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节 送粮入城(1/1)

凤穿残汉 !汉朝“以孝治天下”,刘备又素有仁义之名。曹丕和司马朗把话说到这份上,绕是诸葛亮再能言善辩,亦不好驳了曹丕的请求。最终双方各让一步,诸葛亮允许曹丕给当阳城内的曹操送粮,曹仁则将云梦泽畔的两处前哨后撤三十里以示休战诚意。

三日后,曹丕等人押着粮草如约来到渡口准备渡河。刘备则得了诸葛亮口信,事先派遣兵马守在渡口对曹军的粮草逐车进行检查,以防止曹军伺机夹带兵器渡河。而碍于曹操还处于刘备部的围困之中,曹丕等人就是心里头再有不痛快,这会儿也只得忍气吞声站在一旁,任由对方将粮草里里外外翻个遍。

不过当看到刘备部的军士手持黑色玄石在粮草上来回摸索之时,素来心大的曹彰还是忍不住好奇地向曹丕问道,“二哥,刘军此举何意?”

曹丕仔细观察了一番刘备军的举动,沉声判断道,“定是在以磁石寻铁器。”

“《吕氏春秋》曾言,慈招铁,或引之也。可是此物?”年幼的曹植连忙追问。原来古人把磁石吸引铁看作慈母对子女的吸引,认为石是铁的母亲,但石有慈和不慈两种,慈爱的石头能吸引他的子女,不慈的石头就不能吸引了。曹植所说的“慈”即为“磁石”。

“正是此物¥∝。”曹丕点了点头又跟着补充道,“昔始皇建阿房,以磁石为门,朝者有隐甲怀刃。磁石吸之不得过。羌胡以为神。”

“真神器也!”曹彰惊叹着吐了吐舌头,旋即又压低了声音向曹丕问道,“二哥。粮中可有藏刃?”

曹丕昂首瞥了一眼不远处负手而立的诸葛亮,朗声放言道,“清者自清。”

诸葛亮并没有回应曹丕,但曹家三兄弟刚才的那段对话,他却是听得一清二楚。昨日曹丕在牙帐中的表现,已然令诸葛亮对其刮目相看。如今眼见曹丕一眼就认出极为罕见的磁石,年幼的曹植更是能脱口说出《吕氏春秋》中有关磁石的典故。诸葛亮由不得在心中暗自感叹曹家兄弟博学多才。不过感叹归感叹,诸葛亮却并不认为曹操能从中获益。在他看来曹操的长子曹昂论学识不及曹丕、曹植,论武艺日后怕也绝非曹彰之敌。长弱幼强之下。若曹氏兄弟成人后以幼凌长,则曹家必会重蹈昔年袁氏兄弟阋墙之祸。哪怕曹操以袁氏为戒,谨守长幼之序,诸葛亮自诩以他的才华也定能辅佐刘公及其子嗣战胜曹家父子。

曹丕并不知晓看似不动声色的诸葛亮已然在心中推演了一遍曹氏兄弟如何兄弟阋墙。更料想不到倘若没有蔡吉乱入他会与曹彰、曹植一同作为兄弟阋墙的代表人物被收入史册。此时眼见刘备部已然查验完毕。粮草亦已装运上船,心知离别在即的曹丕信步上前拍了拍曹彰和曹植的肩膀勉励道,“二哥去去就回,尔等在此好生守营。”

“喏。”曹彰与曹植像小大人似的双双拱手领命。跟着曹植又抬头向曹丕问道,“二哥与父亲何时归营?”

曹丕斩钉截铁地许诺道,“齐侯驾临之时,便是父亲归营之日。”

曹植睁大着圆滚滚的双眼再次追问,“届时二哥会随齐侯去青州乎?”

然而对于这个问题曹丕却是完全没有头绪。因为他与蔡吉之间的婚约。取决于天子的旨意,取决于父亲的野心。取决于蔡吉的筹划,却唯独由不得他曹丕做主。想到这里,曹丕无言地摸了摸曹植的头,继而大步转身登上了运粮船。

不多时十艘小船载着曹丕连同大批粮草越过云梦泽抵达对岸的刘军营地。得知曹丕即将运粮入当阳的刘晔与杨修一早便在码头上等候多时。这会儿眼见曹丕上岸,两人赶紧双双上前相迎道,“见过二公子。”

“二位辛苦也。”曹丕一面拱手还礼,一面忙不迭地向刘晔和杨修询问道,“不知当阳城内境况如何?”

