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虞老政委众人顶多头疼,再见杜老将军他们头直接要炸了。
众所周知,虞家书香门第,虞老是读书人,后来投笔从戎抗日救国那也是当参谋,向来秉承文人一贯的君子动口不动手,对谁都彬彬有礼。
但杜老就不同了,虽然他不是本地人,但他凶名在外远播本市。戎马半生,他完美践行了“枪杆子里出政权”这话,能动枪绝对不动口。虽然现在不许私人藏有枪支,但他还有一身硬功夫。他地位摆在那,揍人谁敢躲?偏偏杜老睿智,罚人鲜少出错,一般人看到他就乖了。
“杜老将军来看表演?”
市委书记硬着头皮顶上去,被杜秋笙还以一抹满是褶皱的微笑。当即他心里一咯噔,这是笑里藏刀,危险!一级警报!
他却不知道,杜秋笙今儿是真的心情好。48年冬天,他托着伤病冲锋陷阵,从马上摔下来,眼看就要被对面炮火捅成筛子,是老徐路过把他从阵前背下来,为此老徐右边小腿还挨了一枪子。
偏偏老徐这人实诚,深藏功与名,只留下化名,不要任何好处地消失。救命之恩藏在他心里半辈子,今天终于找到原主,外面的寒冬都不能阻止他酸爽的心情。
老徐爱热闹,刚想绕过来看会晚会,他就听到有人大放厥词。嗨,竟然比他还横!
“先解决这事,再看表演。”
杜秋笙走到李老爷子跟前:“刚才是你说出任何事都顶着,来跟我说说你想怎么顶。这人呐,就要活到老学到老,看来今个我得长点新见识。”
就是没见过杜秋笙本尊,看市里这些人态度,李老爷子也知道这事是成不了了。
“就孩子们有点口角,算不上什么大事,我觉得没必要这样。”
徐庚气得吹胡子瞪眼:“杀人都不算大事?你这是蓄意谋杀,就是没成,那也带杀人俩字!”
“老徐说得在理,法律定来就是给人守的。不然今天你找关系,明天他就是死赖着不让罚,那不成一纸空文,那样花那么多功夫搞这个干吗。这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就按法律来。
还有你们,今天是个喜庆日子,我也不多说,就三句。
第一,别觉得手里有点小权就本事大过天,天外还有天;
第二,创业容易守业难,老子英雄儿狗熊的例子海了去,教孩子成才比给他们留金山银山更重要。远了不看,就这一甲子,多少如日中天地大人物,红着红着就没影了;
第三,别忘了你们上学时第一课: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不是为了以权谋私。”
杜老声音不高,但却掷地有声,平缓地语调拷问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混到他们如今这职位,地位崇高、吃喝不愁、下半辈子无忧,即便不贪他们孩子也不会一穷二白,到底为什么还在削尖脑袋汲汲营生?当然也有人不屑一顾,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钱当然是越多越好。但这种人毕竟是少数,一番话过,多少在所有人心中錾下一道痕迹。
虞老爷子率先鼓掌:“大中至正,天下为公,杜兄今日此番话语振聋发聩,当浮一大白。”
每个字他都知道,但连起来什么意思?杜老爷子蚊香眼,在此起彼伏地鼓掌声中,杜奇站他身边附耳小声翻译着:“虞爷爷说你讲得很有道理,要敬你一大杯酒。”
“喝酒改天再说,先看节目,这节目不错。”
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就连导演也翘班来追星,演出荒诞地中止了。对比于杜老深刻地三条,在场所有人对王曼那事比较感兴趣。
下午来时他们就看到有警车带人走,刚才有个小姑娘又闹一场,离着远听不到的人正在四处打听随意猜测。各种说法纷至沓来,如今真相揭晓,答案竟是最不可能的那个。
电影院内响起此起彼伏地抽气声,有情绪激动地甚至尖叫:“天呐,才十岁就这么恶毒,再长十岁那不得直接扔炸弹!”
