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青州之鹏 第十九节 把酒而谈(1/1)

凤穿残汉 !对于蔡吉提出的“修改教义”和“移民辽东”,于吉最终没有做出明确地答复,只是表示愿意与教众商议一下。对于于吉的这一反应,蔡吉本人表示理解。毕竟她所提及的这两个问题关系着太平道的存亡与发展。倘若于吉要是二话不说就接受了蔡吉的提议,那他就不是一个谨慎的神棍,而是一个脑子有问题的糟老头子。虽说后者这种情况对蔡吉日后控制太平道来说是一桩好事,但这样一来她又会怀疑于吉背后会不会有高人指点。毕竟想太平道这种庞大的宗教组织可不是随便人都能建立的。同样的蔡吉要想将太平道改造成一个世界性的宗教,也需要好好斟酌筹划才行。总之,在送走于吉、林飞等人之后,蔡吉书房的灯火一夜都没有熄过。

翌日一早,经过一夜沉思的蔡吉,在铃兰的服侍下梳洗完毕之后,非但没有任何不适,反倒是觉得有些精神矍铄。想到后世加上一夜班,就需要红牛等能量饮料提精神。蔡吉不禁在心中感叹,年轻真好。不过她也知长期熬夜的话终究对身体不好,但眼下所要做的事实在太多了,蔡吉有时候恨不得能有分身术,一人变成几个来用。当然连妖道于吉都只是个心机颇重的神棍,那所谓的分身之术自然是不可能实现的。所以蔡吉能做的也只是按部就班地将手头上的事情一一处理妥当,然后看看能不能抽点睡个回笼觉而已。

这不,在匆匆用完早点之后,蔡吉决定先去讲武堂那边查查众学员的学业。自打蔡吉公开女子身份之后,讲武堂也从原先的三堂院厢房,搬到了太守府藏书阁旁的一处僻静小院之中。人数也由最初的四十多人,上升到了二百余人。这其中除了张清找来的孤儿之外,还有军中一些军士的子弟。对此蔡吉自然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初冬的清晨,虽是寒风凛冽,但讲武堂的学员们却是一年四季晨练不懈。可正当蔡吉一脚跨进大门,以为会看到一幅少年郎闻鸡起舞的热闹景象之时,却不想迎面扑来的竟是一阵异香……酒?现在才卯时谁会大清早的就喝酒?

一脸诧异的蔡吉扫视了一下空荡荡的院子,跟着一眼就瞥见了始作俑者。只见一身白袍的郭嘉正盘坐于校舍之内,泥炉温酒。待见蔡吉走进了院子,郭嘉非但没有觉得尴尬,反倒是大大咧咧地向其举杯相邀道,“蔡府君早寒意正浓,不若喝上一杯,暖暖身子乎。”

一大早就在校舍里喝酒,除了后世的不良学生,怕是只有这等不治行检的不良教师才做得出了。一想到陈群对郭嘉的评价,蔡吉也就没有太过在意他的放浪行径。而是信步上前与郭嘉同席而坐道,“学生都去哪儿了?怎只剩奉孝一人在讲武堂中?”

“张盗督带孩子们去城外操练。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郭某便在此小酌几杯。”郭嘉边说边为蔡吉斟上了一杯暖酒。

蔡吉看了一眼还在冒着热气的酒水,再一想到郭嘉的英年早逝,不由善意地提醒道,“奉孝,喝酒伤身。”

哪知郭嘉却不以为然地将酒往案牍上一搁道,“喝酒可暖身,也可伤身。然熬夜却只会伤身。”

“可有事要同本府谈?”听出郭嘉话中有话的蔡吉探问道

郭嘉却呵呵一笑,端起了属于他的那杯酒道,“不过是醉酒之言而已。”

蔡吉听郭嘉这么一说,又环视了一番空荡荡的校舍,当即心念一动,向郭嘉恭敬地拱手道,“但说无妨。”

而郭嘉也没同蔡吉客气,在抿了口酒之后,他便开门见山地说道,“东莱似乎多不少歪门邪道呢?”

“不是歪门邪道。是墨门与太平道的人。”蔡吉如实答道。在她看来既然有心招纳郭嘉,就有必要让对方一些东莱内部讯息。如此这般才算得上是以诚待士。

果然郭嘉在听蔡吉,当即,反问道,“府君认为墨门与太平道不是歪门邪道?”

