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对对……正是在下。”
“——这种货色。”接上句。
“…………”什么叫做她这种货色,她完全是被陛下陷害的好嘛。
“哼……不过——就某些方面而言,还挺适合的。”上下打量朱八福一番,年有余颇有深意地勾唇,“六部会议,你不用去。”
“咦?同是六部统府,为何我不用去?”
“因为,忙不过来。”
“忙不过来?我现在完全没什么事儿啊。话说,工部统府都要做些什么啊?之前的那位兄台,他是做什么的?”不得不说,东序六部里,其他无部皆是大权在握,只有这个工部统府,平时就没什么存在感,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感觉就好像个透明人一样,这样看来,这工部统府的职位,说不定只是个闲职,莫非是陛下变相在给她涨俸禄么?
“看来,你一点也不知晓工部统府是何职位——”年有余缓缓抬起补丁套补丁的儒衫广袖,指向西厢,“那儿就是你上工的地方。”
西厢的藏书阁?不是听说几个月前被一场火烧掉了么?
现下那儿只有一片乱七八糟的残砖斜瓦,断木黑墙,每回下学为了避让那地还得特别绕道而行,说这种地方是她上工的地方,开什么玩笑。当她不知工部是何部门么?
工部,主司工程,工匠,屯田,水利,交通……少用这种官方说辞诳她!
“朱大人,粗砂十石,细砂十石,请签收。”
“朱大人,新书阁朝廷是否批了用杉木建造?”
“朱大人,那两个泥桶麻烦递一下。”
“朱大人,你脚边的砖头,对,就是这几块,搬起来,放到那边台阶上。”
“朱大人,那边的石砖也麻烦你了。”
比起礼部轻松用一张嘴就能干活,比起户部手操算盘油水哗啦啦,比起兵部霸气十足兵权在握,比起刑部手握裁定是非曲直的大权,比起吏部统帅五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句话决定他人仕途,工部是个什么东西哇?
搬转,拎桶,运木头,拿起锤头默默帮别人敲敲打打修房子的苦力!
她总算知道为何之前不论六部会审还是新生入学时,工部统府都毫无存在感了,因为他是真的不在!他人都窝在破烂堆里搬转头当苦力,哪有闲空窜到他们面前耀武扬威啊!
难怪卸任了这么个统府他也毫无留恋,一声不响地就将位置丢给她,连同手里所有的活一起……
手里拿着修葺藏书阁的图纸,朱八福左看左不懂,右看右不通,抬头,只好尴尬地看着一脸期待等着她批示的工部院生干笑连连。
“这图纸——”
“图纸是统府大人调走前设计好的,这是外围构造,这是里阁图纸,朱大人看看还有何需要修改的地方,尽管跟在下交代,在下好及时修改。”
手执图纸的工部院生一脸和善,看得朱八福更加心里发虚,最好她是能提出狗屁修改意见,她只是个在街头帮人写代笔情书过日子的小混混,做个艳词浪曲,卖弄个小聪明她还凑合,叫她来管建房子?饶了她吧!祸国殃民啊!
这算是哪门子的恩赏?根本就是在恶整她!
早知道就不该好心安慰陛下那家伙!叫你多嘴,叫你多嘴。她心里一边打着鼓,一边不甘心地拍打自己耳刮子。
“朱大人?朱大人?你没事吧?朱大人?”
“呃?”停下自己自抽行为,她干咳两声,“咳咳——这图纸甚好甚好。你就继续建吧,我没什么要修改的。图纸的事情,你看着办就好,不用过问我。我呢,就干干这个好了。”
说罢,她弯腰抱起脚边的白玉砖,“搬搬石砖,拎拎水桶的事情,我还是可以帮忙的。”
手里的白玉砖,色泽白润,光洁透亮,可斤两也是实打实的足份,两块叠在一起足够叫她头冒大汗,底盘下沉,。既然身为工部人,看不懂图纸,只能多做点体力活了。
她呲着牙,抱着石砖一晃三摇朝台阶上走,脚尖刚一踩上石阶,她突然膝上一软,整个身体就向前栽去,糟糕,她踩到碍事的儒袍衣摆了——
眼见脑袋就要磕上白玉石砖,腰身被人向后一揽,手里的砖头被广袖轻扫接了过去,她的鼻梁没有磕到地板,反而撞上一个宽厚的胸膛,书墨香下一瞬盈满了鼻尖。
“谁让你在这里搬砖的?”
“……”
“为什么才放开你一刻,你就有办法让我到处找不到你?”
情人般埋怨的话语从少公子的润唇里跑出来,全然不顾他们俩皆是男装儒衫,他单臂硬把她圈在胸膛里。另一手举着两块从她手里抢走的白玉石砖,皱眉看着这两块险些让她摔个狗吃屎的罪魁祸首,甩袖就要将砖头抛开。
“别丢!少公子!”
皱眉,李宸景更加不爽了,她可知,他昨夜是用了多大自制力才放他乖乖回去,辗转反侧一整夜,像个白痴一样,想着第二天见着他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他们之间会不会因为唇齿相依有所不同,说不定,小八今日会主动靠近自己一些,压抑了自己大半天,可是他完全没有找过自己的迹象,他忍了!反正小八从来就不是主动的家伙,他也不该期待只是碰碰嘴唇,小八就会翻天覆地应承和他在一起,可是,他也不该宁可躲在这里搬砖头,也不让自己找到吧!
