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你说,你说什么?”柳娘子惊惧万分的看着面前的女儿,吓得脸色惨白。
山秀吓得头低得更低了,柳惠也不敢再出声。
“奶奶,您顺顺气,顺顺气。”杜大婶看见柳娘子吓得变了脸色,一口气哽在喉里,连忙拿手帮她抚着后背顺气。
柳惠艰难的抬头看她母亲,犹豫后,下定决心说道:“娘,您想怎么罚我都行,只是现在不是时候。我得去看看院子里,要是有”
“不许去。”柳娘子一声厉喝打断柳惠的话。她神情严肃的看着柳惠,坚定的说道:“就是真来了,也任由那些畜生闹去。我,不许你去。”
“杜家的,去关闭门窗,都在这屋里守着。”
“是。”杜大婶立即去检查门窗。
“上床睡觉。”柳娘子对柳惠沉声说道:“我看着你睡。”
柳惠见柳娘子动了真气,嘟着嘴、低着头,听话的走到床前。脱了衣服,上床。
山秀见杜大婶紧握着柳惠的砍刀,神情紧张地守在窗户那儿,连忙站过去。
杜大婶看着满脸苍白,神情疲倦的山秀,摇摇头,低低的叹息。她冲山秀噜噜嘴,指了下屋里的那张旧竹榻。意思是让她去睡。
山秀感激地摇摇头,依旧站着。
杜大婶也不再勉强。两人都站着,看着房里发呆。
张大媳妇也是胆大。她一人一手举着两个火把,一手提着把长长的铡刀,把家里各处都查看了一遍。只是家里的院墙不高,她也不敢待久,只确定无事后,便回到房里,与杜大婶和山秀一起守着柳娘子三母女。
山秀也想睡,可是害怕让她不敢睡觉,让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她甚至都不敢往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站在杜大婶身旁,让她惊颤不已的心渐渐地平静下来,紧绷地身体这时放松下来后只觉着浑身酸疼,疲倦不堪。她往后退了退,耷拉着眼皮依靠在墙上,靠着养神。
在母亲高压下,柳惠不得不闭上眼睛,躺在床上装睡。
因为柳娘子在生气,因为夜已深,屋里静静的,明亮的灯光和温暖的床让躺在床上紧张兮兮地柳惠不知不觉间,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慢慢地睡着了。也许是刚才受了太大的惊吓,也许是她仍害怕屋外的恶狼,就是睡着了,她也摆着立即揪被起身的姿势。侧身躺着,一双手伸在外面紧紧的握着,好似准备随时跳起来反抗似的。
柳娘子一直盯着柳惠,见她真的睡着了,才轻轻地放下帐缦,退到椅子前坐了下来。她盯着山秀,一声不吭,却把山秀吓得脚直打颤。
“你们俩今儿真是去散步,才看见狼的?”
柳娘子明显不信柳惠说的什么睡不着,散步遇上狼的话。那时都将近三更了,她二更天的时候去黑夜里头散什么步?这话,你信吗!
山秀也不敢跟柳娘子说实话,她也更愿意三奶奶相信大姑娘,而不要再逼迫她说出实情了。要不然,若是奶奶知道她明知姑娘半夜出去练把式,今儿还遭到狼了,这知情不报的罪过不是更大。想清楚了这点儿,山秀便下定了决心,绝不说漏一个字。打死也不说!
“牛三家的,大姑娘到底干什么去了?”
“回奶奶话,是的。今儿姑娘说睡不着觉,闷在屋里难受,这才悄悄起来,去散步的。”
柳娘子明显不信,只沉着脸直直的看着山秀。
山秀死扛着,低着头不敢看柳娘子。她知道柳娘子心善,不会真的把她怎样的,只要把这关挺过去,就一切都安了。
“姑娘,真是,真是睡不着。奴婢就,陪着去,去外面走了走。那想,竟遇上,狼。”山秀哆哆嗦嗦的颤声回答。一副惊慌害怕的模样,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着。
柳娘子见山秀怕成这样,也不忍心再追问,暗暗叹口气。
“去柜里抱床铺盖,在竹榻上将就一夜吧。”
山秀不敢动,小心地抬头悄悄朝柳娘子望着。半晌,她才鼓足了勇气,说:“奶奶,您千万别责怪姑娘。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护好姑娘。”
“这事不怪你。去睡吧,都闹了一晚上了,歇了。”
“是。”山秀慢慢的去柜里拿了套旧的垫单,往凉榻上一铺,蜷缩着睡在榻沿上,背后空出了几乎整张榻,给杜大婶和张大媳妇留出位置。
柳娘子看着心里不忍,轻轻扶住她,将她往里面推了推。山秀转身睡到里面,柳娘子站起身来,看着她鬓角被泪水打湿的痕迹,呆呆地发怔。
雄鸡报晓,旭日东升。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院子里,杜大婶唤鸡喂食的叫唤声,张大媳妇用力甩衣服的声音,厨房里锅铲翻动的声音,老牛哞哞的叫声……组成清晨平常而独特的交响乐。
柳惠从睡梦中醒来,眯着迷蒙的双眼朝外看着。
帐缦已经被撩了起来,窗外明亮的光芒刺得柳惠几乎睁不开眼睛。她有些恍惚,呆呆的看着屋里的摆设,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妮儿,去看看姐姐醒了没。叫她起床吃饭了。”
“嗳!”
