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穿残汉 !??费章节(16点)
建安五年六月,袁将郭援克河东郡。数日后,响应郭援的南匈奴单于呼厨泉南下攻取平阳关。司隶重镇的接连陷落,令本打算休养生息一阵子的曹操,不得不重新调整战略,收缩战线,进而分兵救援西司隶。
六月的艳阳下,曹操策马立于高岗之上,以冷峻的目光审视着底下正从朝歌城外撤退的曹军。虽然拆卸营帐、打包行装让曹军多少显得有些混乱,可城内的袁军却只是躲在城垛之后探头张望,丝毫没有开城出击给曹军来一下子的意思。不过是些豚犬之辈~~~曹操在心中蔑笑了一下,同时亦将朝歌城的首守将划出了招揽名单。他曹操确实求才若渴,但从不收无能之辈。
“主公,钟繇乃郭援之舅,派其领兵救援救援司隶会否不妥?”夏侯渊的问话打断了曹操的思绪。钟繇,字元常,是曹操任命的司隶校尉,同时也是伪河东郡太守郭援的舅舅。正是出于这一层关系的考虑,夏侯渊等人颇不放心由钟繇领兵救援西司隶。万一钟繇阵前倒戈,那郭援便可借道弘农郡南下豫州威胁许都。因此在夏侯渊看来就算曹操不派去平乱,也该让夏侯敦或曹纯等心腹之将北上。都比启用钟繇来得令人放心。
可谁知曹操却对钟繇推崇倍至,直接就朝夏侯渊摆手道,“钟元常温良笃慎,善慧眼识才。孤与袁绍对峙之时,其更是送马应急,实乃孤之萧何。故以元常品性必不会附逆于袁氏。”
“话虽如此,可钟繇终究只是一介文士,如何抵挡得了郭援、呼厨泉、马腾三路大军?”夏侯渊不甘心地挑刺道。其实也无怪乎夏侯渊会如此看不上钟繇。钟繇虽出身望族,曾任尚书郎、阳陵令、黄门侍郎等职,但他素以博学闻名。特别是在书法方面,钟繇颇具造诣,在后世不仅与晋代书法家王羲之并称为“钟王”,还是楷书的创始人。故而在夏侯渊的印象之中,钟繇似乎只是一个写得一手好字的文臣,与征战沙场扯不上多少关系。
曹操听罢哈哈大笑道,“妙才莫要小瞧文士。有道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昔日韩信自负国士无双,亦不是毁于文士之手?”
夏侯渊心想,韩信是受了萧何骗死于妇人之手,可那是宫斗,怎能和真刀真枪的沙场拼杀相提并论。所以嘴上虽不反驳,脸上的表情却分明写着,“真是如此?”
曹操见夏侯渊依旧是一幅狐疑的模样,不由抬手指着正在撤退的兵马问道,“妙才,汝说孤这是在进?还是在退?”
夏侯渊没料到曹操会突然转变话题,呆滞了一下之后,不假思索道,“撤兵自然是退。”
面对夏侯渊不经大脑的回答,曹操苦笑着反问道,“妙才真当孤撤兵是迫于司隶之乱?”