脏兮兮的儒衫,磨破的儒袖,汗津津的脸庞,红肿的手指,松散的发髻,几缕乱发从鬓角落下,在唇上飘过。他急躁躁地伸手阻他,“少公子,这白玉砖很贵的!不能丢!”
“……你是故意的么?”
“哎?”她什么故意的?果然连少公子也觉得太重了吧,她捡这两块石砖只是因为刚好从图纸上看到,搬起来才知道有这么重,可男子汉大丈夫,搬起来再放回去岂不娘炮,所以才硬着头皮……
“故意不找我,故意让我心疼,故意让我放不下你。”然后没骨气地自己又跑到他面前来。
不合时宜地对视,不合时宜地贴近,不合时宜的对白,她心尖一紧,看进少公子黑如沉墨的眼眸,黑沉沉的瞳孔里,将她整个人笼罩下来,和昨夜一样的举动,她知道,少公子又想对她……
“不可以!”
一把将高过她太多的少公子重重推开,那力道让他踉跄退开,可见她拒绝得有多彻底。
“……”落寞地侧目,他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就怕一抬眼连她眼里也透着明显的厌恶。小八到底是怎样看他的?大概是像条摇尾乞怜的小狗吧。只能用借口才能亲近他,只能用要挟才能亲到他,是不是接下来,他真的要像条恶犬一样,只能用强迫才能霸占他?
举步,他替她将手里的白玉砖妥帖地搁在石阶上,“果然还是不行吗?是我就不行,是吗?”
是他兴奋过头了,是他妄想过多了,以为交易过一个吻他们便会有转机,他自己再清楚不过,明明小八那么不喜欢他的亲近,明明小八并不像他似地在意自己,明明小八……根本谈不上喜欢他,不是因为他是男人,不是因为他是丞相公子,小八只是……不喜欢李宸景了。
他失去的也许不仅仅是记忆,还有小八对他的在意,如果不是那个人就不可以,说不定他该考虑小八的话,去试着恢复那混账的记忆,变回那个让人讨厌的家伙。
为什么……是他就不可以?
对他不够好吗?
不够疼惜吗?
不够体贴吗?
到底是哪里不对?他不明白,不甘心——
拳在袖口中越攒越紧,他咬唇踱步就要离开。
“咳!诸位,本大人有要事与吏部李大人相商,事关藏书阁修葺事由,容我暂且离开一下。告辞。”身后传来小八交代的声音。
袖口被人拽住,他还未搞清楚状况就被他牵起向藏书阁后的林荫道跑去。
吏部李大人,是指他?小八有公事要和他商量?
是什么?
他现在这种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的德性,能处理什么公事?
而且,他才不想和小八谈公事。他希望他和小八之间,只有私事而已。
“够了吧。放开我。”
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对小八说“放开我”这三个字。收回衣袖,他背靠林荫大树,将视线转向别处,“有何公事,说吧。”
他惜字如金的冷漠样子让朱八福咽下一口唾沫,她昂起头小心地打量他,张嘴连声音都带着点颤,“少公子,你……恢复记忆了么?”
他微愣,涩涩一笑,“没有。”
“…………”她咬住嘴唇,连牙齿都跟着打起颤来。
“不好意思,让小八失望了——”
一个熊抱将他的声音截断,他几乎要怀疑胸口饱胀感是错觉,直到一缕发丝不断撩拨他的下巴才让他清醒过来,低眸看去——他没有眼花,也不是在做梦,在他眼皮底下的,是小八松散的发髻。
小八——在他怀里。
他的双手皆垂在身侧,没有像以往死缠烂打伸手去扯他抱他碰触他。所以……是小八在抱他?!是小八主动……在抱他,是小八自己愿意碰触他,枕在他的胸口——
“太好了……你没有恢复记忆。”
“…………”
“太好了……你还是少公子。”
“…………”
“太好了……”
“为……什么,你不是希望我变回那个家伙么?比我成熟,比我好,不会同我一样像条小狗似地缠着你。”
“你也知道你像条小狗了!”她抬头呵斥她,皱起眉,却又悄悄舒展开,有两只磨破手指的手缓缓爬上他的脸颊,捧住他的脸,微微一笑,“汪汪。”
她俏皮的声音让他腹下一震,再也克制不住*倾身叼住她的嘴唇,不容她推拒。
小狗就小狗吧,他不需要太多,只要小八偶尔想起喂食他,要他摇尾乞怜他也心甘情愿。
她显然还有话没说完,想要退开张开说话,他却不允许这种时刻她又搬出纲理伦常来教育他,索性抬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将她送到自己唇边,想要说话的嘴刚好给他可趁之机,他长驱直入,就算有话,也来他嘴里说吧。
“这……这种事……少……少公子你……”
“就算你说讨厌,我也要做。”他眯起眸,明白地告诉她这种时候他刹不住车,除了好好亲吻她,他什么事也不想谈论。
“我……我是说,以后……唔……”
“以后不让我做,也无所谓,我现在就要做个够。”他绵细地轻舔着她的唇,再挺入,洗劫她唇齿每一处地方。
“不……不要在人前……”
“…………”停下动作,舌尖还纠缠在一起。他稍稍退却,不可置信地看着脸色酡红的她,“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