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得胜归朝(1/1)

凤穿残汉 !相比蔡吉的步步为营,曹操在冀州的所作所为堪称大刀阔斧。在人事方面,曹操从军队中挑选了一批有军功的将吏在地方上担任要职,替他控制和管理地方政务。此举自然是引来了儒林人士的强烈不满。御史赵彦就直接上书弹劾曹操,声称“军吏虽有功,德行不足堪任郡国之选”。面于来自儒林的口诛笔伐,曹操丝毫不以为意,反倒是针锋相对地提出“明君不官无功之臣,不赏不战之士;治平尚德行,有事赏功能。”并以此为原则又从地方上火线提拔了一批官吏充实门庭。这些被曹操相中的官吏,或出身寒门,或出身士族,但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那就是在地方上敢于打击豪强。

在对官场进行大换血的同时,曹操进一步提出“拨乱之政,以刑为先”。而曹操头一个“所拨之乱”正是困扰大汉已久的豪强兼并。可就像贾诩向蔡吉分析的那样,冀州的世族豪强在袁绍的纵容之下早已视国法于无物,又岂会乖乖束手就擒。面对曹操真刀实枪地整治兼,各地世族豪强弹劾的弹劾,抵制的抵制。河内豪强的张晟更是率领私兵公然对抗官府,引得河内、魏郡数股豪强纷纷起事响应。仅十来天的功夫,反曹的叛军就膨胀到了上万人。而曹操解决的方法也很简单,就一个字“杀”。

在曹操的授意下,以张晟为首的豪强皆被诛三族。而平乱过程中,曹军屠城、屠村之举更是屡见不鲜。眼看着河内、魏郡两郡血流成河,河北的世族豪强们这才想起曹操当年在徐州的所作所为。同时也终于明白了他们所面对的是怎样一个百无禁忌的混世魔王。

事实上这些年蔡吉之所以能比较顺利地在青、徐两州推行新政,多少也沾了当初曹操屠徐州的光。如今曹操在河北故技重施,自然也是效果显著。面对曹军无情的屠刀,河北的世族豪强最终低下了骄傲的头颅。开始以谦卑的姿态配合官府丈量土地、清查隐户。而此时已是建安六年的七月,在外征战近两年的曹操终于以胜利者的姿态班师归朝,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许都城。

主持捷礼的刘协站在太庙前。看着曹操手捧捷报承表,昂首阔步迈过红毯朝自己一步步走来,心情可谓是五味具杂。捷礼本是诸侯国对蛮夷戎狄用兵胜利后向天子告捷的一种军礼,分振旅、献恺乐、告祭、献俘授馘、饮至、大赏六个步骤。此番曹操北征袁氏虽不是华夷之战,却也是关系汉室存亡的生死之战。因此在得知曹操振旅,即班师还朝之后,刘协当即便率领百官赶赴太庙祭告先祖。并在此接见曹操举行捷礼。然而真当曹操出现在他面前之时,刘协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压力。但他并没有在脸上表露出任何不满或忐忑。因为刘协十分清楚,如今的曹操已是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偌大的许都城内没有谁能挑战曹操的权威,就连身为天子的刘协也不例外。

不过这会儿的曹操似乎并没有当众彰显自己威势的意思,却见他一丝不苟地向刘协跪地上奏道。“臣,大汉丞相曹操,报奏吾皇,大汉建安六年五月廿一,臣率王师攻克邯郸,尽诛袁尚逆党,斩敌万余,俘虏数万,谨献阙下。”

曹操这一跪让刘协心头凝结的疙瘩稍稍舒缓了一些。连带着僵硬的面容也泛起了红光。再怎么说在庙堂前献捷献俘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于是下一刻刘协面带着笑容上前扶起曹操道,“曹卿家请起。”

就在刘协扶起曹操的一瞬间,庙堂之上响起了庄重而又高昂的凯乐,在场的文武百官更是齐声高呼,“天佑大汉!吾皇万岁!”

