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佐之梦 !得到了我的开解,秀景疑虑尽去,满意的离开了鹿苑寺。然而,事实究竟如何,是否杂有某些私下的考虑,恐怕我自己也难以说清。
通过前两次的教训,我也明白了,景政倒是很愿意听我的话,也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然而他就是改不了这种性格。这其中的根源,或许是因为小时候所受的压抑太过吧,对此我必须承认是自己的疏忽。可是,当时我忙于征战,很多时候甚至都不在三重城,哪能顾及到孩子们之间的这些心思?
私心过重,固然是不合适的;然而人非圣贤,谁能真正做到大公无私呢?就连我当初在织田家时,不也是为自己考虑了很多么?
我决定先揭过这一页。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由于朝敌秀吉已经伏诛,正式继任将军之事也提上了日程。为此,我指定时任京都所司代的秀兴负责,由配下的五十多家大名分段普请石垣和城堀,重新将二条城修缮和装饰了一遍,作为接受将军宣下的官邸。
这座城原本是足利义辉、足利义昭的居城,义昭失势后由织田信长修缮,送给太子诚仁亲王当做御所,然而两年前的本能寺事变时,信忠依托此城抵御皇山义周(他手下是信长直属南近江众,不方便对付信长,故将本能寺交给光秀的丹波众去对付),城池遭到兵火,损毁得十分严重,诚仁亲王和诸公卿当时避出城外,退往正亲町天皇的京都御所,之后就一直没有再搬回来,于是城池一直空着,也没有怎么修缮。
尽管秀吉一度占据京都,却忙于修建伏见城忙于对付信孝和柴田胜家,没有多余的资金和精力。这一点也是朝廷和公家对秀吉不满的地方从他占据京都近再年,一直没有晋升官阶和官职就可见此情状。
如今幕府再立,二条城作为京都唯一的城池,自然是收归武家,如同当初室町时期的制度。这一点,我方已经和诚仁亲王沟通过,并且得到了他的同意。
按照原本的历史,德川家康接受将军宣下末代将军德川庆喜奉还大政于朝廷,都是在这座城中。不过德川幕府时期的诸位将军,是居住于江户,难得上京一回,平时都不会住在这里;而室町时代的将军,除了末期的义辉和义昭外,通常都居于足利家的huā之御所中,其中的足利义满和足利义政,甚至还另外修建了规模不下于京都御所的北山山庄和东山山庄。
而我也不打算住在这座城里。在吉良城馆安居了两年,我已经习惯于那种庭院式的雅致居所。因此,我将二条城交给秀景管理由三大老、五中老以及以勘定奉行、城町奉行、寺社奉行为首的诸奉行进驻办公,代我处理日常政务。几支护卫的直属备队,都留在了伏见城那边,由蜂须贺景胜、佐竹宣秀、前田利家三人统率。
此时今治城的於加、冬姬已经来到京都,我把她们及大群的侍女、随从都安排在相国寺,另外还把义景的正室日野繁子和侧室海若姬从州本城接来也安置在相国寺中,而信景和义景,自然也是在相国寺下榻了。
吉良亲贞从和歌山城过来,护送着周景的正室皇山明子。我本来也打算把她安排在相国寺,但是她却私下和我说想住到别院的鹿苑寺去,以便祭祀她自尽的父亲和母亲。
“虽然背着篡逆之名,但毕竟是我的父母。而且我知道两位的最期和身后之事,都是您一手操持……也正因为是您我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她向我恳求说。
“那么你就住过去好了,这也是为人子女的尽孝之道啊。”,我很快答应了她的要求。
