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1/1)

蕙姐儿原本还在为沈姝主动邀请她出来踏青而开心,此刻听到琉璃的话,她整个人都懵了。

蕙姐儿上辈子的确过得苦,但是那种苦是也是相对来说的,即便最难过的时候,也不过是被送到了庄子上,可也依旧是衣食无忧吃穿不愁,身边伺候的人也有,相比琉璃说的那种连饭都吃不上,即便狠心卖儿卖女也不一定能坚持着活下去的苦,根本不是一个等级上的。

她的一生,无论风光还是落魄,都仅限于深宅大院内,从未见过人世疾苦。

上一世她活到二十九岁,在庄子上“病故”后,一朝又回到了八岁。在别人眼里,她只是生了一场大病,虽然看着凶险,却还是安稳的渡过了,事实却是时光在她身上回溯了二十余年,八岁的事对她来说是太过遥远的回忆,即便努力回想,也只记得因为年少不懂事看不清人而留下的悔恨,刻骨铭心。

除此以外,也就是剩下不久之后那场席卷了整个柳州的水祸了。因为谢长宁管辖的全州也囊括在内,那场水祸不仅害了底下的百姓,后来还引出了一连串的祸事。不过蕙姐儿会对这件事还有印象,原因不仅于此,还因为她后来嫁了一个一无是处的纨绔,那人抬进门的一个姨娘就是柳州人,虽是商户之女,在府上日子却是过得不错,盖因陪嫁时母亲给了大笔的体己钱。

伺候的丫鬟曾以不屑的口气同蕙姐儿说起那位姨娘,说她家中以前不过是个普通的商户,之所以能发家,全靠柳州那场水祸。她家因意外屯了不少米粮,发大水后以又积压了一段时间,之后以数倍的价格卖出,积攒了不少银钱,后来又靠这笔银钱起了家,成为江南一带有名的富商。

而这个姨娘,又是最后“送”她走的人,所以蕙姐儿才会记得这件事,才会想起拿这个先机来赚钱。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对她来说只是赚了一些银子,对下面的百姓而言,却是要了性命。

——

“蕙姐儿,怎么了?”沈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蕙姐儿闻声回过神来,看向沈姝,微微咬着唇,欲言又止,“母亲,我……”话到此处就卡住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沈姝摸摸她的头,露出笑意来,“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若是不舒服的话,我们就回去吧,踏青什么时候都可以,这一次错过了,也还有下次。”

蕙姐儿其实没什么事,不过此刻也没了玩乐的心情,如今听沈姝这么一说,便也顺着话道,“也好,只是这样未免有些扫兴了。”

沈姝本想说没事,忽然想到这次带出来的可不止蕙姐儿一人,还有一个祯哥儿呢,她便低头去看怀里的孩子,下一刻便与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对上,见她看来,便脆声问道,“母亲,阿姐她是不舒服吗?”

沈姝点点头。又听祯哥儿问,“那我们是不是要回去了?”

沈姝继续点头,一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一边问道,“不能去玩了,祯哥儿会不会觉得遗憾?”

祯哥儿闻言,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虽然我很想去玩,可是阿姐她不舒服,我们还是先回去给阿姐请大夫吧……下次,下次再出来玩。”他说及此,顿了顿,又补充道,“母亲,等阿姐好了,我们还出来玩,好吗?”

他今年满打满算也才三岁多一些,放在前世也不过是才上幼稚园,成天捣蛋让家长老师操心的年纪,他的生母沈瑜因生他落下了病根,能教导他的时间本就没有多少,而父亲又是个大忙人,就只有一个姐姐带着,却能懂得关心他们,不仅是本身就是个好的,其中也有蕙姐儿不少功劳。

沈姝闻言笑了起来,而后低下头去在他额头上亲了下,“祯哥儿都知道体贴姐姐了,真是个好孩子。”

古人无论是表达爱还是喜欢,都是比较含蓄的,哪怕是母亲对孩子,抱一抱就算是最大的亲密了,哪有像沈姝这样直接亲的,并且祯哥儿都这么大了。

沈姝亲完抬头再去看祯哥儿,只见他原本白白嫩嫩的小脸上霎时变得红彤彤的,偷偷瞄了她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去,很快就连耳朵也都很红了,看起来可爱极了。

“母亲,你……”他话说一半就整个把头埋进了沈姝的怀里,余下的话也模糊得听不清了。

车里的其余几人见了,起初也有些惊讶,随即便笑了起来,蕙姐儿亦是如此,原本有些郁郁的心情,也因此一幕稍有些好转,轻松了不少。

马车又走了一段,在前面宽阔的路口调转头,往回走了。

来时并未走出多远,回去自然也是很快的。马车驶回县城,穿过热闹的长街,最后在府邸门口停下。沈姝先下了马车,而后回过身来,伸出手去扶蕙姐儿。

蕙姐儿的小手还带了一些婴儿肥,握在手里有些肉肉的,沈姝扶了她下来后,又伸出手去抱祯哥儿,他的小脸上还有未曾褪去的红潮,站在马车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扑进了沈姝怀里。

