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旧事徒闻说 !王家镇是个北方农村小镇,镇子的一边分布着成片崭新的楼房,电影院ktv这种娱乐场所并不少见,乍一看上去跟普通的二线城市似乎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有一家没几个人住但是却和这个镇子画风及其不符的四星级酒店——就是夏北风住的那家。
而镇子的另一边,和高楼相隔不过一百米外的地方,则是大片大片的水稻田。
一条蜿蜒的大河在稻田里七拐八拐的穿行而过,宛如一条游动着的长蛇,闪着粼粼的波光。在农田四周,遍布着许多参次不齐的农家小院。院子里的鸡鸭鹅狗成群结队的疯跑,吵嚷。离得近一点的就在院子附近的草堆里找食,远一些的则是钻进河水里疯闹,偶尔会有几声意义不明的动物尖叫传出,但很快便被其他的什么声音压了下去,隐没在叮叮咚咚的河水声中。
钢筋水泥所铸就的现代化造物和木石结构的原始建筑泾渭分明的同时存在于这个小小的镇子,却又奇迹般的能够融洽相处,让初来乍到的人忍不住感叹。
“你老家这个地方还真挺奇怪的啊,怎么说呢。”夏北风跟在许天洋身后,走在湿漉漉的田垄上,望着远处二十多层的酒店大楼,十分感慨的说道:“我一开始还以为应该是个挺……那个啥的地方。”
“你想说挺穷的地方是吧。”许天洋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芦苇,一边走一边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调:“没关系的,一般人都这么觉得,你说了我也我不会生气的。”
“也不是想说穷。”夏北风躲开了从他头顶胡乱扫过的芦苇尖,望着面前飘飘悠悠下落的白色绒毛,吹了一口气:“呼……就是挺出乎我意料的吧,没想到居然什么都有。”
白色的绒毛被他一口气吹向了天空,跟着一阵细微的轻风飘远了。
“这些都是这几年建起来的。”许天洋将手放在了眼睛上方,搭成了一个凉棚,向那幢最高的楼望去:“前几年有个从我们镇上出去的人,赚了大钱,回来捐款建设家乡。这些东西都是他带人搞的,据说一开始要盖那座酒店的时候没人愿意承包,因为肯定会赔钱嘛。最后那个大老板自己接手了,说是赔钱就赔钱,至少他回家的时候有个不错的地方住就行了,本镇上的人去消费都打折,也没几个人去,这地方实在是太偏了……据说一开始要建五星级的呢,后来研究了挺长时间之后,改成四星了。”
“幸好改了,真是五星级的酒店那老板现在都该赔的卖裤子了。”夏北风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我在这的时候能找个没蚊子的地方好好睡觉。”
“你这个要求也太低了点吧,晚上不想招蚊子去买盘蚊香不就能解决了。两百块钱的连锁酒店委屈你了吗?非要住那么好的地方,你钱多烧的啊!”
夏北风听到这话之后,居然一本正经的思考了片刻,然后抬起头,十分真诚的点了点头:“我觉得可能还真是这个原因。”
“有钱人啊!”许天洋看着天空感叹了一句:“你的想法不是我们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能够理解的了的。”
“你也没那么惨吧。”夏北风惊讶的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家里条件看着也不差啊。”
“哎,时代不同了!经济危机啊,物价飞涨啊,大学生毕业了都找不到工作啊,干什么不都是惨兮兮!”许天洋板着手指数了一阵子,继续抬着头看着天空出神,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夏北风聊着天:”以前出门做个飞机什么的一趟那多少钱啊,现在才几个钱啊,而且还有那些……”
他话说到一半时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整个人都警惕了起来,猛地转过头向夏北风问道:“我们以前认识吗?”
“不认识啊。”夏北风想也没想的回答道:“今天在车上就是第一次见。”
“那你怎么说的我们好像很熟的样子,还我们家里不差,你知道我们家是干什么的吗?”许天洋回过头,面带笑意的盯着夏北风的脸,慢悠悠的问道:“你知道我家一年赚多少钱啊?”
