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管家高高在上的微微仰着头,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着宇文墨。
不过是些市井小民罢了,如何和尊贵的镇南王府相抗衡?在他看来王府是巨狮,医馆里的众人不过是蝼蚁,想要碾死他们,就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灰衣下人匆匆忙忙跑到外管家的身旁,凑过去低声耳语了几句。那外管家神色一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眼神中竟然透出了几分恐惧。
他抬头看向宇文墨,恭恭敬敬的上前行了一礼:“先生见谅,是我弄错了。打扰了先生的清净。”外管家再行一礼,一揖几乎到地,“还请先生海涵。”
宇文墨点了点头:“无妨。”
外管家对着身后一众官兵招了招手,快速退出了医馆。来时气势汹汹,退去的时候悄无声息。这前倨后恭的态度是因为什么?夏满可不信他是真的弄错了,这摆明就是来找麻烦的。她想说点什么,宇文墨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顿时满腔的话都咽了回去,乖乖坐下继续吃蜜饯。
外管家退出了医馆,急匆匆奔过半条长街,去了临街茶楼的二楼,看了看房间门口立着的两名身穿红衣黄丝的侍卫,他的额头汗流得更急,也不是因为奔跑累的,还是心里恐惧导致。外管家匆匆整了整衣冠进门,对着里面的少年恭敬行礼:“王顺见过世子。”
萧安坐在临街的栏杆旁,撑起的窗扇切割了阳光,于是他的身体便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打听到夏满住在水井胡同,前去拜访却扑了个空,好容易知道她原来是跟着兄长到了前门大街医馆这里,万没想到却遇到了王顺狐假虎威要带着衙役去拿人这一幕。
啪的一声,茶杯在王安面前摔了个粉碎,溅起的碎瓷甚至擦过了他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王安心里一抖,顾不上面前一地的碎瓷片猛的跪了下去:“世子饶命!”
萧安恨恨的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他备着厚礼去道歉,自家下人却要拿人。指名点姓说出是镇南王府,让他怒火中烧。
王顺不敢分辨,将头深埋在地上不语。
萧安勉强平息了心中的怒火,冷酷的指了指地上跪着的王顺,对着身旁的空气说道:“拿了他去给苏家赔礼道歉。”
王顺顿时瘫在了地上。
华大夫人坐在正厅里,扶着拐杖看着厅外。院子里一只喜鹊落在枝头吱吱喳喳叫个不停,大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探头看了一眼:“今儿个一早这喜鹊就落在这里叫个不停,家里这是有什么喜事?”
大夫人闻言心里舒畅,笑道:“总归是个好兆头。”
请了张媒婆去提亲,喜鹊叫得这般欢喜,想来这事□□不离十。大夫人想起在后院绣花的巧儿,得请两个绣娘来,帮着赶一赶嫁衣了。
正思忖着巧儿的事情,张媒婆就上了门。大夫人连声吩咐管事嬷嬷将备好的礼金拿出来,准备好好谢一谢媒人,未曾想张媒婆却是一脸羞惭的样子:“大夫人,老身有负夫人所托,惭愧惭愧。”为免主家尴尬,张媒婆抢先将话说了出来,“苏先生早有婚约在身,这才不得不谢了您的厚爱。”
华大夫人闻言十分惊讶:“他早有婚约在身?!”大夫人沉思片刻没有追问,挥了挥手,管事嬷嬷仍是奉上了礼金。张媒婆没想到事情未成主家仍有这么丰厚的答谢,千恩万谢的去了。
大夫人起了身,在嬷嬷的搀扶下缓步走到院子里,看着仍在枝头吱吱喳喳叫个不停的喜鹊,转身叫来了华忠:“你去好生打听打听,苏先生和谁家定了亲,对方是什么样的姑娘。”
宇文墨忙了一天,总算把所有的药材都清查清楚入了库。为了弥补夏满,带着她去吃了顿烤鸭方才回家,此时已是掌灯时分,路上行人稀少,水井胡同里都是高门大院,早已大门紧闭。马车还没走到家门口,远远的就看见一行人沉默的站在那里。听见马车声响他们齐齐转身,恭敬的行礼。当先一人上前来:“可是苏先生和苏姑娘?”
宇文墨撩开车帘,眼前的人一身朱衣,腰佩大刀,腰间垂着明黄色的流苏。是皇家的带品带刀侍卫。他点了点头:“正是。”
那侍卫恭敬道:“先前我家管事不懂事,冲撞了先生和姑娘,在下特地前来同二位赔礼。”他上前一步呈上了礼单,金老头接过递与宇文墨,宇文墨未接:“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世子多虑了。”
那侍卫并未多言,转身对着身后挥了挥手,另有一人呈上一方木匣。木匣打开,赫然是那外管家的人头。
木匣在宇文墨面前过了目,后面那侍卫便悄无声息的退下。当先的侍卫道:“世子同陆少,金少爷都是多年至交的好友,苏姑娘乃是二人的师妹,自然便如世子的亲妹妹一般。这等小人如此冲撞先生和姑娘,世子自然不能轻饶。无知小人,还望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宇文墨方才接过了礼单道:“多谢世子照拂。”
见宇文墨接过了礼单,那侍卫再行一礼,一群人方才去了。
夏满方才也见到了那人头,虽然那人着实可恶,似乎也罪不至死。不由得皱眉道:“这世子好狠的心肠!”
