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穿残汉 !求同存异乃是后世外交大家周公为中华处理复杂关系、解决复杂矛盾创立的一种思维方法和行为模式。这可不仅仅是字面上的“找出共同点,保留不同意见”,而是包含了异中而求同、求同不求异、求同又存异、存异以待同四层境界的辩证之法。实施者必须心怀大义,意志坚定,如此方可做到高瞻远瞩,不被私利蒙蔽。所以求同存异不是目的,求同存异之后要做什么才是重中之重。
正如此刻在新都之选和广陵郡的归属问题上孙策和蔡吉各自存有异议。孙策欲割据一方自立门户,在天子分封诸侯之前,自然是占据越多城池越好。蔡吉则始终以统一天下为己任,分封诸侯对她而言仅是权宜之计。故而以大局为重的蔡吉不会太过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然则本着求同存异的原则,两家可以暂且保留意见分歧,在抓住重点的同时找出双方的共同思想、共同要求、共同利益,最终达成统一阵线。而眼下孙蔡两家最大的共同利益当属“分封诸侯”。
因此面对周瑜的探问,蔡吉成竹在胸地朗声说道,“国语有云,和实生物,同则不继。诸公各有所想,各有所图,乃是人之常情。然吉以为今日大计,因以奉诏迎驾为重。还请吴侯以大局为先,暂且搁置争议,以免错失分封良机。”
⊕,鲁肃坐在孙策身后,看着蔡吉在孙策与周瑜的连番施压之下始终面不改色谈笑自若,不禁为眼前女子的非凡气度所深深折服。特别是当蔡吉提出“求同存异”之时。鲁肃更是忍不住在心中拍案叫绝。话说依齐军目前的实蔡吉完全可以同孙策大谈如何瓜分曹家地盘。可谁曾想蔡吉不仅没有迎合孙策,反倒以求同存异之说劝孙策以大局为重莫要因小失大。在鲁肃看来蔡吉的这番做派正应了她所引用的那句“和实生物,同则不继”。
“和实生物。同则不继”出自西周名士史伯之口。史伯这句话的本意是指不同的事物互相结合才能产生百物,如果同上加同,不仅不能产生新的事物,而且世界的一切也就变得平淡无味。同样的一个联盟内的各个成员也不可能大家都是一个想法,对任何问题的看法都一样。所以唯有像天地包容万物那般包容不同意见,如此方能争取到一切可以争取的因素,团结到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站在蔡吉的角度而言。唯有同时争取到孙策、曹操、刘备三家达成统一阵线,方能实现她那“卜都定鼎,还政天子。分封诸侯,以藩屏汉”的十六字倡议。
蔡吉灵活大气的外交手腕让鲁肃对纵横之术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只可惜以鲁肃目前的身份暂时还无法出面参与谈判,所以这会儿的他只能暗暗祈祷孙策和周瑜能言归正传,别再试探蔡吉的底线。
周瑜当然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更何况此刻的他对蔡吉的惊艳表现亦是钦佩之至。事实上对于郭嘉、辛毗等齐谋士的反应周瑜是早有预备。却唯独没料到真正棘手的对象竟会是蔡吉本人。于是在一番试探与交锋之后。周瑜终于心悦诚服地向蔡吉拱手拜服道,“齐侯深明刚柔之势,通晓纵横捭阖之术,周某佩服。”
“周都督过奖也。”蔡吉羞涩地颔首一笑,继而又将话锋一转正色道,“天子召孟德公、玄德公、吴侯与孤一同护驾迁都,然则孟德公与玄德公尚在荆州对峙互不相让。孤以为当今之势,唯吴侯与孤携手南下。方可调停当阳之围。”
听罢蔡吉一席分析周瑜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确实,不管是天子迁都亲政。还是他们这群诸侯分封列国,都得先将曹操从当阳那个泥坑之中捞出来才行。否则曹昂不会放天子离开许都。天子不恢复自由之身,分封之说更是无从谈起。想到这里周瑜由不得回头同孙策交换了一下眼神。
此时的孙策早就被蔡吉提出的“分封”二字吊起了胃口。毕竟相比广陵郡分封列国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的目的。所以在与周瑜目光交错后,孙策立马心领神会地大笑道,“哈哈,齐侯言之有理。新都之选暂且不议,不知齐侯打算何时南下?”
