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麻戴孝?
王曼很讨厌这个三叔,也赶紧把他迎进来,甚至没给他拿拖鞋,直接让他穿那双缝着麻布的鞋子进屋。
王继周刚擦干净的地面光可鉴人,躺上面打俩滚衣服都不带一点脏。王继民一路走进来,留下一串带泥水的鞋印。
父女俩却无暇管这些,而是看向他提来的布袋。
跪在沙发前,他哀嚎出口:“大哥,娘……她去了啊。”
老太太死了?
王曼顿下,靠着沙发支撑住,手上传来一股湿润,是三叔的鼻涕。还好淌在她手上,不然流到沙发上,刚换的沙发套又得作废。
可这会她却没有丝毫要洗手的心思,而是沉浸在这事实里。
老太太这会死了?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老太太的一生完美地印证了这句话。记得前世她大学毕业,老太太都好好的。而且因为她最疼爱的儿子王继民有出息,她每天神采奕奕,越老越精神。
现在她才高一,离着大学毕业还有七年。提前这么久,老太太就去了?
即使年前那一摔,她病得不清。可托崔青容的关系,他们问过医院内部消息,老太太只是瘫痪,对寿命并无大碍。
更何况她还给下过空间中的药,老太太活到前世的岁数完全没问题。她还指望着,老太太能够牵扯住王继民和周春娟的注意力,没想到这么快她就去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曼呆住的同时,王继周也跟着嚎了两嗓子。哭爹喊娘声不绝于耳,真实有没有悲伤,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得。
面子事做完,王继周也披上白色孝服,问道这怎么一回事。
“大哥,不是弟弟我故意攀扯,娘……”
王曼进旁边洗手间,涂上肥皂擦下手上鼻涕,出来时正好听到这句。当即她皱起眉,三叔难道想把责任往她家头上推?
别开国际玩笑了好么?他们年前临走时老太太好好地躺床上,今下午才回来,房子都没收拾好,整个过年期间都在北京。
老太太出事就是跟谁有关,也不可能跟他们扯上关系。
王继周心里更有谱,三弟就是有通天本事,也不可能给他扣上这屎盆子。所以这会他丝毫不着急,而是仔细地询问。
三言两语把话全都套出来,情况更让两人觉得麻烦。
还真有那么点关系,而且这点关系更让所有人头疼。有个人一直是这个家的禁忌,她曾深深地伤害过父女俩,也因作孽太多而最终作死。
虽然往事已矣,早已随风消散,但为了生活的开心,家里平常过日子基本刻意回避这么名字。
她就是苏明梅。
五年前她因聚众卖-淫被深圳警方逮捕,最终蹲班房去。时间一天天过去,王家日子越来越好,她也终于熬足了日子,出狱后被遣返原籍。
别说农村观念传统,就算再开放的大城市,苏明梅这种女人也是过街老鼠。在家她被兄嫂嫌弃,出门更被人指指点点,甚至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直接当着面说她那些不光彩的过去。
与此同时,王家去年新开了养鸡场,又从村里招不少工人。来干活的人发现,给王家喂鸡比种地轻松,赚钱也比种地多。加上这些年修路、建学校还有各种上电视,十里八乡几乎所有人提起王继周,都得竖大拇指。
曾经的两夫妻,一个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一个如芝兰玉树美名远扬。这种心理落差,苏明梅受不了,不过她也清楚王继周不会再要她。
“她上门想谈赡养费,大哥和二哥都不在家,就找到了我这。这事我哪能做主,娘也不可能喜欢她,一来二去俩人就吵起来。然后娘……娘她突然就不行了。”
说到这王继民难掩悲伤,仰头哀嚎:“我的亲娘哎,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儿子还没好好孝顺您。”
王曼坐在阴影处,越听心里越沉。如今她万分庆幸,因为担心天气冷,所以虞阿姨和弟弟留在了北京。要是跟着一起回来,知道这事指不定怎么糟心。
不过这事怎么听都蹊跷,倒不是逻辑有问题,而是王继民的态度太可疑。
哭那么伤心?
他是真的为老人去世而难过,还是因为……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怪她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人,老太太摔瘫痪,可是王继民一手造成。
曾经他有过要老太太命的念头,当时老太太帮他洗衣做饭带孩子,几乎干了全职保姆的活。如今情况反转,一个瘫痪在床毫无剩余价值的老人,肯定更容易被舍弃。
“她是去找我爸?还是去找你?”