耳听曹丕问起当阳城内的状况,刘晔同杨修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压低了声音凑上前道,“刘备部未能攻入内城,然城内粮草已告罄。而今得幸二公子送粮,丞相无忧也!”

其实刘晔完全用不着说得如此小心翼翼,因为当阳守军缺粮在刘营业已是人尽皆知之事。早在洪水未退之时,就有胆大的曹兵自城头攀绳而下,坐木筏沿城脚摸虾捞鱼。期间虽免不了会受到刘备部的攻击,但捞鱼者却仍然屡屡以身犯险,足见城内粮草早已不济。待到洪水退去之后,曹军便是连鱼都没得捞了,只能整日守在泥泞的城池之中以草根、树皮果腹。

如今的当阳城内像样的房舍早就被曹军拆得一干二净用来加固城池抵御刘备军的进攻。街市上不仅成堆的老百姓挤在破烂窄小的草棚里哭哭啼啼。便是曹操本人这会儿也只得躺在湿漉漉的帐篷里忍受着头痛与风湿的双重折磨。

且就在曹操被帐外的飘来的哭声闹得心烦意乱之时,就见许褚端着一个粗陶大碗来到曹操榻前道,“主公请用膳。”

曹操支起身子看了一眼碗中之物,那是一碗由糙米、糟糠、野菜叶、草根乃至树皮烹煮成的糊糊。可就是这么碗看着连猪食都不如的东西却是目前城内最为难得的“珍馐”。曹操不是袁术、不是袁绍,不会在山穷水尽的时候还哭闹着要蜜水喝,更不会嫌弃糟糠难以下咽。就见他一把接过许褚奉上的陶碗,直接就用手抓着吃起来。这糊糊的味道与它的卖相一样,黏糊糊带着一股子臭臭涩涩的草腥味,但曹操却如食甘饴地将整碗糊糊狼吞虎咽着吃了个干净。

许褚见曹操眨眼的功夫便将半碗糊糊吃得一干二净不禁心头一喜。在他看来主公能吃得下东西就代表主公暂无大碍。然而正当许褚想问曹操是否要再来一碗时,忽听帐外有人高声欢呼道。“送粮也!送粮也!”

曹操听罢立马皱起眉头向许褚下令道,“去看看何人喧哗,扰乱军心!”

许褚得令后杀气腾腾地冲出了营帐。却在不多时又领着一员小校,眉开眼笑地折了回来,“主公,喜讯,喜讯也!二公子送粮来也!”

“此话当真!”曹操霍地一下自病榻一跃而起。

跟在许褚身后的小校见状连忙跪禀道,“回丞相,此事千真万确。二公子与刘议郎、杨主簿已押粮入城也!”

听闻曹丕与刘晔、杨修等人皆已入城,曹操的眼中不由闪过了一丝寒光。显然曹丕的突然出现预示着蔡吉已然插手南方的战乱。就见曹操神色凝重的背手在营帐里来回绕了一圈,随即横扫了小校一眼道。“还不速速带路!”

“喏!”小校打了个寒颤连忙引着曹操前往北门。

此时的曹丕正和刘晔、杨修二人在城门口指挥曹军兵卒搬运粮草,周遭围了一圈欢呼雀跃的将士与百姓。说实在的曹丕长这么大还从未被如此多的人关注过,来自四面八方的赞扬声好似美酒一般令他沉浸在飘飘然地快意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然而这份快意并没持续太长时间,曹丕便远远瞧见许褚等人簇拥着一位依稀像是父亲的老者朝他这边走来。在曹丕的印象中父亲一直是高大威武需要仰视的存在。可对面走来的老者却是头发花白。身形偻佝。以至于直到看清那张苍老而又威严的脸庞。曹丕才敢确定对面走来的老者是他的父亲。

想到父亲过去数月来所遭受的磨难,心头一阵酸楚的曹丕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曹操面前哽咽着叩首道,“孩儿来迟,令父亲受苦也!”

曹操却是冷冷地打量了一番跪在面前的次子,继而漠然地抛下一句道,“汝随孤来。”

耳听曹操语气不善,刘晔和杨修不约而同地各自打了个寒战。曹丕却是没有多想什么,直接擦了擦眼泪。站起身跟着曹操来到了中军大帐。哪知曹丕前脚刚跨进帐门,后脚就被曹操劈头盖脸一顿暴喝。“汝怎会来此!汝为何来此!”

