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穿残汉 !更正一下李敏是幽州刺史,之前偶写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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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近六旬的李敏如今已是发须皆白,论年岁更是能做蔡吉的祖辈。但是李敏在蔡吉面前却丝毫不敢倚老卖老。从灭袁绍到平幽并,蔡吉已用一系列的胜利向以李敏为首的幽州官僚、宗党、豪强证明了她的实力与威信。而李敏本人更是清楚地认识到唯有仰仗蔡吉的支持,他方能坐稳幽州刺使之位。因此在得知齐侯车驾抵达蓟县后,老爷子当即便带着一干官吏和本地名流出城恭迎蔡吉莅临。
当然依照中原世家豪门的标准这些出迎的“名流”不过是些有点家业的地方宗党而已。换在承平年代莫说蔡吉这等统领一方的诸侯,就连一介县令都不见得会将这些地方上的豪强放在眼里。然而眼下是乱世,资源远比名声来得重要。哪怕是在后世拥有“小霸王”诨号的孙策,眼下亦不得不放下身段,对东吴本地的顾、陆、朱、张四大家族礼待有加。蔡吉做为初到幽州的外来势力在这方面自然也不能免俗。
面对铮鼓齐鸣彩旗飞扬的欢迎仪式,蔡吉像往常一样摆足了与民亲善的姿态。另一方面慑于齐军在官渡之战的威名以及最近并州大捷的影响,蓟城本地的官吏豪绅面对蔡吉这位女诸侯也是极尽献媚之能事。
不过此等宾主相洽的景象却让身为锦西令的林飞看着百感交集。遥想林飞第一次与蔡吉碰面之时对方还只是一个依附在袁绍羽翼之下的奇女子,那曾想仅仅过了几年的功夫小蔡府君便摇身一变成了坐拥幽、并、冀、青、徐五州的大诸侯。毫无疑问蔡吉是墨家这些年来合作过的众多势力中实力最强、势力最大的一个英杰,就算当年的大贤良师张角也难望其背。然而作为牵针引线者的林飞却知由于妖道于吉的多次作梗蔡吉与墨家的关系正在变得逐渐生疏。
事实上早在建锦西城的时候林飞便已瞧出了于吉的勃勃野心,同时他也心知蔡吉绝不会甘心受制于人,可以预见两者终会有兵戎相见的一日。因此林飞一早便同于吉保持了距离,之后更是不惜联手李敏等人以近乎自污的方式同于吉等人划清界线。可谁知蔡吉在于吉死后依旧对林飞等人若即若离。更有甚者蔡吉还将整个五行遁旗转交由段娥眉来统领。对于五行遁旗被夺一事林飞倒也没什么不满。毕竟五行遁旗并不是林飞的私兵,其中还暗藏有不少于吉的亲信,因此将五行遁旗交由段娥眉来整顿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真正令林飞感到不安的是蔡吉对他逐渐疏远的态度。
为了自己确实没有参与于吉等人的阴谋林飞曾派张角的侄子王韫前往青州向蔡吉说明太平道与墨家的关系,并奉上《太平清领道》以表忠心。而事后蔡吉也收下了《太平清领道》,并安排王韞进入讲武堂求学。可是林飞却依旧觉得不放心,因为他十分清楚蔡吉是个有着大志向的诸侯。这样一个奇女子不会因为几句奉承就改变主意。更何况蔡吉的所作所为一向都会有其的深意。所以在得知蔡吉即将巡视蓟城的消息后,林飞当即便搁下锦西城的军政要务赶到蓟城打算亲自同蔡吉详谈一次。
虽然林飞一心想要探明蔡吉对墨家以及他本人的态度,却怎奈眼下围在蔡吉身边的人实在太多,林飞仅同蔡吉打了个照面便被晾在了一边。好在林飞出身墨门本就不似寻常儒生那般贪图虚名,加之他曾为墨门常年游走于豪门世家之间见惯了各色人等。因此林飞并没有急不可耐地连夜求见蔡吉。而是在隔了一天之后方才以汇报锦西政务的名义造访齐侯行辕。
