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间,很快就到了。
因为地下的潮湿阴冷,加之身体本就瘦弱,秦殷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却显然感觉到自己受了风寒。
头晕脑胀,喉头也很是发干,浑身无力,她靠在墙上,算算应该只剩一个时辰了,距离三司会审。
三司会审是坤广寺设立的审查制度,明镜司,关悬司,跖道司,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就算是再顽固的凶犯到了三司手中,也能扒下一层皮,就算是死了,也能让尸体说出话来。
而每个重大的审查,都会有人旁审,这个人大多都是皇亲国戚手握重权之人。
秦殷闭上眼睛默默祈祷,希望来审查自己的人,不是太子胤。
狱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停在了牢房门口,秦殷才从草堆里站起身来,任由进来的狱卒将她带出去。
在路过一旁牢房的时候,她往里扫了一眼,看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静静地靠在墙边闭目养神,好似根本没有察觉到她这边的动静。
原想开口道别的秦殷,最终还是没有出声,默默地跟着狱卒离开了。
谁知道自己最终还会不会回来,任何话,都不可说的太早。
……
“押重犯秦殷入堂——”
秦殷被推搡着入了大堂,三司的人都以等候在案前,中间徒留一片空地,是留给她的。
然而当她看到了几个颇为眼熟的四皇子身旁的党羽时,不禁冷冷一笑,这明眼人一瞧便知,此次三司会审不过是一场作秀。
为了将这顶“惑君”的帽子扣得更死更牢固,而摆出来的阵仗。
呵……真可笑,她还在对这三司会审抱有期待,还期待着三司会审能够还自己以清白。
如果当真这么容易的话,那礼部太常侍也不会含冤入狱再无翻身之日了。
大堂正上方还算是仪表堂堂的坤广寺总使徐清见秦殷笔直笔直的站如钟,惊堂木一拍,沉声道:“呔!堂下人犯,还不跪下?”
秦殷被侍卫推着往前压了压,她忽而想到了四年前断头台上,她固执着不愿意跪下,不愿意认罪,最终还是被毫不留情地踢倒在地,大刀架在脖子上。
那冰冷到让人绝望的触感,她至今记忆犹新。
于是,她双膝一软,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辰内府次詹士秦殷蓄意惑君,借太子近臣之便而中饱私囊,私吞辰内府中银两三百金石,以上,你可有异议?”
异议?所以今日的三司会审,究竟是将她的所谓“罪行”再复述一遍,还是为她正身?
秦殷心下冷笑,面上却云淡风轻。
“有。”
她顿了顿,扬起了下巴,接着又道:“下臣,有异议。”
徐清放下了手里的诏纸,抬眸看她,“且说来听听。”
即使知道,面前的审查官员,几近半数都是四皇子身边的人,但看四皇子派美人到她身边行刺就可看出,鸣才观一事让四皇子记恨颇久,此时正是他落井下石的好时机。
但无论如何,她也要将实情说出。
“下臣从未和太子殿下有过私情,私会一事更是凭空捏造,至于中饱私囊,下臣连身上的衣服都是同僚送的,若下臣当真中饱私囊,岂不锦衣玉食?若各位大人们不信,大可派人去下臣屋内搜寻,若找到一个金石,下官立刻认罪。”
字字铿锵有力,秦殷双眸坚定,她说的都是实情,说出来堂堂正正,她问心无愧,也更加不怕去搜查自己的房间,出了一点点俸禄以外,根本没有金石的影子,又何来的三百金石?
她的话语声落,整个三堂会审大殿内骤然寂静一片。
与太子殿下私会一事,只有人证,却无物证,况且此时涉及皇家,圣上再三强调切勿牵涉太子殿下,那么求证此事,就变得难办起来。
而中饱私囊一事,的确也只有人参奏,并不曾搜出赃款。
沉寂维持了将近好一会儿,最终是明镜司掌使刘学方打破了沉默,“稍后便会派人去搜查,你也万不可心存侥幸心理。至于惑君一事,我等自会查证……”
“如何查证。”秦殷忽而就有了底气起来,“不知各位大人打算如何查证,难道是让太子殿下同下臣当面对证吗?”
此时涉及太子殿下,三司怎敢轻易传唤太子殿下,况且若太子殿下和她真的有私情,自会出言撇清他与她的关系,所以这件事情上,不过是流言的威力罢了。
“这……”几位大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曾预料到事情会进展到这种尴尬的境地,此时谁都不敢轻言。
三司的达人们越不知所措,秦殷便越淡然处之。
“那日面圣,是下臣不太懂得君臣之礼,以至于屡屡失言,让圣上一怒之下将下臣关入天牢,而这三日,下臣思虑清楚了,不曾做过的事便是不曾做过,如何诬陷也无用。”
“真是一副好口才。”
清脆的鼓掌声从身后传来,声音清冽如泉,却隐隐带着些嘲讽的意味。
秦殷还未曾回头,便见眼前三司的人纷纷弯腰行礼。
“臣等,拜见明王殿下。”
明王,四皇子君彻。
秦殷眼底划过一丝冷笑,今日总算得以一见本尊,这位视她为眼中钉的明王殿下竟在此时出现。
难道他就是圣上选的旁审的人?
众人见他皆行礼,唯独她挺直后背,无动于衷,就连头也不曾回过。
“本王倒是听过不少秦姑娘的事迹,明明落选殿试,却还是得了官职的学女,果真不是一般人。”男子将轻裘的领口缛平,灿烂毫光映衬慑人容色,微凉的唇角笑意森凉,轻轻地踱步走到秦殷的面前。
秦殷也才终于得以一见“庐山真面目”。
五官仍是精美,面容仍是俊朗,只是那双黑眸总无端的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明明是笑着的,却给不了人任何温暖的感觉,就连他的声音都带着一丝狠厉。
这样的人,面相凶,绝非善类。
“殿下过奖了。”
秦殷不动声色地垂眸,不再看他,因为他的眼神告诉她,他恨不得现在就要了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