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曼夹着电话,弯腰收拾着自己行李,今早她刚送走杜奇。当着父亲面他没说什么,规规矩矩一副好孩子模样。等到收拾完早餐餐桌,她刚回屋坐下,手机铃响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潺潺的河水声,以及杜奇吞吞吐吐地叮嘱。
“我知道啦,有这次教训,我不会离其他男生太近。”
收拾好一打内裤,王曼放进密封袋,边抽气筒一上一下抽真空,边听着那头事无巨细地嘱咐。
恋爱能改变一个人,原本稳重到让人永远猜不透他想什么的杜奇,现在也只是个吃醋小男人。
“哎呀你放心,再有事不还有尹鹏。”
黄河边芦苇荡中,红彤彤地朝阳逐渐升起,杜奇瞥向空荡荡地副驾驶位,伸手握紧方向盘,强忍住倒回去的念头。
正是因为有尹鹏,他才不放心。曼曼跟尹鹏太熟了,他压根没法说什么。就是他拉下脸肯说,挑明了不是让他有理由堂而皇之的追曼曼。
“恩,报到后我会给你写信。”
对啊还可以写信,这个认知让王曼雀跃起来。前世通讯发达,有什么事一通电话就能解决,无法见面彼此想念时也可以视频,她几乎已经忘记写信这一茬。
“我家还有一打邮票,我会给你回信。不说了,我得开始封口。”
“曼曼,等等。”
王曼暂缓挂断,倚在墙边,听到话筒中传来低沉地声音:“我会想你的。”
“我也会。”
越野车发动声响起,王曼抽真空袋的手却有些无力。杜奇在时不觉得有什么,虽然这些天他们不是时刻腻在一起,但同处一个屋檐下,几乎抬头就能看到他身影。如今再抬头,水管边上空空荡荡,开学这段时间是见不到了。
胸中涌上一股独特的感觉,有点酸,有点涩……多情自古伤离别,冷落这一年清秋。
“曼曼收拾好了没?”
虞虹声音响起,王曼忙拿起抽气筒。还有两天就要开学,今天搬家,明天熟悉下学校周围环境。
“搬家”二字乍听起来像大工程,但这会不过是拎包入住而已。虞虹单位在市里给她分房子,位置好户型也合适,近两年她调到市里工作,那边也收拾出来,当个中午或者晚上的临时住处。
整个暑期王继周跑市里,张罗着新店各项前期准备事宜,更是顺手把那边收拾好。到现在王曼过去,只需要收拾下自己日用品就行,压根不用再费多少事。
“马上就好。”
收好手机,她拉上行李箱拉链,竖好拖到外面。父亲正边收拾行李,边嘱咐杨素玲些事。本来打算好让徐爷爷总管着店,但他跟着二叔去了北京,到现在还没回来,所以这事只能交给杨素玲。
好在邹县离市区不算那么远,隔三差五回来也不算太麻烦,两家店实际还是王继周一手掌控。
杨素玲连连点头,王继周承诺干好后不仅涨工资,再招人来也让她带着。干好了收入高、活也更轻松,有这两点引着她更是牟足了劲。
“杨阿姨,加油!”
锁好厨房后门,整个店跟家里彻底隔绝开,临上车前王曼握拳鼓励。杨素玲原本是赶集给人做衣裳的,同时也批发点针线盒扣子卖。对做买卖她并不是一无所知,店里原本基础打得好,如今她稍用点心就能撑起来。
车子发动,在离开邹县前,三人先去了派出所一趟,核实下昨天传谣那事。
王曼跟在吴金铭后面,见到铁窗后的周春娟。昨天被小混混打出来的乌眼青还没消,被关了一夜,她神色有些木讷。
“你们为什么要害我?”
王曼乐了,到底谁害谁?脑残无药可医,她懂周春娟的逻辑,但永远无法认同。
“我在问你话。”
王曼乐到不行,周春娟跟王继民不愧是夫妻。这幅惹了事后死不悔改,反而把错全部推别人身上,而且还理直气壮怪别人不体谅地模样,简直与那对母子如出一辙。
她行李箱内还放着王继民写下的保证书。当时二叔有意引导,告诉他只有做出诚心悔过的态度,才能赢得法官宽容。所以保证书上写特清楚:因为他本人推到老人,导致老人瘫痪,他自愿全部承担日后的养老和医疗费用。
保证书在手,老太太死之前,王继民注定跟她捆绑在一起。
而周家情况昨天也被扒皮,周春娟与娘家人不睦,他们帮忙全是看在钱的份上。如今揭穿这一切,她也没法再拿娘家说事,所以她不敢跟王继民离婚。
一出派出所,这仨人就得混在一块,真是想想就开心。
边开心王曼边问道元宝:“有没有什么让老人延年益寿的药?”