献俘授馘之后照例是饮至大赏。话说以汉室目前的库存本无力承担宴饮封赏。刘协虽顶着天子的名号,可真正能直接征税的地区也仅限于豫、兖、徐三州而已。甚至从这些州郡所征收的税赋还需优先满足曹军的粮饷。至于其它各州的税赋则全凭诸侯们的喜好决定是否上贡。像是凉州、益州等边远州郡就从来不向朝廷纳粮。荆州的刘表、扬州的孙策偶尔会遣使上贡。但往往对朝廷都有所图。刘表老成持重,还知道遮掩一二。年轻气盛的孙策则直接向朝廷提条件。好在诸侯之中尚有蔡吉和刘备年年准时上贡,总算是保住了刘协身为天子的面子。而蔡吉在年头上贡的布匹酒水更是解了汉室的燃眉之急,让刘协得以借花献佛用酒水赏赐得胜而归的曹军将士。难得天子如此慷慨,曹操也就网开一面,将《禁酒令》暂且搁置一边,放任全军上下畅饮三天。

然而在此举城欢庆的时节,也并非所有人都喜笑颜开。御史赵彦就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出席捷礼。在他看来曹操实乃当世王莽,其不仅挟持天子以令诸侯,还贸然改制扰乱朝纲。一想到曹军在河内、魏郡借平乱为名大肆屠戮河北名士,赵彦心头就忍不住一阵刺痛。可天子在荀彧、吴硕等奸佞的蒙蔽之下非但不治曹操的罪,还大张旗鼓地在太庙以捷礼迎接曹操。如此姑息养奸之举实在是让赵彦难以接受。不过赵彦拒绝出席捷礼的同时,并没有待在府中独自生闷气,而是一大清早就坐上牛车前往城郊拜访好友。直到傍晚时分,赵彦才带着几分醉意回到了许都城。此时的许都正沉浸在庆功狂欢之中,随处可见喝得醉醺醺的百姓和兵卒。然而这些情景在赵彦眼中却成了曹军荒淫无度的佐证。

正当赵彦在车中暗自讥讽曹操治军无方,对《禁酒令》出尔反尔之时,牛车突然间停了下来。由于没能掌握好重心,赵彦一个踉跄头就撞上了车梁。剧痛伴随着本就不悦的心情。令他猛地一掀车帘,冲着赶车的车夫斥责道,“出何事也!”

车夫被赵彦一喝,不由缩了缩脑袋指着前方解释道。“主人,有……有人挡道。”

赵彦顺着车夫所指的方向抬头一望,果见牛车前正横卧着一个醉鬼。瞧此人的服色分明就是曹营的士兵。有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赵彦虽不认得这个曹兵,可在他眼中这些当街醉酒旁若无人的丘八就是曹操的化身。于是乎,赵彦心头就此燃起了一股无名之火。但见他快步走下牛车,向随行的家仆下令道,“去!将此醉鬼轰走!”

被赵彦如此一喝的家仆自是摩拳擦掌着上前要将那个早已醉得像死猫一般的曹兵驱离大道。可谁知躺在地上曹兵却晃晃悠悠地坐起了身,死活赖在地上不肯走。双方拉扯之间顿时就引来了不少百姓驻足围观。

正当众人瞧得起劲之时,忽听身后传来了一声震耳的大喝。“让开!让开!”

一些不耐烦的好事之徒刚想扭头回嘴,就见人群的外围正站着一个身长八尺、相貌魁梧的壮汉,更要命的是此人背上还背负着两把雪亮的大戟。眼下能在许都城内佩兵刃的不是将校,就是豪门子弟。一瞬间本熙熙攘攘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纷纷识相地为这个壮汉让出了一条道来。而这壮汉也不客气。直接迈步上前指着正在扭打的三人质问道,“何人在此当街闹事?”

赵府的家仆见来者杀气腾腾,又带着一股子酒气,先是一缩,继而想起是对方占道在先,便理直气壮地指着醉酒的曹兵回应道,“这厮醉酒闹事,拦截御史车架!”

壮汉狐疑地打量了一下三人问道,“御史?”

一提到自家主子赵府的家仆立马就来了底气。得意洋洋地向对方介绍道,“正是。此乃吾家主人赵御史。”

听罢赵府家仆所言,壮汉横扫了一眼正负手而立冷眼旁观的赵彦,二话不说便一把抓起那已醉得不成人形的曹兵。话说汉末的男子再怎么营养不良,好歹也有一百十多斤重,更不用说是对方还是常年在外征战的兵丁。可就是这么一个身高马大的青壮。却被眼前这位壮汉单手提起举重若轻。直唬得在场围观的百姓唏嘘不已。

“天生神力!”

“这壮士是何来头?”

“吾见过此人!此人乃曹操身边的护卫!”

“曹操护卫?是许褚?还是典韦?”

