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1/1)

姚静脸色微微一变,没有说话。

但是宝钗已经从她的脸色中猜到些端倪。她固然不知道所谓穿越为何物,但是却已经坚信姚静是和她一样有些奇异之处的。姚静既然不想说,她也不再多问,只要姚静待孙穆好,其他的事情,又何必去深究呢?

“皇太妃娘娘问我要什么恩赐,我已是将想有块府邸安身的事情说了,”姚静道。

这让宝钗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不过她也没有多说。“如此甚好。其余的事情,交给我来就是了。”她说。

当天人来客往,宝钗甚至连陪黛玉单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明明是应了黛玉的要求才弄这么一场酒宴的,到头来却顾不上她,宝钗感到颇为内疚。黛玉倒是很看得开:“宝姐姐能有这份心思,已是够了。我知道你要筹谋的事情太多。不知道那慧纹之事,有什么进展没有?”

宝钗没有直接把小红一家是秦可卿旧仆的事情详细告知,只说她寻到些人脉,能从中说合,黛玉还很关切地说道:“只怕有一必有二,那起子人最是吃软不吃硬的,不给他们些好处,只怕他们不依。”

宝钗笑笑:“你且莫要想这么多了。你这身子,全因忧思过度,才三天两头犯病。此时若是为了我的事情担心而生病,岂不是罪过了。”

黛玉也笑:“难道我竟不能为你担心?”

宝钗无言以对,想了想却道:“宴客之事已了,理妆之事又待如何?”

黛玉这日却有些乏了,闻言倦倦道:“宝姐姐前些日替我买的那园子,上次去时却未曾尽兴,过几日去赏玩时再说吧。”她是何等骄傲之人,宝钗既然一意苦辞,她也不想总这般贴了上去,被这么打击了几回,难免冷了心肠,竟是打算认命了。固然那园子里有怡红院风味的碍眼景致,但那几丛竹子,却是宝钗体贴她的深意。她便欲在这竹林之中,潺潺流水旁边,要宝姐姐与她梳洗理妆,许多年后回忆起来,却也是美好的回忆。

宝钗想了想笑道:“如是甚好。不过却要过一段日子。”

黛玉听了这话,只当宝钗是一味推脱,心中更觉郁郁,却勉强笑道:“既是宝姐姐诸事繁多,自然是客随主便。”

两人商议已定,宝钗就送了黛玉回潇湘馆,又要自己回去,突然见小红上前一步,向她说道:“方才栊翠庵的妙玉大师遣了人来寻姑娘,说是姑娘有寄存的物事放在她那里,问姑娘几时去取。”

宝钗一听此言,深感纳闷,不得已同小红、莺儿几个转道去了栊翠庵。岂料妙玉却是见都不见她们,只是命一个守山门的婆子送了一个包袱来,又说不准立时打开,非得回到家后再拆开。主仆三人虽不解其意,却知道妙玉生性怪癖,只能依言而为。

谁知等到宝钗回到自己房中,命小红打开那包袱开始,里面却是一副上好的慧纹绣面,针法精美,莺儿是女红高手,当下都看呆了。

宝钗这才回过神来,体会到妙玉的深意。妙玉她不是不通事理之人,喜欢在别人危难之际袖手旁观,她只是生性冷清,不喜欢被人过多打扰,故而隐姓埋名,纵然被宝钗问上门来,也不愿轻易承认自己的身份罢了。

只是这样的妙玉,却是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前世里宝钗被关在薛家,薛家人打算用她讨好贾雨村的时候,偶然听见人说,妙玉在被掳走后,却是辗转被进献给忠顺王爷,可怜金玉质,瓜洲渡口终从枯骨,呜呼哀哉!

妙玉觉得佛门清净之地,必能庇护于她。却不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权势滔天之下,规矩礼法又算得了什么?说到底,只不过怀璧自罪。

“这是……这是妙玉大师珍藏的慧纹?”莺儿回过神来,问道。当日同妙玉密谈的时候,只有黛玉在旁,莺儿只在外面守着,故而不知道妙玉的真实身份,只当这是妙玉暗中珍藏的宝物。

宝钗既然知道妙玉的心意,此时更没有要戳穿的道理,微笑着答了一声是。

此时慧纹在手,又有林之孝愿意动用从前人脉,从中予以说合,绸缎庄的危机终于告一段落。此时更逢出海的人初战告捷,将大笔的银票寄回京城,作为头一次的分红,上至长公主殿下,下至宝钗,都分了个盆满钵满。宝钗毫不犹豫,将自己分到的近万两银子分红全部用于购买京师附近的田庄土地,以备来日女儿谷之需。

正在欢欣鼓舞间,忽有一日,在长公主府邸,韩奇突然叫住了宝钗,微微含笑着问她:“韩某不才,有意聘薛姑娘为妻室,未知姑娘意下如何?”

宝钗一脸莫名。仔细论来,韩奇身份高贵,是锦乡侯家的公子,看上她也无非看中了她挣钱和持家的能力而已。然而宝钗已经拒绝过一次,这等人家自重身份,理应不会再理会她才是。想不到韩奇如今却一脸笃定地当面问她,却不知道是何道理?也幸亏是宝钗,若是换了别人,只怕会觉得被人唐突了,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呢。

韩奇见宝钗的神情,面上更是诧异:“怎么,难道薛姑娘这些日子忙于大兴土木,竟不知道令堂大人为薛姑娘遣了媒人说合,要送薛姑娘进忠顺王爷府吗?”