沈元和李翠脸黑成锅底,不过没人看到,因为他们低着头压根就不敢往四周看。现在夫妻俩满心后悔,早知这样他们干脆不要管,反正他们还有个儿子,算起来木子也没那么重要。
主持人开始报幕,托两家福,王曼跟着坐上第一排。这里视线好,她甚至能看清主持人裙子上的亮片。
“老头子,少吃点糖。”被导演奉为女神的邓老太太抢过虞老手中的奶糖。
“爹,录像机往这边过来了,你坐好。”杜振国无奈地给翘二郎腿地杜老提醒,杜奇乖乖在一边给爷爷剥花生。
前排后面空一排,再后面才有人坐,所以没人看到这两家的逗比日常。有他们在,平常早早退场地市领导全都兴致勃勃地观看文艺演出,心中暗自庆幸杜老今天没动武。
这都是徐老的功劳,而徐老是王家父女请来的救火队。
“老吴,徐老跟王家关系很好?”
坐一边的邹县派出所长吴金铭点头:“关系是不错,王家明天开店,徐老也在那卖麻花。”
好机会啊,一定要在徐老面前好好表现。领导秘书忙起来,大年十五,市里仅有的几家礼品店通宵达旦。
当然这一切王曼全不知情,她正吃着杜奇投喂的花生米。
“我会剥西瓜子,我给你们剥。”
西瓜子好吃但死难剥,王曼表示她有独特的剥壳技巧。系统商城里啥都有,虽然她买不起太贵的,但一个小小地专用剥壳器,是元宝给她的补偿。
“你妆花了跟我有关系?明明是我可怜你。”
“好,你善良你大度,你可怜我。那求你再可怜可怜我,送我一个自动化农场好不好?”
“做梦。”
元宝将透明到肉眼绝对看不出来的剥壳器装在王曼手上,双手一掐右手夹出瓜子仁。咔吧咔吧,一颗又一颗,速度快得杜奇都停下剥花生,专门拿起一颗学着她模样。
“曼曼,你怎么弄的?”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想吃我给你剥。”
“行,那咱们换着吃。”
手不闲地剥了一小碟,她先推到虞家那边:“虞爷爷、邓奶奶,你们尝尝。”
此刻她棉服里还套着演出时的那件红旗袍,大红牡丹将她脸烘托地格外喜庆。弯弯笑起地眉眼、上扬地嘴唇凑在小脸上,让她像极了一小只讨喜的招财猫。而专注地眼神,让被她看着的人觉得小姑娘满心都是她,手上托着地剥壳瓜子更印证这想法。
邓老太太刚才只是暂时对王继周放心,但她还有很多方面要考察:比如这人文化修养能不能跟上虹虹;曼曼是不是真有别人嘴里说那么好;总之她是什么都担心,刚准备开启第二波考察。
见曼曼这样贴心,她有点理解为什么这么多年,大院里也有不少孩子,楠楠对谁都冷冷地,却只喜欢她。第二波考察的心思逐渐消失:“你好不容易剥出来,留着自己吃就行。”
“我剥很快的,爷爷奶奶你们先吃。”
虞楠挪到他们面前,王曼看着二老吃一个,然后继续弯弯眼笑着:“是不是不咯牙?”
小姑娘怎么看怎么喜庆,仅仅是这一会,二老脑子里已经全是她那副猫儿笑眯眯地模样,真想把那小脑袋抱在怀里揉一揉。
没等邓老太太付诸实践,那边杜老跳了脚:“没人管我们俩啊。”
王曼递过去刚剥出来的一点:“杜爷爷、徐爷爷,女士优先,当然要先给邓奶奶。”
“那老虞怎么也跟着吃。”
正当王曼卡壳时,大女神邓老太太调皮地眨下眼,陪着她花白的头发有一丝老顽童氏的幽默:“这就叫妻荣夫贵。”
虞老捏起一粒瓜子瓤,跟着得意地看向对面:“阿芝第一,我第二,老徐第三。”
“我呢?”
