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佐之梦 !“城主,为什么不接纳这位殿下呢?”走出了评定室,忽然有人对我说。
“恩?”我皱起眉头,居然有人偷听我的谈话?抬眼一看,原来是法泉寺的空玹和尚。
“原来大师竟然也在这里。”我叹了口气,决定原谅他。这帮和尚,地位超脱得很,登堂入室,男女不避,是这个时代所有人都习惯了的。
“贫僧此次前来,是为了后日除夜钟祈福的事情……”空玹合什道。可能是发现我的话语中透露出不满,他连忙向我解释:“九鬼家的两位殿下,就是贫僧介绍来的。如果不是蟹江殿临时召唤,贫僧本该陪同两位会见城主。”
“居然是这么回事……可是,九鬼家似乎不是一向宗信徒吧?”我奇怪的问道。
“是……但是九鬼嘉隆殿下承诺,如果经由我的介绍,能够得到城主的帮助,就愿意改宗我一向宗。”空玹说。
哦,我知道了,是这个和尚又在发展信众。
对于这些宗教信仰,我虽然不是很感冒,但是入乡不免随俗,于是我就成为了真言宗信徒。之所以选择真言宗,并不是因为教义啊什么的,只因为吉良家世代信奉真言宗丰山派而已。在作为吉良家菩提寺的西养寺中,供奉的就是真言宗本尊之一的药师如来。
空玹也曾经提议让我改宗一向宗,被我毫不犹豫的拒绝,理由是家训不允许……
投入一向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为了摆脱这类话题,我主动问道:“大师知道九鬼家的事吗?”
“略有所闻,”空玹点了点头,“九鬼家本是熊野八庄司之一,三代家主曾任熊野别当,四代隆良进入志摩,驱逐了土著豪族志摩七岛众,成为志摩初代……前年七岛众在北畠家支持下攻破了九鬼家的田城,六代家主浄隆战死,领地全失,家名差不多就要断绝了。”
“即使这样,也要和我分庭抗礼……看来,我的声望还是太低了啊!”我笑了笑。这个和尚知道的事情还挺多,倒不妨多聊上几句。
“城主的名声在南伊势商人中自然是如雷贯耳,但是海贼们却是不服城主的,他们称呼城主是‘逃跑吉良’……啊哟,贫僧实在失礼了。”他连忙道歉道。
逃跑吉良?哎,这可是比“退后佐久间”更难听啊。如果说佐久间的称号多多少少有些褒赞的意思,而我的称号显然是纯属蔑视了。这也难怪,每次看见北畠水军的安宅船,我都是远远退避开去的。
但是,损伤面皮,总是比损伤实力好吧!
“原来是这样,”想通了这点,我毫无生气的意思,“我已经仲介两位去见弹正殿下了。”
“哦……”空玹失望的叹了一声。
“真没想到啊,大师的交游还真广阔。”我说。
“阿弥陀佛!所谓众生平等,諸行無常。如此而已……贫僧虽然不曾与北畠海贼众交接,却是有一弟子在彼处传法。”空玹道。
“哦,听说北畠家海贼众控制熊野一带,杀死过不少商人……敢孤身深入海贼营地,倒是颇有胆识,”我点了点头,心中忽然一动,“不知道令高足现在何处?可能的话,倒想见上一见。”
“目前正在二见浦以东的太江寺修行,明年初夏,会回到法泉寺。既然城主有意,小徒到时一定前来拜见城主。”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我点点头,“还有些俗事需要处理,请容我失陪一阵。”
“城主请便……”
我回到前面的正厅,立刻吩咐山内康丰:“去请岩松大人来一趟。”
“是!”山内康丰行礼告退。不一会儿,岩松经定和他一起从外面进来。
“主公何事见召?”他行礼如仪。
“水军里可有出身南伊势的人?”我问道。
“有三个,身世都是清白的……前一阵和北畠水军交恶时,臣下仔细核查过他们的身份,以防他们和北畠家有所关联。”岩松经定回答。他以为我是担心混进北畠家的奸细。
“不错,你做得很好。现在把他们叫过来吧!”我赞许的说。
三个水夫被岩松经定带进了正厅,向我大礼参拜,报上各自的名字。
“起来吧!”我和颜悦色的问道,“你们有谁知道二见浦这个地方吗?”