“他这般,不过是为了向你示好罢了。”宇文墨吩咐金老头驾车进院,“如今镇南王和平王针锋相对,天机殿一向不偏不倚。你身为书院弟子,镇南王世子自然要尽全力拉拢你。再不济,也不可与你交恶。区区一个下人的性命又算的了什么?”
夏满并不解当今局势,不由得问道:“镇南王是谁?平王又是谁?”
宇文墨道:“镇南王和平王为当今圣上唯二的两名皇子。当今圣上已入古稀之年,便是二位皇子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圣上年轻之时,威震四海,民心所向,如今龙体染恙,难免人心浮动。他二人做了几十年的皇子,如今距离大位之差那最后一步,更是谨慎小心,只是心思难免急切,世子年幼,更是如此。需知无所求者方能真正的心静如水,世子这般急于拉拢你,所为何,明眼人谁人不知?”
夏满摇了摇头,略显疑惑:“谁能做皇帝,谁做不了皇帝,不都是现在还在位的辽帝决定的嘛?他们二人就算再急切,又有何用?”
宇文墨微笑低头,轻轻抚了抚夏满的头发,心想,如此简单的道理,可惜为利所图,竟是无人看清。
镇南王府里,萧嫣然砸碎了一屋的瓷器。她派了外管家去对付苏家的人,万没想到兄长转头就砍下了外管家的人头,巴巴送到苏府去赔罪。
她心里恨极怒急,便拿了满屋的瓷器出气。
“郡主息怒!”碧荷小心的迈过一地名贵的瓷器碎片,走到萧嫣然身边,“气大伤身伤神啊郡主!”
萧嫣然咬牙切齿道:“萧安这哪儿是要给苏夏满赔罪,这是□□裸在打我的脸!我派了王顺去替我办事,他就砍了王顺的脑袋!他想博个贤良的名声,也不想想自己手上身上沾了多少鲜血,真以为别人都是睁眼瞎不成!”
“郡主。”碧荷悄然靠了过去轻声开口,“王顺这里不成,不是还有天机殿的童侍吗?待得书院复课之时,便是那苏夏满的丧命之日!”
萧嫣然转身在檀椅上坐下,闭上眼睛平息怒气,片刻后再睁眼,漂亮的眼睛里只有一派天真的残忍:“传话给司徒小,让他抓紧时间,把这个事情办了。只要办得好,日后我必有重赏!”
碧荷低头应道:“是。”
夏满收到了书院符鸽送来的书信,三日后复课。
她不由得发出一声哀叹,虽然家里先生也会督促她学习,哪儿又有书院那般严苛?日日在家这般散漫惯了,冷不丁又要回书院去过处处受限的生活,她万般不情愿。
只是再不情愿,到了日子也得乖乖的收拾好行李同先生作别,带着灼华玳瑁重返书院。
最高处的文华殿里,齐先生和黄司殿居高临下的看着远处院门口的喧闹。各年的学生今日都将重返书院,各式马车,妖宠都聚集在院门口,难免嘈杂了些。
齐先生转身,回屋替自己斟了杯茶,眯起眼睛闻了闻那茶香,方才一饮而尽,道:“是不是太着急了些?”
黄司殿走到齐先生对面坐下,也替自己斟了杯茶,叹息一声:“崇德大师拿着符阵脉络到天机殿寻我,用佛法逼出了脉络里残存的妖魂。书院里的先生原本都是天机殿的司监,背景分明也一一过了一遍,那些司侍,书侍,药侍,文侍,一个个筛查过去也没有问题。能自由出入书院,余下的只有这些学生和他们的侍女,书童。金国巫师本就擅长奇诡之术,安知他不是默然混在其中?若非如此,又如何瞒过书院的防御法阵,潜入机物殿里,轻易用兽魂驱使傀儡?”
齐先生叹道:“若是他真隐藏其中,对这些学生而言,为免太危险了些。”
黄司殿神色冰冷:“此人能用奇特的办法,瞒过天机阵,潜入京城,敢于在书院制造混乱,所图必然不小。身为书院弟子,日后打交道的,都是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一直处于师长的保护下便能成长?若是如此,何必到第三年就要安排他们出去游历?你我都知,唯有在危险和战斗中成长,才能真正的成长。书院每年因为各种原因死的弟子少了?优胜劣汰,唯有活下来的才是胜者,这点小小的危险,又算什么?”
齐先生轻轻点了点头,半晌道:“即便如此,也总要想个法子,把他逼出来才是。”
黄司殿道:“但凡这种瞒天过海的法子,都有苛刻的时间限制。我们着急,他比我们更急。既然如今书院复课,他必按捺不住会再出手。届时就是他的显形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