“墨者旨在‘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太平道亦只是向往上古太平盛世而已。”蔡吉直言不讳地说道。

然而郭嘉听罢当即神色一凌,冲着蔡吉警告说,“天下诸侯名士可不这么想。”

“这本府也清楚。所以本府打算将太平道改头换面。”蔡吉又向郭嘉反问道,“不知奉孝可曾听说过五斗米道?”

“五斗米道?可是沛国人张陵于蜀地所创之五斗米道?吾听闻张陵之孙张鲁现任汉中太守,以五斗米道教化百姓。教使作义舍,以米肉置其中以止行人。又教使自隐,有小过者,当治道百步,则罪除;又依月令,春夏禁杀,又禁酒。”郭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跟着饶有兴致地向蔡吉反问道,“难道蔡府君有意学那鲁公祺?”

眼瞅着郭嘉如数家珍地道出了五斗米道的渊源,蔡吉心想这位奉孝还真是典型的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也不知他诸多信息是从哪儿来的。不过话又说,张鲁可是汉末赫赫有名的神棍太守。据说,张鲁的母亲好养生,其年纪虽大可容貌看着年轻,而且精通“鬼道”。所以常被益州州牧刘焉请到府上做法。张鲁便是通过其母亲的这层关系,得到了刘焉的信任,并被任命为督义司马,与别部司马张修带兵同击汉中太守苏固。张鲁在攻下汉中后不久就杀了张修,夺其兵众。而此时恰逢刘焉病故,其子刘璋代立。刘璋以张鲁不服调遣为由,诛杀了张鲁全家。张鲁遂割据汉中,以“五斗米道”教化百姓,建立起政教合一的政权。

当然蔡吉这会儿提起此事并非是要学张鲁做神棍太守。她所在意的是张鲁对五斗米道的改进。五斗米道实行禁杀、禁酒,形成戒律;对隐瞒过者罚“治道百步”的措施,开创了后世民间修桥补路等善举之祖制;而其置义舍接济行人的规定,也为后世全真道所继承。正是这些改进使得五斗米道最终得到曹操的支持,成为第一个官方宗教——天师道。

因此这会儿面对郭嘉的探问,蔡吉颇有感触地双手拢袖仰视天际道,“本府无意学张鲁做师君太守。本府是想像张鲁那般改良太平道用以教化百姓。”

“用道教教化百姓?”郭嘉神情古怪地看了蔡吉一眼之后,忍不住反问道,“那蔡府君所设讲武堂又是为何?”

“也是教化百姓。”蔡吉回过头向郭嘉露出了狡黠地笑容。待见后者流露出了不解的神色,她便进而讲解道,“自孔子提出‘有教无类’已过六百余年,承担教化之责的黉舍私塾亦早已遍布天下。何以张角之流仅凭数年之功,就能裹挟百万之众?由此可见黔首要的不是阳春白雪,而是下里巴人。讲武堂以及天下间的私塾皆是先将黔首教化成学子,再让其接受阳春白雪。而张角之流则是直接借下里巴人来蛊惑黔首。故本府以为广设黉舍私塾固然重要,但为了大汉的稳定,也需谱一曲下里巴人来教化绝大多数的黔首。毕竟乱世终会结束,如何吸取黄巾之乱的教训,防止黔首再次被张角之流所蛊惑裹挟,同样不容忽视。”

蔡吉这番话意思很直白,就是以汉末情况,不,应该说是在工业**带来通讯变革之前,想要光靠学校教育来将整个民族的素质提高到不被邪教所蛊惑的程度,那是一桩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唯一对应的办法就是用一个更为温和的宗教来安抚教化百姓。事实上,自黄巾之乱后,从曹操开始的中国历代统治者都是这么做的。区别只在于有的朝代尊道,如曹魏、两晋、两宋,有的朝代尊佛,如南北朝,唐、五代十六国等等。

不过蔡吉身为未来人,比之曹操等古代统治者有着更大的野心。她并不单单只是想用宗教来教化百姓,更想将华夏文明借由宗教为媒介对外传播出去。虽说儒家一直致力于推行教化,且也在中原中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历史已不止一次证明儒家对周边的蛮族影响很有限。除了日韩之外,绝大多数被儒家所同化的异族,无不是以统治者的身份接受儒家文明的。而在匈奴、突厥、吐蕃等未能入主中原的蛮族眼中,儒家根本不值一顾。以至于唐朝还需通过外来的佛教来同化周边的异族。

