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5(1/1)

凌风央美考研机构的幕后老板是早年毕业的一位艺术系师兄,名叫周启扬,老家在辽宁,听说是个富三代,不愁创业资金。考研机构只是他名下最名不见经传的一个产业,他主营的产业,是一家连锁的特色主题餐厅。

机构内聘请的老师均为央美公费研究生,少数已毕业。周末,趁绝大部分人都有空,周启扬在自己经营的餐厅内招待了一桌美酒佳肴。

周霁佑是被景乔拉去的。

景乔处事活络,能说会道,和机构内的一拨老人交道打得不错,爱凑热闹。但周霁佑不同,她话不多,别人问一句她才答一句,从不主动寻找话题。

这样一个热热闹闹的饭局,她吃得少,说得又少,很快便惹来东道主周启扬的注意。

在这之前,周霁佑和景乔均未与周启扬有过只言片语的交流,她们是被机构的另一个合伙人梁乐新联络过来上课的,加上周启扬一向来去匆匆,之前连个照面都未曾有过。

新老更替,在座的十几个人,周启扬能叫得上名字的,不超过五个手指头。

他不动声色地一个个打量,最后,目光停驻,拿起酒杯站起身,微扬眉角,朝景乔和周霁佑所在方向举杯,“我来敬一下两位新老师,欢迎加入凌风,辛苦二位。”

景乔忙不迭端饮料,嘴里一块鱼柳没嚼完,直接咽下去,人窜地站起来,“周师兄您太客气了,一点都不辛苦。”

周启扬目光含笑:“你都直接称呼您了,我们谁客气?”

离得远,隔桌喊话,引起一桌人的关注。

景乔面不改色,马屁拍得滴水不漏:“我可不是客气哈,老北京人不都张口闭口爱说‘您’么,我这是入乡随俗,彰显亲切。”

餐桌上立马有人撇嘴:“小景就是会说话。”

声音不大,但在场几乎都听见了。

周霁佑握杯站在景乔身侧,闻言,循声望去,是景乔同一个导师的研二师姐——冯诗蓝。

两人面和心不和,一直不对盘。

“我们家乔乔确实比有些人会说话,这一点我是自愧不如。”周霁佑漂亮的眼睛弯了弯,笑容惭愧,“周师兄,我不会说话,景乔说的就是我想说的,我们一群校友能在偌大的北京有缘聚一起,是很亲切。”

景乔腹诽地斜她一眼,顺便瞅了瞅冯诗蓝的脸色,果然已经青白青白。

周启扬唇角弯起浅笑,眼神温和从容:“和师妹同属本家,也很亲切。”

周霁佑笑意不退,瞳孔不可察地微微眯了一下。

首次接触,这个人给她的感觉,说不清楚的怪异。

饭局中途,周霁佑和景乔一齐走出包厢,穿过走廊和大厅,依循房梁悬挂的指示牌,前往洗手间。

景乔想起冯诗蓝暗暗吃瘪的样子就解气。

“我都没跟你说这回老师教给我的项目她给我使了多少绊子,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回回都和她分到一组,她这人又会装,弄得所有人都以为我和她关系要好,但凡我遇到什么事都有人告诉她。”

天花板上的嵌入式空调吹下阵阵冷风,路过时,周霁佑手臂毛孔纷纷颤栗。

冷气太足,待时间久了,有点不适应。

左手臂垂落身前,单手轻轻搓搓,她一针见血地做出点评:“这都怪你自己,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景乔噎一秒,思维快速一转,打趣:“你不也是么,当断不断,现在好了,还是把自己搭进去了。”

“我没搭进去。”

“嗯。”景乔故意一本正经,“我说错了,是陷进去了才对。”

“……”