“主公的意思是?”夏侯渊听曹操这么一说,似乎是想到了。可一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曹操见状便向夏侯渊进一步分析道,“孤围困朝歌已一月有余,袁尚却迟迟不肯出邺城救援朝歌。时日一长,吾军又将粮草告急,无以为继。故孤趁郭援此番袭河东之机,假意示弱兵退朝歌,为的正是引袁尚出城追击。袁尚不过一介孺子,离了邺城高墙,还不是任孤蹂躏。”
“好一招引蛇出洞主公英明。”夏侯渊心悦诚服地朝曹操拜了一揖。
曹操则半开玩笑地拈须说道,“看来妙才兵书没白看。然则活学活用方为名将之道。窃不可自持武勇,无视计谋。”
“主公也知计谋非渊所长。”夏侯渊坦白地讪讪道。
曹操见状没好气地叹了口气,只得暂时放弃了对联襟的说教,转而又回到对关中战局的分析上,“妙才既知人各有长短。就不该轻视文士。钟元常在关中为官多年,与关中豪强素有往来。由其领兵救援司隶能安司隶民心。更何况,孤以元常之智谋,定能平定司隶之乱”
曹操的一席话打消了夏侯渊的顾虑。而之后从司隶传来的战报更是让夏侯渊对曹操佩服得五体投地。钟繇在率部抵达司隶之后,立即就利用他与关中豪强的关系在当地招纳了五千曲部。加上他带来的曹兵,共凑齐八千兵马,一路浩浩荡荡直奔平阳关。南匈奴单于呼厨泉本打算趁着郭援扰乱司隶之计浑水摸鱼一番,根本没想到曹军如此快杀来。措手不及之下呼厨泉被钟繇堵在平阳关一顿猛攻,只得遁逃入平阳城内等待郭援的援军来救。
郭援倒是并没有让呼厨泉等上太久。仅在钟繇围困平阳关的第三日,郭援便带着麾下一万人马进抵平阳关以北。与此同时马腾亦带着五千精骑出现在了平阳关以西。如此一来反倒是郭援、马腾、呼厨泉三方对钟繇部形成了包围之势。
眼瞅着情势急剧逆转,钟繇帐下的一干武将豪强纷纷萌生了退却之心。在经过一番私下里的商讨之后,众将终于推举了张辰、张琰两位豪强出身的将领前去中军大帐向钟繇传达众人想退兵的意愿。张辰和张琰虽是司隶本地豪强,与钟繇处于半盟友半属下的状态,但慑于曹军军威二人对提议退兵一事还是心存忐忑的。
当二人走进帅帐之时,钟繇正端坐于案前专心练字。张辰、张琰见状,不由你向我眨下眼睛,我朝你努个嘴,互相推诿着怂恿对方先开口。不过就在两人偷使眼色的档口,钟繇反倒是搁下手中的毛笔,抬起头大方地向二人抬手邀请道,“二位将军请坐。”
“见过钟帅。”张辰与张琰尴尬地朝钟繇抱了下拳,旋即双双就坐。
与此同时,钟繇则跟着向二人探问道,“不知二位急于见老夫有何贵干?”
张辰与张琰再一次交换了一下眼神,最终一咬牙率先开口说道,“钟帅,而今郭援部势大,吾军仅有八千兵马,不如先避其锋芒,退出平阳关,再做定夺。”
“退兵?”钟繇捻须沉吟了一下,旋即又向张琰问道,“琰将军也如此认为?”
张琰连忙附和道,“钟帅明鉴,待到吾等征够兵马,再杀回平阳关也不迟。”
钟繇看了看张辰,又瞧了瞧张琰。心知军中现在有退兵之意的绝不止张辰、张琰二人。这些地方豪强历来最是看重保存自身实力。若战事顺利他们自是作战勇猛,可一旦战事不利,豪强的曲部往往会在第一选择退却。故而此事若处理不好,极易引起哗变。却见这会儿的钟繇朗声一笑,摆了摆手道,“二位将军何至于此。袁氏方强,郭援来袭,关中诸侯阴与其通之。而今未通敌叛国者,皆是慑于曹公威名。若吾等弃平阳而去,向郭援示弱,关中百姓必会转投袁氏。纵吾欲归,又岂能归得?此为未战先自败也。且郭援刚愎好胜,必轻视吾军,若渡汾为营,及其未济击之,可大克”
钟繇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让原本一心想要退兵的张辰、张琰不禁有了些动摇。张辰则在沉思了片刻之后,谨慎地向钟繇说道,“钟帅言之有理。郭援虽不足为惧,可马腾亦屯兵平阳关以西。西凉精骑向来善战,吾等又当如何应对?”