他脸上虽然个挂着十分诚恳的笑容,但笑意却完全没有传递到眼底。不仅如此,他看着夏北风的眼神反倒是带着点寒意,好像听不到那个让他满意的答案,他就会随时暴起伤人一般。
“猜的,你看你虽然穿的不怎么好看,但是东西价钱应该还挺贵的,所以家里挺能赚钱?”夏北风无所畏惧的盯着许天洋的眼睛,指了指他从他裤兜里延伸出来的耳机线,疑惑的说道:“那耳机我弟弟也有一副,国内没得卖吧,所以感觉你家里条件应该不差。我是猜错了吗?”
“还行吧,不算太错。”许天洋无所谓点点头,转过身去,继续向田垄的另一端走去:“我自己家里没什么钱,我叔叔倒是挺有钱的,我爸不在了之后上学什么的都是我叔叔出的钱,他自己没孩子,一直拿我当亲儿子待来着。”
一般来说,两个人开始谈论有关于家庭的话题时,说明这两个之间的关系已经比较亲近了。可许天洋在说起自己的叔叔时,似乎有意无意的拉开了点跟夏北风的距离。
好像试探的有点明显,被发现了?
夏北风打了个哈欠,看着远方的云层,偷偷的打量着许天洋的背影。
失败啊!
没睡好果然智商容易下降,这么容易就打草惊蛇了真是太失败了!
“哦对了,我还挺好奇的。”夏北风等了一会儿,又一次主动地抛出了话题:“那个在这建设家乡的老板叫什么啊,干嘛的,这么有钱。”
“搞房地产的。”许天洋回过头,指着自己的鼻子尖,语气平静的说道:“名字叫许贺,就是我叔叔。”
“哦哦,看不出来啊!”夏北风震惊的后退了一步,差点摔下了田垄。他冲着许天洋抱了一下拳:“原来小许同志你是富二代啊,失敬失敬,以后还请务必多多关照啊。”
“一般吧,我叔叔也没那么有钱,就是在这个小地方看着好像挺厉害的就是了。”许天洋说着伸出手去,在半空中画了个圈,又跺了跺脚:“这地方偏僻,又是农村,地皮便宜,建了这么多东西实际上也没花多少钱。那些店铺住宅什么的其实也都卖出去了一大半,现在除了那个酒店在赔之外,其他的也差不错都回本了。”
“回本了也挺厉害的啊!毕竟这么大一片呢。”
“有不少政府扶持项目什么的,自己出钱地方真的不多。”许天洋看似谦虚的笑了笑,从田垄的尽头跳到了地上,指着前方一片哄哄闹闹的市场说道:“到了,早市就在前面了,我带你去吃包子。“
“太好了,我都快饿的走不动了。”夏北风点点头,也走下了田垄,跟着许天洋走向了那片热闹的人群。
这会儿正是早上**点钟,微凉的空气中飘散着青草的气息,间或有一只公鸡扯着嗓子喊几声。早市上的人们互相笑着打招呼,或者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聊天,也有的人正在扯着脖子砍价,让这个远离城市的小镇散发出某种只属于乡村的盎然生机。
只可惜今天是阴天,没有太阳,不然看着就更热闹了啊!
夏北风颇为失望的望着头顶上那片阴暗厚重的雨云,叹了口气。
“夏大哥,你走快点,再晚一会人家就要收摊了的。”许天洋回过头,指着不远处一个早餐摊冲着夏北风催促道:“看到那家摊子了吗,有没有闻到包子的香味。”
夏北风将视线从天空中收回,转向了许天洋指着的早餐摊。
那摊子的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条沾满油污的白色维围裙,胳膊上套着蓝色的套袖,正在打开一笼刚刚正好的包子。
白色的蒸汽从蒸笼里缓缓的向上飘散,将一股肉包子的香气,传到了附近每个人的鼻子里。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许天洋已经坐在了早餐摊的桌子边,一边冲着夏北风招手,一边兴奋的对早餐摊老板说道:“刘叔,我回来了.。还带了朋友来照顾你生意,昨天晚上在车上就想着你家的包子了,快点先给我上几个。”
“好嘞。”刘叔大声的答应了一声。他顺着许天洋的目光看了一眼正在慢悠悠的走来的夏北风,向许天洋问道:“我记得你一顿能吃不少吧,现来八个,你跟你朋友先吃着,不够再要怎么样?”
