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啼春 !这一次,小琢并没有被遗忘得太久。
第二日,午后,天阴飘雪,气温更是沉冷。柴房的门被打开了,还是那两名生得粗壮的尼姑进来,将她拖出门外。
看着小琢那张精神奕奕的小脸,她们就忍不住纳闷了。
寒冬里穿堂风挡也挡不住,小琢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棉衣,她怎么就没有冻病呢?其中一人便要回头去看,小琢见了,立马苦着一张脸道:“不是说枯叶寺着火,定善师父很忙么?怎么才这么一会子就有功夫审我了?”
二人一听,想着主持和师父师叔们还等着小琢回话,再不敢耽搁,拖着她朝大殿后的禅房走去。
小琢朝敞开门的柴房瞥了一眼,冷风灌进黑洞洞的门内,不知道今晚他还会不会在里头避风呢?
又想,自己受了他一饭之恩,到底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他看似倜傥**,然则,再风雅之人也不会在大雪天里上赶着睡柴堆,但他不说,她也就不问。
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各人有各人的命运,谁也代替不了谁。
在进入禅房之前,小琢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庵堂里大大小小的刑罚全都想了个遍,自认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是,一踏进禅房,还是被房间里凝重肃杀的气氛给惊住了。
这哪里是三堂会审?庵堂里长一辈的尼姑们全都到齐了。主持定本师太低眉垂目,手上捻着佛珠。
主持的右手边坐着掌管刑罚的定善师太。
定善却没有掌门师姐那么气定神闲,她一见小琢,便大声喝道:“还不跪下?”
小琢从善如流,当即低头,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借着眼角余光迅速扫了人群两眼,没有见到琉璃。
她心里不由得一沉。
“你昨日夜里都做了些什么?”定善的声音粗声粗气,比男子汉还要粗豪几分。
小琢想也未想,便道:“我昨儿个夜里受了些寒,便自个儿偷懒回去睡了半日,请师父责罚。”
见她嘴上说得顺溜,定善哼了一声,道:“你也学得那惫懒奸猾,看来,这落霞庵的规矩是越来越成摆设了。掌门师姐,我看这一次可不能轻易饶了她,不然,下次还不知道会捅出什么样的篓子。”
听到这样的话语,定本师太手里的佛珠微微一顿,缓缓抬起眼来,神情平淡,看不出悲喜。“这个问题我们可以稍后再议,你先让她看看这个。”
定善抿紧嘴唇,示意站在一旁的一名尼姑将摆在桌案上的托盘拿到小琢面前。
漆了桐油的木质托盘上搁着一方淡粉色绢帕,一张折叠得十分讲究的信纸,一看就不是庵堂之物。
小琢狐疑地展开绢帕,帕子上面熏了香,入鼻是一丝似有若无的淡淡幽香,像是寒冬里的腊梅,暗香萦绕,沁人心脾。
果然,绢帕的下方绣了一枝红梅,花开怒放,鲜妍动人,衬着一旁细心弯折的信纸,宛若少女最甜蜜、最美丽的心事,别有一番情致。
小琢心里“咯噔”一沉。
不用看,也知道,这定然是一封情信。
她迟疑抬头,看了定本师太一眼。
定本轻轻颔首。
她才缓缓展开信纸。“江心依明月,思君掀漪澜,芳心托梅寄,夜半碧桥西。”
信笺下方并无落款。
然……碧桥西?那不就是琉璃打水的地方么?
只是,无论小琢怎么看,都不觉得这首大胆求爱的诗会是琉璃的手笔。没错,琉璃的性格是有些大胆冲动,不计后果,但,以小琢对她的了解,她如果要约什么人见面,绝对不会那么麻烦,弄什么熏香手帕,绣什么怒放梅花。
她一定会直接杀到那个人面前,大大咧咧地说出她心里的想法。
但,若不是琉璃的东西,定本师太又为什么要拿给自己看?
“你可认得这是何人的字迹?”
小琢谨慎地摇了摇头。
她确实不知。
“你不知道?”“砰”地一声,桌案被重重地拍了一下,定善怒道:“你不知道白琉璃去了枯叶寺?你不知道她半夜与人私会?你不知道,你会让她一个人去打水?你不知道,枯叶寺会无端端火起?”
小琢听得眉头突突直跳,暗自惊心。
纵火与私通,这两项罪名皆是不轻,若真给琉璃坐实了,不知道她会受到怎样严苛的惩处。
“掌门,琉璃去碧桥附近打水那是庵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情。”小琢急道。既然所有人都知道她会去那里,她又怎么会傻到去那里幽会?
只要一不小心,被人看到,不是她也是她呀!
“这正是她的精鬼之处。”定善沉着脸道,“昨日一早,不去扫雪,反倒跑去后院打破水缸,她不就是等着受罚吗?好堂而皇之地去什么碧桥西。”说着,定善蓦地怒目圆睁,“贫尼平生最恨心思奸狡之辈,你俩明明相约行事,一个个却在这里装傻狡辩,来人,把她一并带去慎刑堂,让她好好冷静冷静头脑,看能不能想起些什么来。”
随着这一声喊,冲进来两名尼姑,老鹰抓小鸡一般将小琢从地上拎了起来。
“我不去慎刑堂,事情还没有弄清楚……怎么能动用私刑?”小琢挣扎。
慎刑堂,顾名思义,是定善执掌刑法的地方。
落霞庵的规矩,但凡犯错之人,关起门来无论怎么打骂,对外,也丝毫不能污损庵堂施恩向善的门面功夫。
进了慎刑堂,哪怕你被打得筋骨尽折,外表也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的。
“我不去……放开我……掌门我没有犯错……我不去……”事情还没有定论,是不是琉璃所为还有待商榷,即便是琉璃犯错,她顶多也就是个知情不报,何况,她还根本不知情。定善这么做,分明就是借事生事。
然而,琉璃又哪里挣得脱两名尼姑的钳制。
她还待要说什么,一名尼姑已经扯过帕子狠狠塞住了她的嘴。
屋子里顿然寂然无声,所有人都看着小琢挣扎着从地上拖行而去。
良久,定本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神色沉沉,“琉璃那孩子嘴硬,始终不肯说出私会的男子是谁,我们又总归要给枯叶寺一个交代,你们都盯紧了,若是小琢向外传递什么消息,即刻报来。”
屋子里响起低低的应声,众人垂了头,不敢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