“是啊,马腾之子马超,勇冠西州,人称锦马超。此人可不容易对付。”一想到“锦马超”的威名张琰便忍不住在心中打了个寒战。
“二位放心。老夫自有办法对付马腾。”钟繇捻须安抚道。待见张辰与张琰不约而同地都流露出了怀疑的神色,钟繇又自信地补充道,“十日,十日内,平阳之局定生变化。”
就在钟繇信誓旦旦地向手下部将保证有办法对付马腾之时。位于平阳以西的马军大营中迎来了一位说客——新丰令张既。张既,字德容,冯翊高陵人,此番受钟繇所托,特来马军大营游说马腾投曹。一个堂堂的县令放弃优越安定的生活,跑来敌营游说敌将,这在许多人看来都是一件疯狂的事。但对张既来说,却是一次难得的扬名立万的机会。话说张既不仅出身寒门,而且还是庶出,低微的身份让他往往要付出比他人多出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才能得到世人认同。十六岁时张既便在冯翊郡担任门下小吏,后来屡次升迁,直至升做现在的新丰令。可以张既的背景与出身,一县之令已是极致。他若再想往上升,就必须立下实打实的功劳。所以钟繇一经提出要游说马腾,张既便毛遂自荐地接下了这份既危险又富有挑战的差事。
“吾家主公要见汝。随吾来。”一个身材魁梧的西凉校尉打断了张既的思虑。
但张既并没有在意对方的无礼,而是拱了拱手,大方地随那校尉径直来到了马腾的中军大帐。眼下各路兵马虽齐聚平阳,令这座古关内外剑拔弩张,可此刻马腾的军帐之中却是另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致。但见偌大的军帐之中,两名身着薄纱的胡姬正和着靡靡之音翩翩起舞。在军帐的一角两个小厮正专心致志地烤着一只半熟的羊羔,四溢的肉香弥漫了整个帐篷,令人忍不住垂涎欲滴。
马腾就坐在军帐的首座享受着美酒、美女与美食。在他的左手边坐着一个皮肤白皙,面容俊朗的年轻将领,想来应该就是传言中了马腾长子马超。右手边坐着一个年约四十,身材干瘦的中年男子,看样子像是马腾的心腹部将。然而马腾父子等人对被领进军帐的张既却是熟若无睹,两双锐利的丹凤眼中似乎只有那两名婀娜多姿的胡姬。
张既心知这是马腾父子在故意给来下马威。为了掌握谈判的主动权,他当即信步走到烤羊前,自顾自地取了一把匕首,割下一片已经烤熟了羊肉吃了一口,连声赞道,“好肉。”
马腾父子见张既如此做派,终于停止了观赏歌舞,转而双双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张既则无视二人的反应,又径直走到一张食案前,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并举起酒杯向一旁的侍者呼喝道,“上酒。”
待见侍者没有反应,张既便直接从对方手中取过酒壶,给斟了一杯,品上一口咂舌道,“好酒”
眼见张既俨然一副狂生模样,马腾不由冷哼一声,张口问道,“张令君,老夫可曾汝吃肉?喝酒?”
“使君莫要小气。”张既手持耳杯,悠然笑道,“若那天使君人头落地,既怕是再也吃不着如此好肉,喝不着如此好酒也。”
“混账竟敢咒我爹爹”马超一拍食案霍然起身,俨然是一副要将张既击杀的架势。
可张既却丝毫不惧于马超的威胁,梗着脖子回敬道,“汝父子大难将至。还在此饮酒作乐,凭地可笑”
清地一声龙吟,马超已然拔出佩剑作势就要将眼前这狂徒的脑袋一削为二。却被马腾身旁的部将起身挡了下来,“少主手下留情。”
“滚开”马超瞪了那部将一眼呵斥道。
结果换来的却是马腾的一声爆喝,“猛起休得无礼”
马超被父亲这么一喝,只得放弃了斩杀张既的念头,顺手便将佩剑收了。可他看张既的眼神依旧带着浓浓的杀意。张既本想为的游说增强一下气氛,哪曾想马超竟会是这么一个火爆脾气。想到刚刚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张既只觉背上的衣衫早已湿透。但是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有所退却。因此张既强压着心中的恐惧,转而向马腾问道,“马使君也要杀既?”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老夫虽出身西州也知中原规矩。”马腾说罢抬手示意张既就坐道,“张令君请坐。老夫愿闻其详。”
马腾的态度让张既稍稍安了点心,却见他坐回原位,供着手朝马腾侃侃而谈道,“古人有言:‘顺德者昌,逆德者亡。’曹公奉天子诛暴*,法明政治,上下用命,可谓顺道矣。袁氏恃其强大,背弃王命,驱胡虏以陵中国,可谓逆德矣。今将军既事有道,阴怀两端,欲以坐观成败;吾恐成败既定,奉辞责罪,将军先为诛首矣”
小剧场:
曹操45度角仰望天空:其实,孤是个诗人,征伐只是一种生活方式。
钟繇执笔凝眸:其实,老夫是个书法家,作战只是一种业余爱好。
张既:其实,在下是个演员,游说的只是一份兼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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