“行行行。”许天洋飞快的点着头,笑嘻嘻的对刘叔说道:“快点吧,我都快要饿死了。”
刘叔飞快的在蒸笼里捡了八个包子,转身准备给许天洋送过去。
“给我吧,我们自己拿过去好了,您先忙。”夏北风正好走到了刘叔的身边,顺手接过了装满包子盘子,同时向他问道:“都有什么粥?”
“都在那边,想吃什么自己去盛就行了。”刘叔感激的看了夏北风一眼,转过身去继续忙活着给别的客人装包子:“小心烫手啊,刚出笼的。”
“我知道了,谢谢您了。”夏北风将包子放在了许天洋的面前,便走向了刘叔刚刚指着的几个电饭锅,背对着许天洋问道:“你要喝什么粥?”
“随便什么都行,我有包子就行了。”许天洋咬着一个包子,含糊不清的说道:“你看着你想喝什么,给我来一碗一样的就行了。”
“咸菜呢?要不要?”
“不用了,你再不过来包子就没了啊!”
“能这么快就没了那我佩服你。”夏北风端着两碗粥坐到了许天洋的对面。
他掰开了一双方便筷子,夹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还真挺好吃的啊。”夏北风低头看着包子里油汪汪的肉馅,忍不住低头喝了一口粥:“不过,这么这馅这么香你一次能吃五六个?不腻吗?”
“不腻啊。”许天洋想也没想的回答道。
“那你厉害,我可受不了吃这么油的东西。”
“有肉吃总比啃饼干强多了……”许天洋说了半句,又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低头看着碗里的白粥,叹了口气:“我生活费虽然不少,但是在学校的时候经常半个月就花光,也不好意思跟我叔叔要。有时候就泡面开水饼干面包什么的过日子,每到那时候就特别怀念家乡的肉包子。”
“嗯,明白。”夏北风眯着眼睛笑了一下:“压缩饼干确实挺难吃的。”
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也不知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什么东西,忽然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接着便各自低下头开始吃着自己的东西,不再交流。
这两人你来我往的试探了几个回合,各自心里都有了些小算盘。也不知道到底谁被谁当成了狐狸,谁又把自己当成了猎人。
“哎,你听说了吗,昨天晚上山上又冒鬼火了。”一边的菜市场中传来了一个中年妇女尖细的声音。
夏北风竖起了耳朵,略微侧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
他身后就是一个蔬菜摊,摊子上摆着一排红艳艳的西红柿,那西红柿上还沾着点晶莹的水光,显得格外的新鲜。
“真的吗?这段时间是怎么了,山里三天两头的冒火,还能不能让人安生点了。孙婶你也听说了吗?”
另一个女人略微沙哑的声音也从夏北风的背后传来。
“唉!我那哪是听说啊,就是我家儿子昨天晚上起夜的时候看见的。”那孙婶唉声叹气的说道:“你没看给我家孩子吓成什么样,一路跑回家里,直接抱着我开始哭,哭了半宿,现在正躺在床上发高烧呢。一会买完了菜我还要去那边请个先生给他看看,但愿别出什么事情才好。”
“原来就是你儿子看到的啊!那还是快点去请先生看看吧,这事可马虎不得,拖时间久了不一定变成什么样呢!”
“对啊对啊,孙婶你快点买完菜回去看着孩子吧。这几天可不太平啊,山上动不动就冒火的,也不知道谁家的小鬼都跑出来抓人了。”
“不过你们发现了没有……”那一开始说话的女人再次出声,这一次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小声说道:“这几天虽然山上动不动就冒火,却也没见谁家死人,这事是不是挺奇怪的。”
“难不成说这次是光冒火不死人?没道理啊!”另一个女人疑惑的问道。
“这事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先这么算着,到时候一下子就死一片人。”
“不会吧,你别吓我!”那个孙婶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我儿子可在家发着烧呢,你们可别胡说八道啊!”