“回城主,小人知道。二见浦是宇治山田町东面的一块海滩,东端是神崎岬灯台,还有两座四间高(7.5米)的岩石,当地叫做夫妻岩,从海上隔着很远就能看见。”其中叫甚八的水夫回答道。
听到有灯台和那么明显的参照物,我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北畠水军的营地了。
“那么你去过吗?”为了确认,我继续问道。
“小人没有去过,只是前两年在宇治山田时,听居酒屋里几个海贼模样的人说过……”他叩头说。
“很好……我现在就提升你们为水夫头,并交给你们一个任务。如果顺利完成的话,获得武士的身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请城主吩咐!”听说能够成为武士,三人几乎全身发抖了。
“我给你们两贯钱,你们现在就动身去宇治山田,然后扮成信众,前往二见浦附近的太江寺祈福。后天除夕当晚的三更时分,听到寺内除夜钟响起,你们就去二见浦后面的山上,找个海面可以看见的地方点燃几堆篝火……此事非常紧要,明白了吗?”
“明白了!”三人一起回答。
“那么去吧!”我点了点头。
等到三人离去,岩松经定不解的望向我:“主公?这是?”
“我决定了,除夕当晚,突袭北畠家水军!”
“主公!北畠家水军有两千多人,皆是积年的海贼,而且是拥有四艘安宅船的……是不是再考虑一下?”岩松经定大惊,连忙劝谏道。
“放心,战斗不会在海上。我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他们现在目空一切,几乎完全不把我方看在眼里,除夕当夜,绝对是喝得酩酊大醉,丝毫不加防备。这样的情况,正适合我方进行突袭。”
“但是他们毕竟是有任务在身,怎么都会留些心思吧?”岩松经定迟疑道。
“你说守卫宇治山田吗?”我笑了起来,“宇治山田并不是北畠家的领地,之所以提供保护,不过是看在每年的上纳金上,恐怕几个头领早有懈怠之意——相遇这好几次,有哪次是很坚决的追击过的?”
“这倒是。”岩松经定想了一会,点头同意了我的判断。
“那么就去准备足够的船只吧,够三千人用的……另外,把水运众和海贼众全部召集起来。”
接着,我又招来了住在南天守的秀景,让他和前野长康迅速集结预备的一千人,除夕日的上午来蟹江城接受检阅,领受赏赐。另外,准备好九千人份的饭团。
有我之前覆灭服部党时的慷慨表现,这次的集结非常顺利。为了期望中的赏赐,编入预备的千名足轻纷纷放弃了除夕节,汇集到蟹江城中。
晌午的时候,除了预备的一千人,常备的六百人、海贼众的七百人、还有扩充到六百人的水运众也全部到齐。在我的麾下,第一次聚集起近三千人的队伍。这支军势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信长出战桶狭间时的本阵人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次突袭和桶狭间之战很有些类似之处,都是处于弱势地位,然后依靠准确的情报,利用敌方的自大疏忽达成突袭的效果。在战场选择上,也是有利于己方……联想到这里,我甚至忽然有一股冲动,想唱一唱信长著名的“敦盛”曲来壮壮行色。不过,考虑到有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可能性,我最后放弃了这个打算。
敦盛是平家人唱的,我现在可是源家的人来着。
“诸位,静一静!”站在蟹江城的城垣上,我大声的喊道,“在诸位的眼里,我宣景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城主是击破了今川义元本阵的名将!”
“主公乃是深具远见卓识之明主!”
“城主是非常勇敢的武士!”
“主公慷慨仁厚!”
……
“那么,诸位就跟着我这个名将,去讨伐一伙盗贼如何?所得赃物清点之后,我分文不取,诸位人人有份!”对于众人的反应,我非常满意,顺势就提了出兵的事。但是我故意隐瞒了讨伐对象,免得有人被北畠水军的大名吓住了。
听到有战利品可以分,而且己方又是这样人多势众,所有人立刻亢奋了起来,整支军势顿时士气大涨。
趁着这股气势,我吩咐将饭团分发下去,每人当即吃掉一个,另两个留待傍晚和凌晨充饥。然后三千人全部头系白布条,乘船离开木曾岬,向二见浦进发。
两地之间直线距离大约是十八里(1日本里=3.927公里,最后一次说!),而通航的航道则要达到二十一里左右。我率领船队沿着海岸航道,先后在四日市港、白子港和津港稍事歇息了一番,干了些打劫商船的例行公事。对于我的行径,这几处地方是习以为常了,好在我一向只打劫商船,并不侵犯町内,没有必要太过担忧。倒是津城的细野家紧张了一阵,三千军势,足以攻下他的居城了。而我按兵不动,想必细野藤敦是大松了一口气吧!