懒得理她,周霁佑率先走进女洗手间,找到一个无人的隔间,推门进去。

她先出来。洗手台在外面,靠墙一长条,高高矮矮共三个水池。

周霁佑走到其中一个高水池前,并拢的指尖一滑,自动感应的龙头慢半拍,清凉的水流隔半秒才哗哗而下。

挤压了一点洗手液,正在水下仔细搓揉,余光中,面前的墙镜里,从隔壁男士洗手间内走出一道人影。

那人上前,立在她身旁,她微微弯腰,他却直立不动,甚至缓缓将视线转向她。

“霁佑姐姐?”青涩的一道男声。

周霁佑微怔,转过头。

少年头发偏长,额前碎发有些扎眼,但他看上去却丝毫不在意,似乎很喜欢这样的发型。

人眼熟,可又一时想不起是谁。

“你认识我?”她从墙边抽出一张吸水纸,慢条斯理地擦手。

“真是你啊霁佑姐姐。”少年一声叹笑,“我是一凡。”

一凡,她只认识一个叫一凡的人,孟一宜的弟弟,孟一凡。

心脏骤然一缩:“你怎么在这儿?”

孟一凡眼睛润亮地抱起手臂,不答反问:“霁佑姐姐你还是老样子,你都不感叹一下我已经长这么大了吗?”

周霁佑将皱湿成一团的纸丢进垃圾桶里,面无表情:“有什么好感叹,你长大了,不就反衬我老了。”

少年朗朗而笑:“你这样都叫老,那我姐岂不是更老。”

周霁佑心口扎了一下,那些尘封往事不该被突然出现的一个人轻易翻动。她瞅向女士洗手间门口,景乔还不出来。

孟一凡眼明心亮:“你在等人?”

周霁佑嫌他烦,睨他一眼:“你不去洗手?”

她眼里的凉薄尽数展露,丝毫不作隐藏。孟一凡重遇她的欣喜一点点冲散,眉峰挑挑,敷衍的态度:“去,这就去。”

他收了心情,转身面向水池,留给周霁佑一个冷傲骄矜的侧影。

周霁佑返回洗手间,立在两排隔间的中央,不高不低地喊:“乔乔。”

“我在这儿……”声音从左排最里面的一个隔间传出,“你把姨妈巾带来了么,快给我送来。”

周霁佑刚好走到隔间外,“你那个来了?”

景乔把门打开一条缝,“我不是给你发短信了吗?”

她立刻领会,解释:“手机在桌上,没带出来。”

景乔失望:“你来这么快,我还以为你包里有带呢。”

“我日子还早,包里没装。”

景乔脸哭丧下来:“那现在怎么办,这个月姨妈提前了,我也没带。”

她当机立断:“我去外面给你买,等着。”

一侧身,发现冯诗蓝站在几步远外,环抱手臂听热闹。

她动作快,她还没来得及收敛面部表情。周霁佑琥珀色的眸子迸射出些许凌厉。

冯诗蓝仅仅流露一秒钟的慌乱便迅速整理好神色,关怀备至地说:“小景例假来了?刚好我有,我去拿。”

说着,施施然走了出去。

景乔蹲在隔间里,如临大敌地问:“是冯诗蓝?”

周霁佑偏眸,赏给她一个简单的字音:“嗯。”

景乔心好痛:“我怎么这么倒霉……”

周霁佑没吭声,她也觉得自己挺倒霉的。孟一凡才12岁,不可能一个人来北京。如果没猜错,孟一宜现在可能也在这家餐厅。

不多时,冯诗蓝送来一个“小面包”。

景乔堆笑脸,感激涕零:“谢谢谢谢,师姐你真是我的及时雨。”

“嗐,我和你之间还需要谢么。”冯诗蓝说。

景乔一脸反省:“对对对,谢屁啊。”潜台词:你就是个屁。

冯诗蓝隐隐察觉不是好话,却又挑不出理。

景乔慢慢从里面将隔间的门推上,“回避,回避哈,我要清理案发现场了。”

咚——

门一下关严。

周霁佑没什么表情地立在窗边,冯诗蓝瞧了瞧她,不偏不倚,恰好撞上她意味不明的目光,淡淡的,却令人心头一凛。

冯诗蓝平时和周霁佑接触得不多,倘若不是今天饭桌上有过一次短兵交接,周霁佑在她眼里,只是一个孤芳自赏的花瓶,仗着有点才华,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姿态。不过现在,她已经深切体会到,从今往后,她要开始对她改观了。

周霁佑浅浅地一勾唇:“冯师姐,你不是来上厕所的吗?”