此番蔡吉的行辕设在蓟城城西的一处豪宅之中。话说这所宅子本是袁熙之妻甄夫人的陪嫁之一,袁熙败亡之后甄家趁势收回宅子并转手奉送给了身为幽州新主的蔡吉。这会儿穿过曲径通幽的回廊,林飞一眼就望见蔡吉正同李敏和一个武将模样的男子围坐在凉亭之中。然而就在林飞想要迈步向前探个究竟之时一个蓝色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邑宰请留步。”
不知何时冒出的曹丕一脸警惕地将林飞拦在了百步之外。面对此等景象林飞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了一抹无奈的苦笑——原来现如今自己在齐侯面前还不如一介质子值得信任。
正当林飞黯然神伤之际忽听不远处的蔡吉扬声喊道,“子桓,休得无礼。”
曹丕闻声识趣地让开了一条道。林飞见状则朝曹丕微微拱了拱手之后。便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信步来到凉亭之中向蔡吉躬身行礼,“林飞见过齐侯。”
蔡吉含笑示意林飞就坐道。“正杰来得甚巧。孤正与杜校尉等商讨招安一事。”
直到此时林飞才注意坐在蔡吉左手边的男子正是当年在易京城外败于张辽之手的黑山贼杜长。原来那日张辽在将杜长击落马下之后并没有取他性命,而杜长在伤愈之后便和这个时代的众多武将一样投身胜利者麾下效力。如今杜长已官拜越骑校尉执掌广阳郡防务,在齐军之中也算是有些资历。
此刻眼见杜长出现在蔡吉身边林飞不由心念一动脱口问道,“主上可是要招安张燕?”
“孤正有此意。”蔡吉一面点头,一面指着案几上平铺的牛皮地图解释道,“据涿郡奏报称太恒山有黑山贼出没滋扰涿郡边境。”
“太恒山?”林飞听罢皱起眉头端详了牛皮地图片刻。继而以谨慎的口吻说道,“飞也曾听闻太恒山时有山贼出没,然其势甚微且行踪不定,此等蟊贼当真是黑山?”
林飞会有这样的疑问倒也不足为奇。毕竟黑山军本是黄巾军的一支分支,其鼎盛时期势力遍布常山、赵郡、中山、上党、河内诸郡,对外号称拥兵百万。汉灵帝朝廷无力征讨黑山。以致河北诸郡皆受其侵扰。后来,黑山军的首领张燕派人到京投降,朝廷便拜张燕为平难中郎将,黑山军也就此成为了一支能左右北地局势的军阀势力。袁绍与公孙瓒河北争霸之时,张燕选择与公孙瓒结盟,结果被袁蔡联军击溃于易京城外。此后张燕和他的黑山军在河北几乎消声灭迹。这会儿突然冒出太恒山有黑山出没的消息实在是让人难辨真假。
事实上不仅是林飞,作为幽州刺史的李敏同样对招安黑山一事心存疑虑。不过李敏是担心盘踞太恒山的贼寇真是黑山军。须知李敏作为东汉的官僚本就打从心底里厌恶那些“祸国殃民”的黄巾贼。如果说杜长这等弃暗投明的降将还能让他谨慎用之的话,那作为贼首的张燕就是降而复反的反复之辈实在让人难以信任。因此林飞这边的话音刚落,李敏便迫不及待地接口道,“林邑宰言之有理。太恒贼乃寻常宵小,派兵征剿便可,何须招安。”
哪知蔡吉却摆了摆手摇头道,“李使君此言差矣。无论太恒之贼是否黑山,孤皆有招安之心。”
“主上是想以太恒之贼充实边关?”林飞侧头想了想之后反问道。
“知孤者正杰也。”蔡吉展露笑容道。其实蔡吉又何尝不知黑山、黄巾之类的农民军反复无常。在无法控制局势的情况下一味怀柔招安的结果极可能是养贼为患。正如后世明末的熊文灿招抚叛贼越招越多。但如今是汉末而非明末,汉末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口稀少。由于人口稀少而造成退耕还林粮食减产。而粮食减产又进一步限制人口增长。如此恶性循环下北方的汉人逐渐退入长城以内进而退至黄河沿岸,将北方大片土地留给内迁的异族。而蔡吉现在新控制的疆域又恰恰正是汉人最稀疏的地区之一,所以她目前最缺的就是人口,大量的汉族人口,哪怕是反复不定的山贼、黄巾余党都好过将幽并让给异族。前者只要有土地和安定的环境就能安下心来劳作繁衍,后者哪怕是接受了圣人教化照样还会燃起雀占鸠巢之心。