剥壳神器的速度不是盖的,王曼终于加急剥好一盘,推过去双手合十总结道:“不管第几都是一样吃,爷爷奶奶你们都是第一。”
在四位老人的欢声笑语中,王曼所在大合唱如愿得到本年度最佳团队节目奖。作为领唱,她和章磊跟随指导老师一同上台领奖。
唱歌时脑子放空自由发挥就好,但如今不用再唱歌,站在舞台上看着下面乌泱泱地人群。刚想犯怵,她就见第一排最中间杜奇在双手握拳前伸,瞪大眼睛摆出口型:“曼曼,加油。”
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她都已经唱完了,如今得奖说明她表现好。再次看向台下时,王曼自觉将所有人的脸脑补成杜奇那副鼓励的模样。
顿时她感觉所有人都很喜欢她,那她也没必要再害怕。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唯唯诺诺地包子,她可以做到很好。她不用惧怕任何人,未来会更美好。
接过奖杯,她对着台下举过头顶,红旗袍地小脸上散发出自信地笑靥。杜奇坐在前排中央,按下快门,准确记录这一瞬间。
演出结束时已经是十点,王曼昨晚因为亲子鉴定那事没休息好,今天一天又神经高度紧张,在回去时已经睁不开眼。
上车没多久,她就趴在父亲肩膀上睡着了,并不知道她闭眼时的长睫毛又萌翻了一堆老人。
“这孩子乍一看很平常,越看越好看。”
邓老太太如此称赞,上车仔细端详着王曼。她五官算不得顶好,哪哪都小小的,但一睁开眼扬着笑眯眯地小脸,甜甜地喊爷爷奶奶,就是让人心疼到骨子里。
“曼曼随了我,五官大。”王继周憨笑,这些年村里人见了都说他们爷俩长得像。
虞虹打趣:“曼曼会长,随了你大眼高鼻子,没随你那张方脸。”
“楠楠其实更会长。”
双方家长开启夸孩子模式,王曼浑然未觉。到家时她迷迷糊糊有所感,醒来见父亲抱着她,她也就安心睡去。
一觉到天明,今天是煎饼果子店开张的日子。父亲跑贷款跑营业执照,杜奇设计她总设计,准备了那么久今天终于要开张。
“元宝,看看我这样好不好看?”
“还跟你原先一样,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不好看。”
王曼意识进入空间,捏住那只蓝蝴蝶:“夸我一句你会死啊,出来给我当发卡。”
“夸你我不会死,但空间法则,昧着良心说假话我会死。”
太气人了!王曼恨地牙痒痒,将蝴蝶发卡从左边掰到右边,又拍拍缎子般的刘海,跑到院子里问虞楠:
“楠姐,我特意为开张打扮的,你看好不好看?”
虞楠点点头:“今天跑步了没?”
跑步?……昨天她睡过头,今天还没想起这档子事,跑步好像已经是老黄历。
“今天能不去么?”我刚打扮好,我想美美地参加开业,而不是一身臭汗。
“养成一个习惯需要21天,巩固一个习惯需要在63天,而彻底让习惯自动化得254天。毁掉它,只需要三天。”
楠姐我错了QAQ,王曼决定知错就改:“我回屋换运动服。”
“给你三分钟。”
两人朝着大门口跑去,理所当然地遇到了杜奇,还有他身旁的杜老。大冬天杜老一件洗泛黄的棉布对襟大褂,领口甚至有些磨破。加上运动鞋和练功用的肥裤子,吓了王曼一跳。
“杜爷爷,您晨练得注意保暖,穿这么薄会冻着。”
杜奇笑道:“没事,我爷爷最喜欢冬泳。”
三人组又加上一位老人,王曼可以放慢速度,老人跑到前面:“你们几个快点,不用等我,我跑得动。”
事实证明他不是逞能,按照他的速度跑下来,平时轻松的王曼都有些气喘。
“杜爷爷……呼……您真厉害。”
杜老套上放招待所门卫的棉服,对三个孩子很是欣赏。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肯锻炼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他们仨都不错。