孙策的笑声充满了阳光与活力,全然不见先前争执时的咄咄逼人之势。让人不得不感叹每一个诸侯都是天生的演员,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当然蔡吉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就见她斯条慢理地挑眉道,“为免夜长梦多,自是愈快愈好。”
“夜长梦多?齐侯真是妙语如珠。”孙策回味了一番从蔡吉嘴里冒出的新词汇,继而调整了一下坐姿,嘴角微微一扬,“孤与齐侯南下救曹倒也无妨。唯恐夜长梦多,许都生变。”
孙策这里所说的“夜长梦多”指的是曹操脱困后曹营的反应。毕竟若非曹操身陷囹圄曹昂也不会捏着鼻子放出天子迎合蔡吉提出的十六字倡议。而一旦曹操脱离危险,难保那位曹大公子不会过河拆桥。
面对孙策的现学现卖,蔡吉不动声色地回应道,“吴侯无须多虑,奉孝先生会代孤进京面圣,向朝廷阐明吾等南下缘由。”
所谓的进京面圣说白了就是与曹昂以及支持曹家的谯沛武人、颍川世家一同商议如何以曹操换天子,如何一起实现分封诸侯的美好前景。从而保证曹营在曹操脱困后仍会与蔡、孙两家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此刻眼见蔡吉派出了心腹重臣郭嘉出使许都与曹营接洽,孙策又岂肯甘于人后。然而考虑到南下之后自己还要和蔡吉一起调解刘备与曹操之间纷争,孙策又舍不得派周瑜出使许都。毕竟纵横捭阖从来不是他孙伯符所长。
且就在孙策左右为难之际,忽听身后的鲁肃毛遂自荐道。“肃愿代主公出使许都。”
想到鲁肃之前不顾艰险渡海去找孙权,之后又积极奔走促成今日的会盟,孙策遂点头应许道。“进京之事就拜托卿也。”
莫看今日会盟鲁肃全程只在孙策身后充当看客,蔡吉却深知这位看似默默无闻的子敬先生乃是这个时代堪比张仪、苏秦的纵横大家。鲁肃或许不及周瑜才华横溢、雅量高致,但他思维敏捷、善于把握人心,且对天下局势也有着极为敏锐的判断。正是凭借着这些特质鲁肃在原有历史中促成了令后世人等津津乐道的孙刘联盟。蔡吉相信有鲁肃与郭嘉联手,此番许都之行定能事半功倍。而她也可以腾出手来专心调解当阳之围。
不过远在荆州的刘备可比不得身处中原的蔡吉、孙策消息灵通。当蔡吉与孙策就南下救曹一事达成共识之时,被蒙在鼓里的刘备却正为迫近当阳的曹仁而烦恼。话说曹仁的兵力其实并不算多,满打满算也就两万人左右的规模。然而许是应了那句“哀兵必胜”。曹仁所率的这支曹军士气旺盛,斗志昂扬。相较之下连续数月的攻城战则令刘备部上下身心俱疲,士气低迷。此外洪水退去后留下的千亩沼泽也成了横在刘备部与当阳城之间的一道天然屏障。从而变相保护城内守军不被攻击。
也许有人会觉得曹操以三、四千人马依托当阳这样一座小城挡住刘备十万大军的进攻有些不可思议。然则在中华的历史上还真有过比这更不可思议的战例。倘若蔡吉不乱入这个时空的话,按原有历史的发展,诸葛亮会在二十六年后即公元229年以蜀汉丞相的身份携十万之众攻打由曹将郝昭把守的陈仓城。
当时诸葛亮自以为坐拥十万兵马,而成仓城内的守军才有一千多兵众。又估计东来曹魏的救兵未必就能赶到。遂下令进军攻打成仓。擅长机关之术的诸葛亮先是以改良过的云梯攻城,哪曾想守城的郝昭也是一位奇人。郝昭命人将沾有油、硫磺等易燃物的麻布绑在箭头上,点燃后迅速射出,不仅一举将诸葛亮的云梯烧得一干二净,同时也在中华战争史上留下了首次使用“火箭”的纪录。眼见云梯被烧诸葛亮立马祭出冲车攻击陈仓的城门。郝昭则用绳子系上石磨,掷击汉军的冲车。随着冲车被击毁,诸葛亮又命人连夜赶制了百尺高的井字形木栏,以向城中射箭。