然后,我为小夏收养了吉良亲贞的次子新次郎,作为连枝众上川家的继嗣。当初覆灭长宗我部家,我曾经想让这个孩子继承,结果吉良亲贞拒绝了,说不想背上谋夺兄长家业的名声。而这一次,他自然不会有什么顾虑,很快答应了我的要求,并且奉命前去吉良城馆迎护小夏前来京都。
另外我还吩咐吉良亲贞,让他将宝心院也接过来。无论如何,她的身份是大将军的生身母亲,既然名义上的父亲吉良宣直已经追赠正二位内大臣之位,也不能忽略这位尚在人世的大御所……虽然我知道,按照她的性格和身体状况,大概是不愿再离开自家的菩提寺的。
德姬也带着三岁的养子织田景信上洛了,担任护卫的是泷川一益、稻叶贞通、织田信丰(信长四男,历史上为秀吉养子)、远藤庆隆(山内一丰义弟)、百百纲家五人,其中泷川一益是宗家派驻连枝家的代理,担任景信的后见,也是北条征伐的预定先阵主将,其余四人和先期上洛普请二条城的木造长政,都是美浓岐卓藩的准城主支藩,担任景信苒五大辅佐家老。我把她母子俩安排在上京区紫野的大德寺总见院,那里供奉着信长、信忠的神位,另外还有养华院(浓姬)的供养塔,由勒令出家的信雄担任住持。上次他在摄津之战中战败被俘,我饶过了他的性命,安排在此地出家,为信长、信忠守护灵位。
景信作为织田家现任家督,上京参与将军宣下贺仪,这是非常重要的安排,代表着天下的霸权正式由织田家向吉良家过渡。这样的重要使命,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未免是太过于沉重了,而他也根本无法理解这其中的含义。然而,这或许是他的幸运之处,否则的话,背着那么敏感的身份,他的结局不会比信孝好上多少。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丰后府内城的简妮特也半着八岁的景义来到了京都。这实在非常的反常,因为在摄津之战和播磨之战后,我虽然令安宅信康将九州军势送回国内,大友家的几位重臣却都还留在秀景身边。那么,没有他们护送,简妮特和景义母子怎么能够离开居城?就算那些重臣也回去了,不是接到我的命令他们也绝不敢贸然带着大御台和年幼的家主上洛。
不过,看见随侍的安宅信康、安宅清康兄弟还没等他们自己汇报,我就立刻猜到了其中的缘由。这肯定是简妮特自己任性,强行登船要求安宅兄弟送她来的。面对简妮特的这种任性行为,安宅兄弟没办法阻止,当初在淡路的时候,他俩不时来州本城晋见,也见识过这位“,州本殿”的飞扬性格和跋扈威凤这位如今的府内大御台气色很好,显然是在府内城作足了威势而且还随着我本人地位的上升而水涨船高。她来到鹿苑寺,立刻就率大群的侍女们占据了金阁附近的大书院。这里紧邻镜湖池和金阁风景尤佳,而且馆舍也是极好,是整个鹿苑寺最舒适的居所。选择这里入住,足以见得她品味不差,然而这大书院却是我和皇山明子特意留出来,供小夏疗养之用的。
看见她如此利落干脆,我简直怀疑起来,她是不是天生和小夏犯冲?以前在府内城、今治城排挤小夏,现在来了京都也还抢她的住处。
“你怎么就来了?还抢了这处居所,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很有些无奈的问道。
“整个鹿苑寺就这里空着啊!”简妮特很无辜的回答。
这倒是真的因为我原本就没给她准备位置。除了我和寺社诸奉行的治所、周景夫妇和小夏的两处居所、还有近侍们的驻地外,这座鹿苑寺已经没有了别的空间。
“我问你怎么就来了!”我提高了声音,“为什么没有我的允许就私自带着景义上洛?”