宝钗闻言大惊。忠顺王爷年事已高,却好色成性,人尽皆知。京城所有人都知道,忠顺王爷府不是什么好去处,每年一顶小轿嫁了进去却被棺材横着抬出来的女孩子不计其数。京城里的女孩子若是调皮时,常会被吓唬说:“再这般就送你进忠顺王爷府。”故而宝钗一时竟分辨不出韩奇究竟是在讲笑话,还是确有此事。

韩奇看宝钗这副样子,不由得也是叹了一口气。

锦乡侯韩家自有世交,他从小也颇识得几个女孩子,就他的眼光来看,宝钗是其中真正的异类。她生就了一副端庄雍容的长相,行事间尽显大气,将来必可为宜家宜室的当家主母,况且又是皇商出身,生就是赚钱的一把好手。韩奇是有心做大事的人,自然而然起了迎娶的心思。料得薛家和宝钗自无不肯的道理。岂料薛姨妈那个老寡妇不识好歹也就罢了,宝钗时时同他打交道,对他的人品才干清清楚楚,仍旧没有半分仰慕的心思,着实令人有些伤自尊。

只是这样的女孩子,又怎么会偏生摊上那样一个糊涂母亲,好好的侯爵之家不让嫁,巴巴地向往着忠顺王爷府,想让自家女儿去当个小妾?也不知道是说宝钗命苦好,还是说薛姨妈糊涂心硬好。

宝钗也不敢信自家母亲竟然如此糊涂。忙回家去打听时,莺儿方跪在她面前说道:“太太已是和官媒暗中商议定,相看过姑娘两次了。那官媒原本还有犹豫之心,说姑娘这样的人品,若是进了忠顺王爷府,只恐抱憾终身。太太却是热络得紧,也不知道是谁给她下的蛊。”

金钏儿也赶紧跪下,向宝钗汇报道:“奴婢暗中打探,倒似是琏二奶奶的主意。也不知道琏二奶奶为了何事,竟嫉恨姑娘至此。她跟太太说,虽说是高门嫁女,可是若是嫁到锦乡侯韩家,太太少不得抬出一份嫁妆来撑场面,若是嫁到忠顺王爷府去,非但不用出嫁妆,还能得了一份卖身的银子,只怕那忠顺王爷看姑娘顺眼时,还会回过头来提携薛家一把呢。这话虽是不堪之至,但不知道为何,太太竟是有几分信了,对官媒一副赶着上的样子。”

宝钗听了这话,一颗心如堕冰窟。

王熙凤嫉恨她,这是她知道的。她早听王短腿等人传过来的消息说,王熙凤在外头放印子钱,平素仗了贾府是皇亲国戚的名头,无人敢昧下的,如今却不知道为何,接二连三有好几笔银子有了亏空,着急上火在所难免。她赔钱,宝钗那边赚钱,自然就看不惯宝钗了。

可是,薛姨妈到底是宝钗的亲娘,平日里再怎么吵闹,再怎么打骂都好,宝钗都只是心冷,没有恼恨了她去。却想不到薛姨妈竟真个做出这等事情来,要把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

“这里头的底细,奴婢却是知道的。”又过了一日,茜雪从外头款款走来,向宝钗跪下来说道,“姑娘的嫁妆,原本是老爷在世时候留下的。如今这份嫁妆大多由太太保管,姑娘手头的固然多,当初却不过是从一间小铺子滚利滚出来的。太太因这份嫁妆过于丰厚,不想让姑娘白白带到外人家去,恐怕已是暗自打了许久的主意了。这两年那铺子亏空得实在厉害,太太就生了心思,想昧下姑娘这份嫁妆,填补亏空。故而一意要姑娘嫁到忠顺王爷府当小妾。当小妾哪里要这许多嫁妆?”

宝钗只觉得天旋地转。薛姨妈重视哥哥薛蟠多过爱护她,这是她知道的。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薛姨妈竟然将银钱看得比她重,竟存了卖掉她的心思。体面的人家,连卖丫鬟尚怕丢了面子,更何况是卖女儿这种事情?

可是茜雪说的确凿,宝钗素知她是个极稳妥的性子,又不由得不信。

一时之间,宝钗竟然茫然了。“你们说的是真的吗?我该怎么办?”宝钗疑惑着说道,觉得好像在做一场噩梦一样。

莺儿、茜雪、小红齐齐跪在了宝钗的面前,就连她的奶娘张嬷嬷,也听说了信,赶到她面前跪下了。

“奴婢们知道此事后,没有立即告诉姑娘,为的就是怕姑娘伤心,一时失了计较。”茜雪道,“奴婢们已将此事告诉孙嬷嬷和姚先生。她们的意思都是,姑娘必须先发制人,抢着出嫁,跟薛家划清界限,离开这是非之地。必要之时,便是大闹一场,也是不怕的。”

“出嫁?我又该嫁谁?”宝钗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众人互相对望了一眼。

“孙嬷嬷已是将一切都打点妥当了。孙嬷嬷知道金陵的冯公子对姑娘思慕得紧,一路赶到京城来,就私下跟他明言,一切已是商谈妥当。姚先生也认为嫁给冯公子最合适不过,最重要的是冯公子家中已是败落,更容易拿捏。”宝钗的奶娘张嬷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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