一旁的琉璃与琥珀两人都有些愣愣的。沈姝做的,原本是她们该做的,只是还不等她们反应过来,沈姝就这么做了,她们也只能看着了。

一行人下了马车,进了府门,沈姝便将蕙姐儿送回了她自个儿的院子里,到了屋里之后让她先坐下,便叫了琉璃上前来,让她去请大夫到府上来。

倒不是她不想之前顺路就去县上的医馆里,而是在这个朝代里,但凡是大户人家的人,特别是女眷,若非是情况实在紧急顾不得,一般都不会选择去医馆里,而是把大夫请到家里来。再加上她也知道蕙姐儿的真实情况,所以也就没那么急,回到家中才提了这事。

沈姝话音才落下,就感觉到袖子一沉,低下头去看,只见蕙姐儿的小手正拉着她,“怎么了?”沈姝问她道。

蕙姐儿咬了咬唇,“母亲,我大概是方才在车里太闷了才会觉得不舒服,如今已经好多了,就不用请大夫了。”

沈姝关切的问了一句,“真的没事了吗?”

蕙姐儿点头,“嗯。”

“那好吧。”沈姝从善如流,摸摸她的头,“你既然这么说,那就先不请了,过后若是有哪里不舒服,记得要告诉我。”

沈姝说完,见蕙姐儿却还拉着她的袖子,用一种期盼的眼神看着她,“母亲,可以留下来陪我说会儿话吗?”

沈姝本来也没想走,听她这么说,心知她大概是想问之前那事,便点头应下。

蕙姐儿哄了祯哥儿一下,让屋里的丫鬟先带着他回去了,之后又把伺候的人都叫退下,屋里便只余下她与沈姝两人,她才开口道,“母亲,方才在路上,我听琉璃姐姐说那些事,有些想不通,想与你说说。”

沈姝点头。

蕙姐儿便继续道,“像是琉璃说的那种灾祸,如果能提前知道的话,该怎么做呢?屯了粮到时候底下卖出去吗?”

沈姝摇头道,“蕙姐儿,追逐利益是资……商人的本性,当利润足够丰厚的时候,他们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包括卖国。像你说的这种情况,即便是提前知道了有灾祸发生,屯了粮以备事后救急,其实不过是杯水车薪。你能屯多少粮,而受难的人有多少?你的粮终究是有限的,只救得了一时的急,当你的粮食卖完,余下的人只会更加猖獗,甚至在派了人在你的铺子低价把东西买了,之后转手卖出数倍的价格。”

蕙姐儿听完,沉默了片刻后,语气低沉的问,“那就什么都不做吗?即便能先知道,也只能就这样看着?或者我也可以这么跟着赚钱,反正没有我,也会有别人的……”

沈姝笑笑,“其实你可以换一个想法,既然已经事先知道了会发生灾难,与其事后亡羊补牢,为何事先不防范于未然,阻止灾难的发生呢?但凡是天灾带来的损失都是巨大的,以人力难以挽回,便是朝廷也难有办法,更可况是个人。”

蕙姐儿闻言,有些愣愣的,“怎么……阻止?那是因连连暴雨引发的水祸,是老天爷的旨意啊……”

话已经说到这里了,沈姝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问出来,毕竟蕙姐儿知道准确的消息,若是能从她口中得知,也好过她无厘头的去找,因为科学技术上的局限,古代的地图即便是官府手里的,也实在是潦草得很,配上地域志也没多大的用处。

“蕙姐儿可是知道什么?”沈姝问道,不等她回到,又接话道,“我小时候看过一则故事,说菩萨慈悲怜爱世人,但凡有大灾大难,总会降下预警,只看有没有人能猜到。”这算是为蕙姐儿找好了借口,以掩饰重生之事。

蕙姐儿的确没想到沈姝会这么问,听她前半句话,吓得一颗心都快跳了出来,又听了后面的话,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道,“我前些日子……做了一个梦,梦见接连下了半个多月的大雨,导致淮水上涨,淹了柳州大半的土地……”

她愿意说出来,沈姝也是松了一口气,之后又试探着从她口中问出了一些信息,因为蕙姐儿也只是听人说起,消息到底不够精确,但也为沈姝提供了不少线索,省了她不少事。

从蕙姐儿处离开后,沈姝便直接去了谢长宁的书房,又找出了地域志,配合之前记下的大致的河流分布走向图,一直研究到了傍晚谢长宁回来的时候。

她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决绝,“我想问你,如果有机会阻止一场大灾难发生,你愿不愿意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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