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在这套宽敞的一居室里,久别的身体和灵魂共同颤栗。
翌日清晨,似有感知般,周霁佑从睡梦中转醒,缓缓睁眼。
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近在眼前;看不出情绪,眼窝一如既往的深邃,像漩涡,刚一接触,全部精神就都被吸纳。
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
晨曦遮挡在窗帘之外,周围一片昏暗。
两个人侧身躺着,神情一致,宛如潮水退去后宁静的江岸。
又想问一问,他在想什么。周霁佑原以为,她会很想知道这五年来他独自所经历的,但真到可以询问的时候,她反倒张不开口。
问什么呢,时间太长,都不知从何处切入话题。
于是,就这么平心静气地看着他。
其实,改变的又何止是他。
她早已明确感知到自己性格方面的转变,苏菲的宠爱和孩子们的童真软化了她,褪去尖锐冷漠的一面,她现在对生活持有足够的耐心,本人也足够具备女人味。
她向来懂得利用优势,对方是沈飞白,更不必有所顾忌。
正当她想做些什么时,他眼底情绪翻滚,轻轻凑上来,掌心从她侧腰穿过,按在她后背,脸埋她颈窝,沉缓地呼吸。
启唇,热气呼在她敏感的肌肤。
“我多怕你不回来……”
声音低得发闷发涩,轻易就拨动周霁佑心中的那根弦。
他将她更深地扣入怀里,周霁佑抬腿缠上他,也同样伸出手去环抱他。
手心抚摸他脖颈后方,在他脑后的短发和皮肤上来回轻蹭,像平时安抚孩子一样温柔地安慰他。
“因为工作调动受到一点阻碍,所以回来晚了。”
她在解释逾期的原因。
他没有出声,她等了等,却等来颈窝处一记惩戒性质的啃咬。
他是真的在用牙齿咬她,不疼,就是痒。
“……狗才咬人。”她活动脖子,嗔怪。
他抬起头,直视她的眼:“调令在两个月前就已下达,萱萱的早教课程上了有一个月,就算你之前不在北京,这一个月总归在吧?”
他锐利的眸色令她不容闪躲。
“为什么不联系我?你不想见我吗?你在顾虑什么,嗯?”
问题接二连三,当真是不一样了,要么沉默不语,要么单刀直入,害她差点被他的眼神震住。
周霁佑颇有些愉悦,一路见证他过去的成长历程,空缺的五年虽未参与,可现在回来看到他如此有趣的变化,就像打开一只潘多拉魔盒,太多惊讶的成分,暂时无从判断是好是坏,就只是想笑。
“你怎么知道两个月前我就调过来了?”贴着枕头往前靠了靠,鼻尖与他直接碰上,“嗯?回答我。”
她又在用眼神撩他,就连语气也是轻飘飘的悠然。
这种感觉从来都没有变,就是看着她就满足,看着她就知道这辈子非她不可。沈飞白也曾思考过为何眼里心里只有她,最后答案不过只有一句话:爱就一个字,而他也只有一颗心。
他在她略微干燥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心羽打听来的。我回答完了,到你了。”
周霁佑心思运转,有好几秒没应声。
沈飞白手从她背后滑上来,掌心包裹她半边脸,拇指肚幅度极小地轻轻摩挲。
“别想躲,告诉我。”
两只硬茧戳着她,他深静的眼神也戳着她,周霁佑依旧没有回话,她伸长手臂,缩到他温热的怀里,安静地拥抱他。
沈飞白仅仅顿了一秒,顺应她的姿势圈紧她。
她贴在他心脏的位置,默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真实得令她想要落泪。
她把眼睛闭上。
“我不会再有顾虑了沈飞白,任何顾虑都不会。”
她不知自己的信任由何而来,她一直愿意相信他,此时此刻,曾经的那些富足的安全感又再次重回体内。不必去怀疑,他外表变化再大,本质没变。
这回换他沉默。
两人静默不语,遮光窗帘功能显著,外面天已大亮,室内却依旧昏沉一片。
半晌,就在周霁佑稍微又有点困意之时,忽然听见头顶上方,沈飞白经过思忖后的沉稳嗓音:“你不问我事情有没有解决?”