“殿下不是要担任幕府大将军了吗?”,简妮特奇怪的望着我”“这样的事情,连露娜(冬津)都随冬姬夫人来了,妾身和鲁伊(景义)自然不能错过啊……不瞒殿下说原本妾身还担心赶不及呢,好在安宅家的船很快……”,“有你的义统兄长在,就足以代表大友家的立场了。”我有点不时烦的打断了她。
“可是,妾身是殿下的侧室,鲁伊还是殿下的孩子啊!”,简妮特眨了眨眼委屈的分辩道。
这句话说得我哑口无言。的确,景义也是我的孩子,此刻他正紧挨在母亲身边瞪着乌黑的眼珠,怯生生的看着面前这个许久未见、面色不虞的父亲秀气的面容上既有一些孺慕,也有一些惊慌。这副模样,让我忍不住心软了,毕竟也是自己的骨肉,年龄和刚过世的景重只差了两年。
正经说起来,他虽然是近五十万石的大名,但年龄还小,无法参与家中政务,自然也说不上什么气概,再摊上个强势和溺爱的母亲,有这么天真和温顺的表情乃是理所当然。这也是我原本的初衷,不求他出人头地,只要他舒适就好,或者干脆像关原战前的秀赖一般,即使没有父亲照顾,也能在母亲的溺爱、大堆侍女和家臣们的呵护下长大,按部就班的拜领官职,平平安安的了此一生……可是,作为他父亲的我,毕竟还在人世,就这么把他丢开,也的确太不负责任了些。
“也好,既然来了京都,就在这里住下吧!”,我点了点头,“不过,简妮特,你要把居所让出一半来,小夏马上也要进京了。”
“让出一半?”,简妮特眨了眨眼睛,显然是很不愿意,“妾身有这么多侍女和行李……”
“谁让你带那么多人的啊?真要参加贺仪,只需要带少数关键的人就够了”我摇了摇头,“还有那么多行李……你当是搬家还是怎么的?”,听了这句质问,简妮特居然点了点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望了过来:“殿下真聪明!妾身还没说就猜到了…………府内城虽然也还好,但肯定比不上京都的雅致和繁华啊!”
这一下,我彻底没了脾气。
“那么,就委屈你简妮特夫人先住这里如何?”,我叹了口气,“等到东山第建成,就为你安排更富丽更宽敝的住处。”
“东山第?在哪儿?”简妮特连忙问道。
“在东面的大文字山脉的东山上”我随手往东一指,“当年室町时代的足利义政将军,曾经模仿其祖父义满太政的鹿苑寺,在山上营建东山山庄。不过他的气魄和财力都不急祖父,只是造了一座银阁寺,而且装饰用的白银还是由他正室日野富子赞助……如今那些银子也脱落了,建筑也荒废了,因此被前流放关白近卫前久占着作了自己的隐楼(隐居之处)。上个月他来拜侯我,托我照顾他的嫡子信尹(五年前由信长主持元服),我就说东山慈照寺也是相国寺别院,让他把东山让出来,由我另外再为他造一座宅邸。”
“这么说,不仅是妾身,还有殿下以后也住在东山第咯?”,简妮特喜孜孜的问我。
“还有各藩进京的大名和正室们。他们的嗣子留居京都时,也会住在东山第中,我会请公卿、高僧、茶人和儒士在那边教导他们,同时也研究佛学和朱子儒学,整理战乱中散佚的典籍……有时候,也会在那里召开茶会或huā见(赏huā会),招待诸位公卿、大名和大名嗣子们”我微微一笑,“如果你愿意,就和景义一起作为亲藩大名住下好了。家中政务方面,自有那些谱代重臣处置。吉冈、臼杵、吉弘诸位都是忠贞得力之人,不会荒废和怠慢政务,没有你在其中胡乱搅合,说不定还顺畅些:实在办不来,还有宗家的诸位谱代大名帮忙。”,“那就最好了!鲁伊也可以在这边接受教导,也可以多和父亲相处一些”简妮特笑呵呵的说道,丝毫没有在意我话中的嘲弄,“真是,那些家臣啊,总是想教他学习武艺和骑射,说是身为武家家主的职责。可是他这么娇贵的人,哪能让他上战场呢?妾身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啊!又不像小夏……”,我的脸色一下芋阴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