“收拾收拾,你们家不是九点开业。”
大多数工厂初七上班,为了多赚点,王继周自那天起就开始摆摊,虽然今天开业,他依旧风雨无阻地出摊。
尤其是昨晚受到沈家刺激,他深感自己无能。回房后他盘算下,他文化低没学历当官是不可能。做不到以势压人,他可以拼一把财大气粗。
所以今天卖煎饼果子,他又添了股劲头,行动间格外麻利。本来八点才做完的煎饼果子,现在足足提前二十分钟。回家收拾下自己,十点钟他准时到店里,检查各项设备,十点五十他将等门宽的踏脚垫分别放在门内门外。
这东西他从没见过,是闺女搞来的。外面那块是红色,刻着出入平安财源广进,里面则是符合店里装修风格的绿竹。他试过,一脚泥一觉睡,走上面再进店里,基本不会掉土。简单地东西,大大减轻店里卫生负担。
王曼也换好衣服,一同赶过来的还有虞楠和杜奇,徐老也摆好他的麻花摊。临近十一点,泉水村二叔二婶,还有王继周起的街坊邻居纷纷赶来。出乎人意料,杜老和虞家二老也都过来,虞虹工作忙倒是没来。
十一点十一分,在鞭炮声中,大红花绸缎剪开,店铺正式开张。附近工厂下班工人正好赶上第一波,走到门前女工先注意到踏脚垫。
“这东西好,我看市里有人卖,咱们也买一个放在门前面,下雨下雪天多干净。”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敞开玻璃门,一进店门就被这架势震撼了。整家自天花板到灯罩,再到隔断还有桌椅板凳,无一处不透着精致的古香古色。看起来明明很简单,但组合在一块就是好看。
“这么高档,比去北京看□时吃饭那家餐厅还好看。”
众人纷纷有些不敢坐,吃个五毛钱煎饼果子坐这么好地,他们觉得于心有愧。有几个上班急的,甚至直接到窗口要个麻花,直接利索地往外走。
王曼哭笑不得,行走人流中,她热情地招呼大家坐下。
“本来开店就是服务大家,快请坐。”顺带她还不忘打广告:“这家具是我二叔打得,木头就是咱们县出产的红杉。我二叔说,这木头放全国也是好的,好多外地人打家具都指名要这个。他人就在那边,叔叔阿姨们如果想打新家具可以找他,他手艺特别好,价钱也公道。”
王继全跟着出了名,他本来是来帮忙的,这会啥事都干不了,专门应付来询问家具之人就让他忙不过来。不少人当场指着餐厅桌子,表示自家小餐厅也要摆这么一套。
“这尺寸不适合家用,我给您改改。”
家具样式是曼曼想出来的,大哥店里独一份,王继全本心里不想给别人用,所以他换种方式委婉拒绝。
多数人点头,他们就要个好看。但这其中也夹杂着不和谐因素,比如沈亨。他受沈元指派,混进新开张的店。等煎饼果子上来,他掏出包里油泥和头发,抹在里面,拍案而起大吼道。
“这是什么,油泥还是大便。东西这么脏,比猪食还不如,你们想让人怎么吃。”
满室寂静,就连等待捎外卖的也停止点餐,围过去看脏兮兮的煎饼果子。就在此时,外面停下一辆大卡车。上面卸下一张裱好的大字和一对大花瓶。昨晚出现在电影院的市委书记秘书走下车。
“姜书记听说了王记饼铺装修风格,觉得这是一项弘扬中华文化的善举。而且煎饼果子便宜又省时,这是便民举措,所以他特意提字送过来。”
秘书看着店内一角的四尊大佛,默默流汗。就这间小店,怎么会引得老领导纷纷来。书记,今天您亲自来,在领导面前刷下好感多好。
后面花瓶则是昨天犯错最大的公安局长送来,理由同上。这是便民措施,咱们必须得支持。
密密麻麻地礼物摆在那,沈亨萎了。王记饼铺有这么多领导在后面撑腰,大哥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