眼皮不再沉重,她瞬间抖擞精神,心口一紧。
不是不问,只是暂时不想提。
大概……她也是怕的吧。
他的衣着、他的车……以及他不经意间释放的气场,都让她刻意去忽视那个答案。
人在环境中生存,也在环境中塑造。
她在一个温暖祥和的环境中逐渐多出几分柔软和感性;而他,想必也是在一个与之匹配的环境中一点一滴发生的改变。
这个与他匹配的环境长什么样子,她想,她再清楚不过。
他主动提,她自然不会胆怯退缩,“解决了吗?”无一丝波澜,她平淡发问。
沈飞白的下颌贴在她柔顺的头发上,声音不疾不徐,字字清晰地向她叙述一件她并不知晓的大事。
原来,沈恪早在大学毕业时就和朋友在北京合伙开公司,外人只知那家汽车贸易公司的执行董事是江正弘,却很少有人知晓,沈恪才是幕后的真正决策者。
公司规模越做越大,业务逐渐涉及房地产营销、金融投资管理以及酒店旅游业。
沈恪脱离沈家后,沈国安批准了他辞去总经理职务的申请,还未设法将他的集团股份悉数清除,他已经先下手为强,从多名董事和股东的手中强势收购股份,一举成为国安集团的控股股东。
沈国安大病一场,自此以后,精气神再未缓和。
周霁佑听得心惊,她从他怀里退出去。
“你在当中扮演的什么角色?”
“什么角色也不是。”他身体翻转,枕头一靠,坐起身。
周霁佑手臂环在他腰腹,头贴靠他胸膛。
“爷爷当然不会甘心,可人老了,由不得他了。”
周霁佑在心里算了算他的岁数,貌似快八十了。
“他没为难你,让你去和沈恪斗?”
什么都能让她猜到,沈飞白微低头,看着身.下被发丝遮挡的侧脸轮廓,小巧的耳朵半隐半现,白白的,亮亮的。
指腹伸过去,轻轻揉.捏,被她不客气地扬手一拍。
“谁让你摸我耳朵了,我在问你话。”
他不为所动,慢慢躬下.身,嘴唇靠近她耳朵上方。
“我问你的话,你回答了么。”
痒。他故意的。
……无法形容这种被他压制的感觉,他比以前难对付。
他又往下低了低,贴得更近,热气直喷她耳蜗。
“只准你不回答我,不准我不回答你,是么。”
嗓音低沉,极富磁性,尤其还近在耳畔……
疯了!
“沈飞白。”
“嗯?”
“你转移话题的功力和谁学的。”非疑问,就只是一句感叹而已。
他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微一挑眉,缓缓退离,直起身,“你。”
“……”
服吗?不服。周霁佑不仅不服,而且还感到好笑。
她觉得有句老话特别贴近他——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他还真是全凭个人本事,自学成才啊。
她仰头看他一眼,他也正垂眸看她。
昏暗中的平静相对,令她生出一丝长久以来始终尚存的征服欲。
她从来没有想过征服任何人,只除了他。像是回到两人交往的最初,她一股不服软的脾气又回来了。
利落地一个翻身,她趴到他身上,手肘撑在他身体两侧,仰脖,双手托腮,目不转睛凝视他,眸光流动,似暗夜下闪烁的星辰。
“我就是这么霸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快说,后来呢?”
这样的姿势,睡衣领口松松垂落,里面也随重力下垂,一览无余。
“后来……”沈飞白撇开眼,将滑下去的被子向上提了提,压住被她撑起的两个风口,以防她着凉。
他曾和沈国安说:命是您自己的,不会再有下次。
后来,第二次受其逼迫,他看着那个已到风烛残年却仍旧放不下权力地位的老人,淡然而无畏:“爷爷,请您认真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现在持有股份最多的人是我,您心里痛快吗?”
沈国安盯着他,他淡漠地扯了扯嘴角:“既然同样不痛快,为何不放心地将集团交由他掌权,至少他是您的直系血亲,集团依然姓您的沈。”
周霁佑保持姿势不动,以这样的角度观看他,所有的感觉都变得直观立体。
他像是一个客观冷静的旁观者,已经不会再被沈家的烂事牵动情绪。
“所以,你要告诉我的答案是,事情都解决了?”眼睛轻轻眨动。
沈飞白沉静的眸光与她相对,他双手一使力,将她提抱起来。
周霁佑不得已,只好双腿叉开,转换成一个舒服的姿势。
她被他按在怀里,下巴枕在他肩头。
“你只说五年,哪天开始哪天结束,按年份还是月份,我都一无所知。”
听他语气不像兴师问罪,可她的心却骤然一缩。
“回来了,不出现。出现了,又故意和我闹。”他偏头咬她耳朵,用牙齿研磨她薄薄的耳垂。
“……”
“何止霸道。”一声一声喟叹着,手也从衣摆滑上来。
“……”
要命,她真觉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