冯诗蓝一愣,点头笑应:“是啊,为什么好端端问我这句话?”

“没什么。”周霁佑轻耸肩,“就是看师姐好像从第一次进来到现在一直都不急着进去,在想,你也许是看我们迟迟不回去,过来找我们的。”

冯诗蓝狠狠地一震,努力保持笑容不变:“原来这样。你瞧瞧我,都快憋回去了。”盯着门锁上的红绿标志,顺次找到一个空隔间,“小景先出来的话,你们不用等我。”

周霁佑微一阖眼,点了下头,没作声。

景乔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她去洗手,周霁佑在身后等她,孟一凡早就不见踪影。

她边洗手,边冷哼:“亏她自己识趣,本来就不想等她。”

周霁佑心里有些烦,说:“你累不累?”

哗哗的水流声将她略低的声音盖得模糊不清,景乔回头问:“你刚说什么?”

周霁佑直视她的眼睛:“和不喜欢的人装模作样地你来我往,你累不累?”

景乔垂着眼扭回头,厌烦地说:“当然累。”

周霁佑向前跨一步,以便她能听清:“那为什么不直接摊牌,说一句‘你这人很假’很难吗?”

景乔不说话,手从龙头下抽出,对着池子甩了甩,然后去抽吸水纸。

“我又有多真。”她轻声说了句。

周霁佑听见了,但没吭。

两人迈步返回包厢,走在光线充沛的长廊里,景乔说:“粥啊,你呢,就是想要的东西太少了所以才什么都不在乎,你如果像我一样,一个人努力地在北京打拼,想要真正成为这个城市的一份子,想要出人头地,你就不会因为累而怎么痛快就怎么来了。”

周霁佑保持沉默,一句话不说。

景乔深吸气,再重重地吐出来:“其实我有时候挺羡慕你的,把什么都看得淡,潇洒随意得好任性哦,可是这样过得很舒坦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忧虑未来,也不沉溺过去。”

不时有人从身边经过,两人穿过大厅,踏上一级台阶进入包厢区域,一扇扇厢门紧闭。

周霁佑说:“不是的。”

景乔侧眸看她。

她目视前方,光影葳蕤,映入她宁静的眼眸,凉凉如水:“我又不是天生就看淡一切,是因为我看重的,从来就不曾眷顾过我啊……”

这些年独自走下来,她一步步地明白,人生是锦缎也好,是粗麻也好,都是用来裁剪的,既然不清楚哪些会留下,哪些会修去,破碎了又如何,只要不在意便好。

她声音轻轻的,像笼着雾气,透出一股江南的潮湿。

景乔情不自禁去握她手,“粥啊……”

右边一扇包厢门突然向内敞开,一个白皙俊秀的少年走出来,周霁佑脚步顿住。

景乔疑惑,一道声音自前方响起:“姐,姐夫,刚说到曹操,曹操就到。”

包厢门内,相继走出一对男女。女人一身白领丽人的装扮,妆容精致,秀丽干练。男人身高腿长,姿容卓越,衬衫的袖口微微挽起,手臂搭着一件黑色西装。

景乔望了望,瞥向周霁佑:“认识?”

周霁佑神情寡淡:“不认识。”

孟一凡不高兴,声线微冷:“霁佑姐姐,我可没招你。”

周霁佑置若罔闻,明显一脸爱答不理的冷漠。

孟一宜拍拍弟弟的肩膀,笑了笑:“不认识就不认识,你还生气了?”

“姐!”

孟一宜没理会,望向身后眉目清冷的男人:“沈恪,她不认识,你也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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