘴叫住了她,“姐姐睡了吗?我还准备跟她说说话呢。”

“大娘子打发我去问问那些牡丹花还可还开得好,要是好,要赶着花开送给太后娘娘。”

“可是去娘院子里,那不用了,咱家的东西不用动它,我已经让人从外面送来了,不用三四日船就到。罢了,我自己去告诉姐姐。”朱意远挥了挥手,抱着几本书往屋里走。

杜氏想了下,索性去厨房烧水煎些热茶,那两姐弟一说话就没完,肯定会口渴的。

吴娇娘在屋子里心中着急,原先她一露出要为圆圆择婿的口风,立马就有好些个夫人接口搭话,年轻才俊尽让她选,不料今日她照常赴宴,别的都还好,只是一提婚事,却不想她们都顾左右而言它,好像生怕她看中她们家的了!

一见了朱胜非,她就把这话给说了,“这是什么道理!您给说说!”出了“李诚”那事,吴娇娘一心想着寻摸出个好人选,也得细细观察着孝量着来,怎么就没人了呢?

朱胜非一摸须细想,“许是才出宫,大家怕官家看中了圆圆,不敢高攀。”

“那可怎么好,圆圆转眼就及笄了,那些适龄的公子哥儿们被人家订下了可怎么好?”吴娇娘真是为母心肝,前怕狼后怕虎。

“你愁什么,等圆圆大些了再嫁就是了。那个许翰林,家里的娘子,二十了才嫁呢。我觉得那是再好不过了!”

“那也得相好人选,二十再嫁啊!好的被人挑走了怎么办?”

“你就别瞎操心了,快睡吧。明个儿是大朝。”

“好。”

不料满朝文武都到齐了,太监出来唱名,官家病了,免朝一日,若有要事,先由三省六部共同裁定,再有定不下来的,再由左相面圣。

这还是赵构登基以来头一遭,不但群臣们议论纷纷,就连韦太后也是肝火大怒。

“把这些奴才通通都拉出去,打二十板子再来回话!”见儿子烧的昏昏沉沉,她难得处罚宫人。

别的人都被拉下去打了,吉祥跪在床边拿着帕子给官家擦汗,泪水直淌。

“太后娘娘,奴这板子先给记下,等官家好了,奴自当去刑事房领打。”

韦太后本就没想打他,却也没好气,“你这个老奴,我还没怪你呢。”吉祥是她当宫女的时候就陪在身边的,情分自然不同。

吉祥跪着走过来,看着官家在这里受苦,满肚子的委屈只想着找太后诉诉,这事也就太后娘娘能处理了。

“怎么了?你还有话要说?你瞧瞧官家,不是叫你平日多劝劝他,那国事大业一时半刻的也急不得,细水长流才是长治久安。”韦太后说着,“要是官家不听,你就说是我说的,或是打发人来回我,也不让他劳累到这份上。”

吉祥却是一咬牙,“太后娘娘,奴有话要禀!”

韦太后见状挥了挥手,让其它人都下去,“你说。”到底是什么事?

吉祥凑到韦太后身边,将前几日夜里的事,一五一十的回了。

韦太后一听完,又是气的不行,瞧见儿子正疯着不好嚷,直冲回福宁殿,见着赵佶就是一顿粉拳乱捶。

“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乱天作地,弄得这天下大乱,金人入侵。倒害得我的儿为你收拾这些破烂摊子,日日都得勤朝上政,夙夜忧叹!这倒也罢了,竟是连喜欢个人都不成!”她说着说着,就哭倒在赵佶怀里。

赵佶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倒也抱住她安抚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拿帕子给她擦汗,“不是说就是风寒发热吗?等三贴药下去就好了,做什么流眼泪。”见她还是哭,心里越发和软了些,“你这话也是古怪,皇儿他如今是皇上官家,一言九鼎,金口玉言,喜欢个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你就别伤心了,莫非他喜欢上个上不得牌面的人?那也好办,你只把人放到你宫里来□□几日,若是品性不好,只把她压着不封品级便是了。”

“你才尽是喜欢那些不干不净的人呢!”韦太后扭身坐到榻上,“皇儿喜欢的是左相的闺女圆圆,你不是还见过嘛。哪里不好了!”

赵佶真是讶然,“那又什么不好?朱圆圆也配得皇儿了?”他是奇怪,“既然喜欢,怎么又放她回去了?可是小儿女情真意切反而不好跟你张口?那你直接下道懿旨便是了。”这算是什么大事,跟他又哭又闹的。

“……按你这样说,这竟不是事了?”韦太后问道,再怎么样,他也是做过皇帝的人,说的话应该有道理的吧。

赵佶笑道,“这算是什么事?朱相公家的娘子,清清白白的好女儿,即是皇儿喜欢,讨来就是了。”他整了整衣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算是朱相公位极丞相,也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再说了,官家喜欢,小娘子家世性情不差,真是龙凤相配,好事啊!”

韦太后想着吉祥所说的,“那岂不是行了非份之恩?”

“什么非份之恩,我瞧着朱相公是个聪明人,就是他女儿做了皇后,也只会约束家人,不会胡来的。”赵佶不爱做皇帝,却也做了几十年的皇帝,大概也是清楚其中原由的。

“你只敢下旨,到时候,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韦太后咬了咬牙,横竖觉得是这么回事,“好,来人啊,取笔墨黄绢来。”

到了晚间,旨意一到,朱家忙摆香案接旨。

“朱氏圆圆,公铺之门,清白流庆,地华缨黻,孝敬性成,淑仪素著,品貌端庄。现后宫空虚,为祖宗大业,今遣使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副使黄门侍郎持节册尔为圆妃,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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