用土块填塞护城的壕沟,想置接攀登城墙。这一次郝昭选择了与刘晔相似的方法守城。即在城内再筑一道城墙。好不容易翻过城墙的蜀军发觉自己夹在两道城墙之间进退不得一时间挤做一团成了曹军的活靶子。而蜀军的井栏则被挡在第一道城墙后头无法射到第二层城墙。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的诸葛亮不久之后又派遣兵卒开挖地道,想从地道进入城里。郝昭应对之策便是在城内挖横向地道进行拦截。结果当蜀军捅开最后一层薄土,迎接他们的不止是阳光,还有守株待兔的曹军。
如此这般双方昼夜攻守相持了二十多天,诸葛亮最终因粮尽而不得不退兵。无怪乎后世的学者将成仓之战视作《墨子.公输》的实战版,称“孔明不减公输,郝昭不减墨翟。”不过郝昭却因此战熬得油尽灯枯,年仅三十八岁便已撒手人寰。
由此可见围绕城池展开的攻防战绝不是单纯的兵力比拼,而是一场智慧的较量,一场意志的较量。眼下曹操以坚韧的意志与老辣的经验固守住当阳终于等到了曹仁的援军到来。刘备却并不甘心就此放弃。毕竟自他从戎以来还从未像在当阳这般对曹操取得如此大的优势。故而刘备一面命关羽领兵北上长坂坡阻击曹仁,一面则将麾下文武招入帅帐内商讨下一轮的应对之策。
由于诸葛亮之前已尝试过各种攻城方法都未能攻破曹操驻守的当阳城,深感黔驴技穷的刘备部幕僚便开始从其他方向上集思广益起来。此刻就听新近归附刘备的荆州名士廖立进言道,“可否以议和之名,诳曹孟德出城,再将其一网打尽!”
“不可。曹孟德生性多疑,定不会犯险出城。”刘备摇头否定了廖立的提议。作为曹操的老对手刘备十分清楚依曹操那只老狐狸脾性,你越是主动邀请他出城,他越是不会出城。
“或可反其道而行之!”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了刘备思绪。
刘备一抬头正对上了诸葛亮那双漆黑泛亮的双眸。虽说诸葛亮在过去的两个月内未能拿下对面的当阳城,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刘备对其的信任。因为刘备坚信坐在他对面的这位年轻谋士是上天赐予他刘备的王佐之才。于是刘备赶紧向诸葛亮探问道,“孔明此话何解?”
“曹孟德既不肯出城议和,主公大可将刘子扬、杨德祖放归当阳,令其传话曹孟德。”诸葛亮说到这儿手摇羽扇悠然一笑道,“就言刘营兵粮已尽,主公欲兵退江陵。”
刘备听罢诸葛亮所言顿觉眼前一亮。的确,既然曹操生性多疑,那就反其道而行之让他以为自己怕他出城。反正曹阿瞒那货就是个“赶着不走,打着倒退”的驴脾气。不过要怎样才能让刘晔和杨修替自己带话呢?总不成直接同那两位说自己没粮了要退兵吧。刘备低头沉思了片刻,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从事刘琰的身上。
刘琰,字威硕,豫州鲁国人,在刘备出任豫州刺史时投奔刘备。此人生得仪表堂堂,又善于交谈议论,因此深得刘备厚待,经常作为宾客的身份跟随着刘备应酬交际。历史上这位追随刘备多年的老臣因怀疑入宫月余向太后祝贺新春的妻子胡氏与后主刘禅有染,对妻施以私刑并逐出家门。胡氏因此上告刘琰,结果刘琰被后主下狱并弃市而死。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此刻的刘备倒是决议要好好运用一番刘琰的交际手腕。
“威硕,汝与子仲今夜设宴款待曹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