过了傍晚时分,我率领船队离开了津港,迅速转向东南方,径直往二见浦驶去。
为了保持隐秘,驶出一个时辰后,我命令后续船只全部熄灭掉灯火,只留下我这艘领航船上吊起一支火把篮。这样又驶出了一个时辰,我忽然发现前方偏右出现了一蓬火光,在黑暗的朔夜中十分醒目。
“这是神崎岬灯台,还是甚八他们点燃的篝火?”我暗暗思忖。如果是神崎岬灯台,由于灯台在二见浦东端,航线就大致正确;如果是篝火的话,就有必要修正一下航向……但不管是哪一种,都可以说明距离二见浦不远了。
“熄灭火把!命令各船从现在起保持安静!”我命令道。
大约半小时后,对面的火光也熄灭了。这下我可以确认,是甚八他们。于是我连忙调整了航向,并且传下命令,让船队稍稍调整阵型。
终于,一片闪耀着篝火的营地迎面呈现在我们的眼前,隐隐似乎照出了一条海岸线。我知道,这就是北畠水军了。而同样熟知内情的,就只有我船上的岩松经定、中段的前野长康和尾端压阵的蜂须贺正胜。
“主公,不如偏东一些,在海岸上排好阵势后再进攻?”岩松经定走到我跟前,低声建议道。
“不错,就这样!”我点了点头,于是领航船率先在海上划出一道弧线,切向二见浦东边。
上到岸上,我将常备摆在先阵,然后依次是海贼众、预备和水运众。整支军势沿着海岸向西,朝北畠水军营地开了过去。不得不说,北畠水军实在太疏忽了,他们似乎全部聚集在营地中间开怀畅饮着,连基本的岗哨都没有派出。我们一直摸到了营地边上,他们仍然没有察觉。这样的情形,甚至比我预料的还好。
“继续往中间突去!”我命令道。
这样又前进了将近二十米,前面一间茅草屋的门突然开了,一个女人从屋里钻出来,在不远处蹲了下去。然后她抬头一看,借着屋内透出的灯光,发现了整齐如林的一片枪阵。
“啊!啊……!”女人大声尖叫。
“混蛋!你想招来我大哥,然后砍掉我们的脑袋吗!”屋子里传出一声气急败坏的大骂,一个披着衣服的男人赶了出来。
由于事出突然,而且还有一小段距离,我们根本来不及阻止女人的尖叫,而突袭行动可能就要暴露了。但是,能够如此接近,早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而以目前的状况,击破北畠水军几乎已成定局。
“杀掉他们!经定,带领海贼众封锁海岸!喜太郎,你率铁炮组,登上两艘安宅船,依托船上楯板射击!其余人!跟着向前冲!水运众在后面,放火烧屋子!”我迅速下了命令,抽出太刀率先向前冲去。
“是!”“是!”命令迅速得到了执行。蜂须贺正胜手提野太刀,率先向前冲去,留下两具无头尸体。紧跟着他和我的是枪兵方队,然后是前野长康的预备。水运众开始在后面放火,通红的火光照亮了整个营地。
这个时候,营地中间才开始乱糟糟的骚动起来,惊叫声、喝骂声响成一片。他们的反应如此迟钝,让我不禁想到,也许刚才砍掉那两人后,还可以继续前突一阵……不过,事已至此,那就接战吧!
十几个自恃勇猛的海贼嗷嗷叫着扑向枪阵,有几个人步子踉跄,显然是仗着酒势。枪阵一放一收,这批人的身上顿时现出几个血窟窿,然后软软的倒在地上。随后的两排人稍一愣神,立刻就得到了同样的下场。面对着这样冷酷的杀伤方式,好不容易聚起来的近两百人开始推推搡搡,争相像人群中间挤去,而外围的人则像是洋葱一样,很快又被枪阵剥下了两层。
不远处传来了铁炮的轰响,海边也终于接战了。而在营地的另一头,居然也亮起了一片火光,显然也受到了袭击。这让我感到十分诧异,我没在那边安排人啊!
而这却令海贼们更加慌乱。在火光的照耀下,我发现已经有人甚至向南面跑去,试图翻过那十多米高的山崖。有人好不容易爬了四五米,却在心慌意乱之下突然就摔了下去,发出一声声的惨呼。
枪声在一阵一阵的响起,火光在持续的逼近,常备的枪阵和预备的足轻在不断的收割。海贼们终于彻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和意志。他们毫无意义的大叫着,毫无目的的乱窜着,火光下映出一张张惊恐万分的面容。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世界末日。我分明看见,有两三个将领模样的人闭上眼睛,颓然的坐在地上,任由我方的武士挽住头颅,然后一刀切下……
北畠家的水军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