缓缓说出这话,王曼直盯着王继民,同时通知元宝注意留意他的面部微表情。事实证明她想太多,根本不用分析微表情这种高科技,王继民足足愣了有一会。
事已至此不用多解释,苏明梅压根是去找王继民的。
“三弟,这事我已经知道,我们收拾下东西,明天就赶回泉水村奔丧。村里肯定还有很多事,天这么晚我也不多留你。”
愣神地王继民终于想明白过来,这锅他不能背。
“曼曼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继周挡在闺女跟前:“别吓唬孩子,明天回村里,丧事咱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半推半送,他把王继民推出家门,转身回屋,就见闺女在换沙发套。拿起拖把,他清理着地面,随口问道闺女意见:
“曼曼,这事你怎么看?”
“爸你不都知道?要是还不确定,明天见到苏明梅,亲自问下就行。”
的确是没那么复杂,打扫干净家里,又把王继民弄脏的沙发套扔洗衣机。吃过晚饭,父女俩睡个安心觉。
一觉醒来,王继周开机就收到条短信,是虞虹发来的。在北京的继全也收到消息,顺便跟虞家通下气。
儿女亲家有人去世,另一方怎么都得有所表示。做儿媳妇的虞虹,更是得跟着去哭丧。可问题是现在离她生产完还没到一个月,两地奔波对身体非常不好。
王继周想了想,最后还是问闺女意见。
王曼给出的回答很简单:“爸,面子重要,还是虞阿姨身体重要。再说我们需要顾忌村里人怎么看?他们有意见,敢对你当面说?”
以王继周如今的地位,虽然不至于人人跪舔,但也不是随便哪个人可以指手画脚的。村里一般人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
然后他给虞虹回个电话:“虹虹,你身体要紧。冬天发丧太折腾人,你呆在北京好好休息好了。”
虞虹心下甜蜜,不过她也不是不知事的。虽然继周跟二老关系不好,但他怎么说也是人家儿子,不是亲生的那也沾着这层名义。
她不想回去,身体条件也不允许,解释下虽不会有人说什么,但她想让那些人彻底说不出话来。
“农村发丧太麻烦了,咱们市里殡仪馆有告别仪式。咱家也不缺那点钱,不如直接在殡仪馆给娘办,办风光点。”
王继周眼前一亮,再到村里时刚开始搭灵棚,几个街坊邻居扛着木棍,扎个简易的棚子,再披上雨布,一般这就是发丧的地方。
他没有立刻阻止,而是进屋看望了王丰收。多年夫妻,到风烛残年老伴先一步离开,即便生前有再多不睦,老人心中的哀伤也是难免。
“继周,别怨她。”
怎么可能不怨?老太太几乎毁了他一生,即便他中途幡然悔悟,那也被毁了半辈子。他无法做到不怨,顶多只把她当路人甲。
“爹,虹虹还没出月子。她觉得挺过意不去,跟我商量下,想出钱给娘办风光点。市里或者县里殡仪馆,你看着选一个。”
王丰收挺怕大儿媳妇,压根不敢怎么苛责:“就县里吧,亲戚们过去也方便。”
“行,我这就叫人来。”
边打电话,王继周更确定闺女的猜测。爹的反应太平静了,如果苏明梅真是因为找他,从而气死老太太,无论如何不该是现在这幅客气中带着惧怕的模样。
看来问都不用问。
王继周想这么放过去,外面有人却挑起了事。王瑞牵着王明,堵在王曼、王超和王婷仨人跟前,瞪着王曼直言他们家害死了奶奶。
“如果不是你爸给你找个后妈,你妈也不会一生气骂奶奶。”
周围不少人看向这里,其中不少人眼中颇有赞同之色。王曼知道村里有不少人,面上夸父亲,心里早就对他发家致富表示不服。
要是别的事,她也懒得解释。但今天可不是别的事,中国深受儒文化“孝”的影响,气死亲娘老子这黑锅,无论如何都不能背。
“王瑞、王明,你们平常爱乱说,我不管,但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我才没胡说,那天我听到的。”
“哦,你都听到什么?正好她人来了,我们都问问,到底是谁气死了奶奶。”
从进门到现在,王曼一直在找苏明梅。转了一圈没发现,问下超超和婷婷,得知她还没来,她也就安心地跟村里这些人联络感情,顺带问下养鸡场情况。
等到这会本以为她逃之夭夭不会再来,没想到苏明竹和苏明菊亲自拉着她过来,看架势竟然要负荆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