故而早在心中打定了主意的蔡吉当下便回头向杜长颔首道。“招安一事有劳杜校尉也。”
掐指算来杜长在蔡吉麾下效力已五年有余,五年来杜长见到蔡吉的次数虽屈指可数,却并不影响其对眼前的女子心怀敬畏。须知在杜长心里这世上令他真心诚意感到崇敬的仅有两人,一个是已经仙去的大贤良师。一个便是如今贵为五州之主的蔡吉。至于张燕杜长只是钦佩其武艺高强为人仗义倒也谈不上“崇敬”二字。因为大贤良师让杜长第一次知道何为太平之世,而蔡吉则让他看到了如何早就太平之世。是的,在过去的五年中杜长亲眼看着从南方来的流民如何在官府的指引下屯田安居,易水港如何由一个泊船的港湾变成一座商贾云集的城池。从易水城到蓟城的大小集市间粮食、盐巴、布匹的价格更是平易近人,以至于在没有战报的日子里杜长时而会产生天下已经太平的错觉。
《太平经》有言,“众星亿亿,不若一日之明也;柱天群行之言,不若国一贤良也”。地还是那块地,人还是那群人,只因经略之人由公孙瓒、袁绍换做了蔡吉便能发生如此鲜明的变化,正是这种变化使得杜长认定蔡吉就是《太平经》中提到的国之贤良。所以此时此刻的他不仅相信蔡吉招安的诚意,更由衷地坚信黑山诸部投入蔡氏麾下之后一定能过上当年大贤良师许下的好日子。
想到这里杜长当即深吸一口气朗声抱拳道,“喏!长定不负主上重托。”
杜长的表态令蔡吉十分满意,在定下些许招安的细节之后,蔡吉便命其下去准备太恒之行。而李敏虽不同意招安之举,却也不敢忤逆蔡吉的决断。因此在草草汇报了些许公务之后,他便心有戚戚地起身告退了。随着李敏的身影渐行渐远,一时间凉亭之中只剩下了林飞与蔡吉二人。就见林飞自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卷轴献与蔡吉道,“此乃锦西上计簿,还请主上过目。”
蔡吉接过卷轴并未立即展开阅览,就见她先是回头瞥了一眼百步开外正背对着凉亭的曹丕,继而又悠然地朝林飞反问道,“正杰镇守锦西多少年了?”
林飞拱起双手小心翼翼地作答道,“承蒙主上厚爱飞经略锦西已五年有余。”
“五年……”蔡吉抚摸着卷轴上的绑带长叹一声道,“辛苦正杰也。”
林飞听罢释然一笑摇头道,“主上过奖,此乃飞之职责所在,何来辛苦之说。”
哪知下一刻蔡吉却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道,“可惜孤却以为正杰汝非百里之才。”
“百里之才”是指能治理方圆百里地区的人才。在古代通常是一个县具有百里的,因此可以称县令为百里之才。此刻蔡吉公然声称林飞“非百里之才”无疑是在否定他这些年在锦西的努力。但相比功绩被抹杀的委屈,林飞更在乎蔡吉这句评语背后的用意。
主上为何如此评价飞?难道是不满飞在锦西的所作所为?还是怀疑飞有二心?思虑至此林飞赶紧朝蔡吉匍匐叩首道,“主上明察,飞对主上之忠心可鉴日月!”
眼看看着曾经在自己面前口若悬河的林郎君而今变得如此敬小慎微蔡吉的心头隐约闪过了一丝不忍。其实蔡吉并不怀疑林飞的忠诚和人品,也清楚林飞这些年花在锦西城上的心血,更感谢当年林飞对她的雪中送炭。事实上如果没有林飞的帮助蔡吉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扳倒袁绍这座大山。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能开解蔡吉心中的心结。因为林飞不是普通的能人异士,在他的背后还站着一方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势力——墨门。(未完待续……)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