“呸呸呸,我这个乌鸦嘴,你就当我是胡说八道,要是根本不死人才是最好的。”之前说话的人连忙改口道:“孙婶你儿子身体一直好,肯定不能有事,说不定就是晚上风凉,出去被风吹了一下感冒了,睡一觉就好了。”
“能睡一觉就好了那是最好的。”孙婶又叹了口气,听上去似乎走远了些:“你们慢慢逛,我就先走了。还要去请先生,也不知道先生在不在家……”
这几个女人说话的位置虽然就在夏北风身后不远处,但市场上实在是太吵,她们说话的声音又时大时小,分辨起来还是有些困难的。
夏北风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努力地脑补着几个女人究竟说了什么,同时脑子里不断地转悠着各种各样的推测,试图从几个女人语焉不详的“冒鬼火”“死人”“孩子发烧”“请先生”之类的对话中得到些什么有用的线索,如此这般一心多用之下的结果就是吃饭的速度越来越慢。
等到那“孙婶”先走了,剩下的三个女人各自叹了几口气,也开始聊起孩子学校的收费问题时,他才回过神来。
一低头,便看到了眼前空荡荡的盘子。
我好像才吃了两个,那剩下的六个都被这家伙给……
不会吧,还真的能吃这么多?
夏北风抬头看了一眼面前正小口喝粥的许天洋,肃然起敬。
“怎么了?”许天洋疑惑的看着夏北风,指了指他手里的包子:“我差不多包了,你吃这点够吗,要不再要两个?”
“也行。”夏北风两口吃掉了自己手里的包子,冲着刘叔喊道:“我们再要两个包子,麻烦快点。”
“好嘞,这就来!”刘叔高声的喊着,回手将装着两个包子的盘子放在了身后的餐桌上:“我这倒不开手,客人麻烦你们自己拿一下吧,行不?”
夏北风没说话,向前走了两步,将那两个包子端回了他们自己的餐桌上,继续埋头吃起了他的早饭。
许天洋吃完了饭,要着一根牙签,翘着凳子悠悠闲闲的看着夏北风,等着他吃完。
结果这两个包子外加一碗粥磨磨叽叽的吃了接近一个小时,许天洋玩坏第三根牙签的时候接到了他叔叔许贺的电话,跟夏北风打了个招呼就先走了。
于是这人就吃得更慢了。
一直吃到了刘叔早餐摊收摊。
因为阴天的原因,即便已经接近上午十点了,周围的光线依旧有些阴暗,仿佛天还没大亮似的。
天上的阴云似乎又厚了些,就像随时都能掉下来一般。空气中遍布着潮湿沉闷的气息,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唉,这天阴了好几天,也不知道雨什么时候能下下来。”刘叔一边抱怨着,一边收拾着餐桌上的碗筷,走到夏北风的身边时顺手将他面前的空碗和空盘子端走了。
“快了吧,看这云的颜色都暗成什么样了,估计一会就下了。”夏北风仰头看着天空,抬手解开了领口的一颗扣子,喘了几口气,向刘叔问道:“天儿太闷了,我不想动,在这多坐一会行吗?”
“没问题,您坐着吧,不耽误事,我一会收凳子的时候你再走也行。”刘叔背对着夏北风,将碗筷放进了一个塑料桶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我要是没有活,也不想动弹,一动就是一身的汗,粘在身上太恶心了。”
“是啊!”夏北风下意识的回答了一句。他仰头看着天空发着呆,直到刘叔开始收拾凳子,他才回过神来,站起身来帮着刘叔一起收拾摆了一地的桌子凳子。
“唉,谢谢你了。”刘叔接过他递过来的凳子,有些奇怪的看着他:“小伙子,你一直在这呆着,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啊,被您看出来了啊。”夏北风低着头笑了一下,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我其实是想跟您打听个人,行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