“延年益寿?曼曼你怎么问这个?”
“我想让我奶奶多活几年。”
蓝蝴蝶忽闪着翅膀:“你傻啊,看到她那么闹心,还想让她长命百岁?按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就是养得好也活不了三五年,到时候她死了你多清净。”
王曼也知道元宝说得对,可另一方面她又为父亲鸣不平。从出生到跟苏明梅离婚那头三十三年,父亲过得比村里那头蒙上眼睛拉磨的驴子还不如。
虽然这有他自身太软弱的原因,但一般人有谁会那样压榨自己的家人。对待亲生大哥,简直比对奴-隶还不如。
如今风水轮流转,终于到他们仨受难。三五年就结束?比起父亲的三十年,如此短暂地几年太便宜他们。
“她不死我也会清净,不清净的另有其人。元宝,给我吧。”
蓝蝴蝶递给她一小管透明液体:“曼曼,她的生命已经开始枯萎,不再吸收能量。要想拓展长度,必须得降低其宽度。把有限的经历抽成细丝依次连接,她会比现在要痛苦。”
“很痛苦?”
王曼有些不忍,毕竟老太太也只是风烛残年的老人。
“所以我不赞同你用,免得你后悔。曼曼,你骨子里还是很包子,不对是善良,你过不去自己那一关。”
王曼皱眉,被元宝说中了,她的确有些别扭。刚犹豫不决时,办公室门从外面敞开,王继民推着老太太走进来,老太太严厉地巡视三人,张口训斥着王曼:
“长辈不过是说两句,你还生这么多事。姑娘家上那么多学有什么用,到最后不还是要嫁人,上学上成老姑娘,到最后嫁不出去多难看。你三婶也是为你好。”
又是这老生常谈,王曼觉得她刚才那丝不忍简直就是笑话。尊老爱幼的确是传统,但如老太太这般为老不尊,那便老而不死是为贼;如李晶晶那般趁着年幼胡作非为的熊孩子也比比皆是。
面对这些人不能一味容忍,直接打回去,甩他们两只响亮的耳光才是正理。
毫不犹豫地买下昂贵地药剂,端起水杯递给有些气喘的老太太:“奶奶您别气,先喝口水。”
看她全喝下去,王曼收起杯子蹙眉道:“恭喜你,三婶,我没法去实验中学,我跟王瑞一样上学成了麻烦事。”
老太太眉头舒展,继周不是以这个闺女为傲?这下他蔫了吧?她吃过的盐比这些混-球吃过的米还多,想跟她斗?这不到头来一败涂地。
周春娟也重新焕发活力,她复仇了!大哥是亲大伯,有本事都不帮瑞瑞进实验中学。他如此狠毒,她也能靠自己本事毁了曼曼,她为儿子报了仇。
连一肚子气的王继民也深感身心舒畅,大哥也有今天,都是不疼亲兄弟的报应。
一瞬间三人忘却这是派出所,面朝窗外朝阳,脸上浮现出梦幻地笑容。
“好在我学习成绩还不错,市实验中学特别邀请我去那边继续念书,这下虞阿姨上班也更方便,我爸也能安心开市里的店。”
什么……
王曼进了市实验中学,那可是全市最好的学校,绝对比县实验中学要好一大截。
怎么会这样?
本来她这样放弃培养自己的县实验中学,去市里读书,还可以说成不念母校培育之恩。但现在她迫不得已离开,反而让所有老师都念着她的好,而且没人能挑出她理。
周春娟捂脸,她都做了什么,辛辛苦苦那么多天,甚至动用家中积蓄买通妹妹一同散布谣言,到头来却为王曼做了嫁衣。
老太太和王继民也同样心塞,为什么,他们看到了开头,竟是无论如何都没猜到会是这结局。
王曼走到三人中间:“说起来这次也是因祸得福,所以我真心地感谢你。”
“爸、虞阿姨,三婶虽然出发点跟我们不一样,但最终还是帮了我们,所以我想原谅她这一次。”
王继周欣然同意,随口补刀:“你三婶可真是个大好人。”
“对了吴叔叔,昨天我问过吴老师,他为人豁达不计较这些事。”
听完王曼解释,吴金铭气不过地添一句:“你吴老师向来只跟人计较,既然你们都同意,签个字就行,看守所那边看着犯人还得费尽。”
一道出派出所,王曼大摇大摆地上车,盖不严实后备箱上满满地行李昭示着他们真在搬家。
褪去有功之臣的光环,周春娟被打回原型。搬婆家东西贴补娘家,单这理由足够她吃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