曹丕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出现竟会引来父亲勃然大怒。被骂懵了他连忙结结巴巴地自辩道,“孩…孩儿是奉齐侯之命,南…南下救…救援父亲。”

“奉齐侯之命?哼,蔡安贞意欲趁火打劫乎!”曹操怒目圆睁冷哼一声道。其实曹操一早也曾判断蔡吉趁自己受困荆州之际会在其背后捅刀子,却没料到那女娃儿竟敢撸袖子直接上。

曹丕见父亲质疑蔡吉的救援,忍不住张口替蔡吉辩驳道,“非也!齐侯乃是奉天子之命,与孙策一同南下调停当阳之战。”

奉天子之命!与孙策一同南下!从曹丕嘴里连续迸出的语句好似晴天霹雳一般炸得曹操脑袋嗡嗡作响。这一刻曹操忽然意识到城外的局势可能远比他想象中的要糟糕得多。一瞬间这位曾经叱咤中原的枭雄好似被人抽干了气力一般跌坐在了卧榻上,吓得曹丕和许褚赶紧上前搀扶,又是推背又是揉胸。

过了好一会儿曹操方才缓过劲来,吐出一口浊气,指着曹丕问道,“究竟出何事?汝给孤细细道来。”

在曹操的质问下,曹丕低着头将近两三个月来中原所发生的大事件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一开始听到曹昂派吴硕前往东莱向蔡吉求援之时,曹操还涨红了脸连声叱责曹昂“蠢货,引狼入室”,吴硕“该杀!”等曹丕说到蔡吉倡议“卜都定鼎,还政天子,分封诸侯,以藩屏汉”以及许都众人对这十六子倡议的反应之时,曹操俨然已是脸色发白彻底陷入了沉默之中。

依照曹丕所言,此番支持出让天子换取分封的曹营文武有丁冲、有夏侯惇、有程昱、有满宠,零零总总不下数十人。面对这些个一路追随自己出生入死征战十多年的老伙计,曹操实在无法祭出道德大棒指责他们短视、自私。因为就连曹操本人在听到荀彧不肯以天子换取当阳解围之时,心头亦忍不住咯噔了一下。人非圣贤孰能无欲。怪只怪蔡吉那妖女太会蛊惑人心!

曹操哪里知晓就算没有蔡吉乱入,随着时局的推移曹家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在自保与忠汉之间做出最终的抉择。历史上的曹操虽到死都没有篡汉,但作为继任者的曹丕还是在曹操过世的那一年登坛受禅,改国号为魏,改元黄初,并尊曹操为武皇帝,庙号太祖。因为那时曹家夺取汉室天下已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势。便是曹丕不愿夺天下,那些等着鸡犬升天的大臣们也不会答应。

然而对于当下位面的曹操而言“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依旧是他毕生追求的目标。所以此刻一想到蔡吉那所谓的十六字倡议,曹操只觉胸口一阵气闷。如今上至天子勋贵下至世家宗党皆津津乐道于“卜都定鼎,还政天子,分封诸侯,以藩屏汉”,全然不顾汉家江山分裂在即。反观他曹孟德现下却是背负汉贼之名,只能坐困在荆南小城中眼睁睁地看着蔡氏祸乱天下!这世道难道果如妖道张角所言“苍天已死”乎?若是如此孤征战十数年又有何意?不可!孤决不能坐视那妖女葬送大汉江山!

曹丕见曹操垂首不语,身躯微颤,不由小心翼翼地上前唤了一声,“父亲。”

哪曾想曹操猛一抬头,一双犀利如鹰的眸子正对上曹丕的视线。曹丕一个激灵恍惚间竟萌生了父亲要杀自己的念头,惊得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不过曹操很快便将胸中涌动着的那股杀意压了下去,转而平静地冲曹丕挥了挥手道,“汝去罢,记得匀一份粮草给城内百姓。”

“喏。”曹丕赶紧拱手领命。待到他退出营帐方才发觉自己背上的衣衫早已被汗水彻底浸透,一阵秋风吹过整个人都凉飕飕的。不过与刚才曹操那道满含杀意的视线相比,这点凉意根本算不了什么。曹丕自认父亲没有理由会要杀他。那父亲欲杀之人是谁?难道是齐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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