儒家真的如此不堪?当然不是。正是因为儒家太过清高,才无法在周围粗俗的蛮族中间引起共鸣进而渗透。因为宗教必须要有“俗”的一面才能超越语言与地域差异,从而被不同的种族所接受。太过清高的宗教是成不了世界性宗教的。而太平道恰恰就拥有这一特性,它那追求理想世界的教义,在任何一个种族中间都能引起共鸣,却又不像儒家那般拘泥于周礼。有时候模糊才更具有可操作性。当然蔡吉并不打算将的这一计划告诉郭嘉。毕竟,眼下只是一个边郡的太守,提教化蛮夷的宗教多少有些疯狂。

不过饶是如此,郭嘉在听罢蔡吉一席“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的言论之后,还是被其长远的目光给深深震慑住了。要值此乱世,无论是朝堂上的公卿也好,地方上的诸侯也罢。当权者考虑的都是如何勾心斗角,如何争权夺利,如何攻城掠地。然而眼前这个十多岁的少女想的却是“乱世结束后该办?”

倘若蔡吉只是一个普通的十五岁少女,郭嘉或许会认为她是一个心存天下百姓的烂漫少女。但郭嘉很清楚眼前这个少女不是深居闺阁的女郎。而是仅用两年就将一个偏远边郡建成青州粮仓的太守。在蔡吉去邺城的这段日子里,郭嘉参观了龙口商港、游历了东莱的军屯与民屯,当然蔡吉为讲武堂幼童编纂的教材他也早就耳熟能详。如此一番亲身经历让郭嘉由衷的感叹,世人对蔡吉“女中管子”的形容真是恰如其分,没有半点夸张的成分。此女确实拥有管仲之才,不,可能还会胜过管仲。毕竟蔡吉现下不过十五岁而已。郭嘉这样的人物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一定会付诸行动。而且要么沦为千古笑柄,要么成就丰功伟业。

想到这里,郭嘉当即抚掌笑道,“既然如此,那郭某就在此旁观蔡府君如何谱这一曲下里巴人。”

“这么说奉孝还会在东莱多留些时日?”蔡吉赶紧追问道。因为按照历史,建安元年,也就是明年,郭嘉会投入曹操麾下。虽说郭嘉已来了东莱,可蔡吉还是担心他会因荀彧的一封书信就跑去曹操哪儿做军师祭酒。

“暂时没啥地方想去。还是东莱有趣。”郭嘉侧头想了想之后答道。

“那可否请奉孝暂任军师一职,帮本府出兵青州?”蔡吉带着翼翼的表情得寸进尺道。虽说身边已有刘义逊充当谋士。可一想到后院还坐着郭奉孝,蔡吉总觉得不能物尽其用是件可惜的事。

“袁本初终于想起收拾青州呼。吾还以为其眼中只有幽州呢。”郭嘉以戏谑地口吻讥讽了一下袁绍的后知后觉之后,跟着又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嘟囔道,“蔡府君若是出阵助袁绍的话。那首当其冲要对付的就是北海的孔融。只不过孔文举那厮不修兵事,想来北海全境兵不过万,且真能战者恐怕仅百人而已。蔡府君坐拥两万兵甲,又何惧这等人物。”

“正因为是碰上这样的对手,本府才更怕赢得难看啊。”蔡吉苦笑着两手一摊道。话说,蔡吉这话还真没夸张。要青州之战可是蔡吉出任太守之后东莱兵第一次对外作战。倘若对上的是曹操、刘备之类的枭雄,蔡吉还可以用平常心待之。只要尽力作战,无论胜负总能有个交代。可碰上孔融之流,那别说输了,就算赢得吃力也会被人耻笑。试问这种情况下,蔡吉又怎能不严肃对待,即将来领的青州之战。

果然听罢蔡吉所言,郭嘉顿时乐得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罢了,郭某就与蔡府君一同去北海走一遭吧。”

“这句可是酒醉之言乎?”蔡吉打趣地问道。

郭嘉端起酒杯回敬道,“吾可是清醒得很啊。”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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