正当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壮汉身份之时,赵彦却打了个酒咯冷啐骂道,“赘阉遗丑,祸国殃民!”

话说那壮汉原本正要提着曹兵离开,乍一听赵彦骂“赘阉遗丑”,立马就停下了脚步。赵彦虽没有指名道姓,但稍微消息灵通的都知道这“赘阉遗丑”是当初袁绍骂曹操的话。甚至可以说已经成为了曹氏的代名词。

噗地一声,壮汉将手中的曹兵丢在了地上。那曹兵本只是借着酒劲同赵府的家仆胡缠一番,被壮汉凌空提起后早已吓得酒醒。此刻乍一得解放,自是一跃而起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而那壮汉则浑然不管逃走的曹兵,转身瞪着赵彦质问道,“汝骂谁?”

赵彦仰起头,不甘示弱地回敬道,“自是曹贼!”

曹贼?!有人竟敢在许都城当街骂曹贼。赵彦此话一出莫说对面的壮汉眯起了虎目,就连赵彦的车夫与家仆也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想要将赵彦拉上牛车。然则这会儿的赵彦表面上看着脸不红气不喘,实质上却早已经醉了。加之他在魏郡的几个好友皆因受张晟之乱牵连而死于曹军屠刀之下。这会儿家仆息事宁人的举动,非但没有劝下赵彦,反倒是刺激了他压抑已久的情绪。却见他猛地甩开家仆的制肘,大声咒骂道,“曹贼残害忠良!屠戮百姓!如何骂不得!”

赵彦哪里知晓他的这声咒骂,同样刺激了对面的壮汉。原来眼前的这个壮汉正是曹操帐下的都尉典韦。其与谯国人许褚统领的虎卫乃是曹军的精锐之师,曾多次救曹操于极度危难之中。典韦本人更是以膂力过人而勇冠三军和许诸一起轮流贴身护卫曹操。由于今日恰巧轮到许褚护卫曹操,典韦没能随曹操等人一同入皇宫参加御宴。不过典韦对此倒并不在意。一来,他出身贫寒本就对所谓的皇家礼仪不甚其烦。二来,喜好杯中之物的他也可借这半日之闲好好喝个痛快。可谁曾想,典韦才在酒肆过完酒瘾,转身就碰上了同样喝高了的赵彦。这可恰应了那句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相比谨慎奉法,质重少言的许褚,典韦的性格更为任侠,讲义气,重情义。早年在老家之时,典韦就曾为同乡好友出头刺杀当地的豪强李永。由于李永曾任富春长,家中备卫甚为严谨。典韦便驾着车,载着鸡酒,伪装正在等候别人的闲人等在李府之前。一见李永出府,典韦当即从怀中掏出匕首,直冲上前截杀李永及其妻。在得手之后他镇定地返回车上,取了刀戟,步行离去。由于李永的居所邻近市,此事发生后全市惊。从后追击者虽有数百,但却无人敢近。典韦则行了四五里,遇上李永伴众,双方转战一番后,方脱身而去。刺李事件之后,典韦辗转投效张邈、赵宠等诸侯。直至被夏侯惇相中,推荐给曹操,成为曹军一员不可或缺的战将。

在典韦看来,曹操在河北免除百姓赋税,严惩豪强兼并,那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曹军在河内、魏郡杀的也都是些鱼肉乡里的恶霸逆贼。怎么到了眼前这老匹夫嘴里就成了“残害忠良,屠戮百姓”了呢。情急之下,典韦跨前一步指着赵彦怒斥道,“吾主身冒血战,护下大汉江山,汝安敢诬陷吾主!”

赵彦却根本不把典韦放在眼里,反倒是挑衅道,“汝等皆匹夫耳,何足道哉!”

“咔嚓”一声,赵彦的头颅从脖子上坠了下来,一标鲜血刹时自颅腔喷涌而出,溅得车夫与家仆一身殷红,直将二人吓得两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染血的头颅在地上咕噜噜转了一圈停在了典韦的脚边,赵彦那双圆睁的眼睛中充满了错愕。

“杀……杀……杀人了!”

突如其来的激变,让在场围观的百姓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虽说眼下是乱世,杀个把人没啥大不了。但在许都城内当街杀御史却是天字第一遭。一些机灵点的人已然跑去报官领赏,更多的人则如无头苍蝇一般四散而逃。反倒是身为始作俑者的典韦,手提着带血的大戟,面不改色地俯身拾起赵彦的头颅,大步朝丞相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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