接着一双小脚嘚嘚地跑了进来。
“姐姐,姐姐。吃饭了。”妮妮扑到床边,笑眯眯地眼睛看着床上的柳惠。
“姐姐是大懒猪,还不起床。快起来,快起来。”说着,还伸手去拉柳惠的手。
柳惠露出放心的笑来。看来昨晚发生的一切只是梦。幸好只是梦!
“姐姐快起来看,刘叔家的地里打着只大狼。”
腾的,柳惠坐起身来。
昨晚发生的一切立即清晰的浮现在柳惠的脑海里。狼!村外有狼。
柳惠吓得浑身一哆嗦。她连忙翻身下床,匆忙地套上衣服,就朝外跑。
冲到院子里,她看见的是一如往常的平静,不由有些怔住。
柳娘子正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看见发愣地柳惠,便冲她说道:“起来了,快去洗洗,要吃饭了。”
母亲的态度也一如往昔的平淡,没有丝毫地反常。可这更让柳惠感到不安。
牛三家的端了盆热水从厨房里出来,越过柳惠,进了屋。
柳惠也跟进去。
“山秀姨,昨晚我娘没说什么吧?”柳惠凑近牛三家的,悄声问道。
山秀看眼柳惠,扎下头。
柳惠的心一下子被紧揪着提起,拽到嗓子眼,不上不下的吊着。
山秀正要退下,突低声说道:“姑娘,晚上夜露重,还望爱惜身体。”
柳惠怔了怔。看着透着白光的门口,黯然无语。
这位朋友,离她远去了!
……
一家人默默地吃完饭,都照旧个自做个自的事情。
杜老大早上没回来,杜大婶提了饭菜送去地里。牛三家的在收拾厨房,张大媳妇在晾晒被褥。柳娘子好似也很忙,坐在桌边边做着衣服,边看着妮妮写字。
柳惠突然发现,没有人理睬自己。家里的人一下子都不主动和自己说话了,全都各自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并刻意地不朝自己所在的方向看。这是怎么啦?
柳惠朝母亲看去。
她正在专心的一针一针的缝着手中的衣裳,神情温柔而平和。好似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柳惠回到自己的房里,坐在书桌前发呆。
这时,山秀拿了把镰刀,提了只大背筐,准备出门。
柳惠知道她这是去打猪草,自她和张大媳妇来家里后,这类活计便都被她们俩包了。
这时看着山秀出门,柳惠真想跟着出去看看。可是,母亲不会准许的。
呆呆的看着窗口,柳惠不由得想起了二太叔祖母说的话。她说中秋后让自己搬去她那儿住,说是教自己学规矩,无非是怕自己再做出让她们觉得不成体统的事,而要禁锢自己罢了。
不成体统!什么是不成体统的事情?柳姈要打自己年幼的妹妹,难道自己干看着,任由她欺负吗?这地方与她那世生活的地方一样水多,而且春、秋两季汛期水位也不低,江堤的高度和硬度是否能担得住奔涌的洪水。若是江堤抵挡不了洪水的冲击,那官府的反映是不是如同那世一样有效益,世人会不会被到危害。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些不安因素,她为了有一天能有救得了自已和家人,才要跟着江鸭子学游泳。难道她们就从没想过,洪水有一天会漫过江堤,冲击到家门前?这地方讲究霸权,而她不过是个女孩子,想强身健体,学得一技以保自己和家人的安危,这也是错?
若不是她跟着外公学了两下子,面对比自己高、比自己强壮的柳姈,及她的丫环,自己如何保护妹妹、如何不被她们打倒。
这里的女孩子,一般刚满十六岁,便被家里人打包送到人家家里做了小媳妇。从此后自己长长的后半辈子,就又被另一个家族控制,被一群陌生的人决定生死,再也没了自由。她不愿这样被人控制,不甘心被人禁锢,然后小心翼翼的、可怜兮兮的看着别人的脸色活一辈子。她能挣钱养活自己,她能学着保护自己,她也不想特立独行,一支独秀,她只是守在父母、亲人身边,平静、安乐的活着。
二老太太想要禁锢自己,母亲甚至感到荣幸?!哈——
她甚至觉得自己能住到那老太婆的家里,是件想不到的大好事。她为此欣喜、得意,而她好似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被人禁锢,遭人强迫。她自己的女儿愿不愿意。
父亲呢?他也同样会这样想吗?他会欣喜而倍感荣幸的将自己的命运交付给别人主宰吗?
九月初五、初八、十一这三天,是父亲参考的日子,备考的时间不多了,中秋时他能回来吗。若是回来了,自己哀求他,他能答应吗?也许,他也不会答应吧。
“哎呀,快来人啊——快,快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