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穿残汉 !“非也,非也。四帆不能这般并列。《南州异物志》中有云,其四帆,不正前向,皆使斜移,相聚以取风吹。风后者激而相射,亦并得风力。若急,则随宜增减之。斜张相取风气,而无高危之虑,故行不避迅风激波,所以能疾。’故四帆因开斜列。”
一进船坞,蔡吉等人就听到有人扯着嗓门掉书袋子。虽然中间隔着一条正待修缮的渔船,众人都看不清者的面目,不过蔡吉还是从那熟悉的声音那人正是段家二郎段芝。而正当她好奇段芝这宅男会跑来船坞之时,却听渔船背后又传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反驳道。
“老汉我造船三十年,吃过的盐比你这娃吃过的面还多。可从没听说过船帆要开斜列这回事。”
“汝一乡野莽夫怎知天下之大,万物之奇。这南海巨舟就是如此造的!”
蔡吉一听段芝来了人身攻击,赶紧绕过渔船,向正在争执的俩人,朗声一笑打岔道二位在争执何事?可否向本府道来?”
段芝一见来者是蔡吉,赶紧将她拉到了身边指着平摊在木墩上的样图,赌气道,“贤弟来得正好。汝来说说,汝画的这海船的四帆是否开斜列?”
蔡吉定睛一看面前这块布片还真是那日画给管承的那片海船样图。想来段芝这会儿正是为如何按图施工而与船坞内的工匠起了歧义。不过段芝固然是率性而为的小孩子性子,而与他争执的这个工匠看来也是颇为有趣。须知,刚才包括赛鲁班在内的工匠统统都到水寨门口迎接太守到来。可此人却还留在船坞内与段芝纠缠于如何造船,可见其非等闲之辈。
因此这会儿的蔡吉并没有立即回答段芝,而是转身打量了一下那个与段芝争论的工匠。只见此人约莫五十岁上下的样子,皮肤黝黑,身形干瘦,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一条被风干了的咸鱼。不过这也变相证实了他先前所言,其确实是个老水手,老造船匠。于是蔡吉当即恭敬地向老者作揖道,“小子蔡吉见过老丈,不知老丈如何称呼?”
“老汉令狐勇。”老者一个抱拳还礼道。跟着他又打量了蔡吉两眼探问道,“汝可是小蔡府君?”
“正是小子。”蔡吉欣然点头道。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这个自称为令狐勇的老者,并没有像其他工匠那般,得知蔡吉身份便纳头就拜。相反他却是拧起了眉头追问道老汉的孙女,令狐九可在府君府上?”
令狐九?孙女?喂,喂,喂,管承那家伙该不是拐带了幼女吧。蔡吉见对方以如此严肃的表情追问令狐九的下落。不由头皮一麻,赔笑道是。令狐小娘子现下正在太守府内。不过本府见其年纪尚幼,故安排其在府内讲武堂念书。啊,话说马伯家的子弟亦在太守府内学习。”
一旁的赛鲁班虽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但眼见蔡吉提起了让自家子弟进太守府念书的事,不禁得意地抚须点头道,“是啊,承蒙府君厚待,亲自教吾等匠籍子弟识字念书。也不知是这些小子几世修来的福分。”
“马伯过奖了。正所谓有教无类,推广教化亦是本府之责。”说罢蔡吉又向依旧有些迷惑的令狐勇拱手道老丈既是令狐九的祖父,本府自当安排汝祖孙二人见面。”
令狐勇听蔡吉如此干脆地答应让见孙女也就没有再多说。于是他跟着便将话题又转回到造船,也同段芝一样将手指点着图上的风帆问道,“府君,此图既是汝所画,汝就说说这四张帆究竟如何设法?”
如何设法?你问我,我去问谁。面对段芝、令狐勇而人咄咄逼人的问话,蔡吉在心中不禁连连叫苦。她的灵魂虽然来自一千八百多年后,可毕竟她上一世不是造船出身,能画出个大概的帆船样图来就已经是搜肠刮肚了。此刻又如何回答得了如此专业性的问题。于是这会儿的蔡吉只得老实地向二人坦言道不瞒二位,当初本府见此船时还真没留心这帆是否是开斜列。不过,吾等可以先照《南州异物志》上的说法先试试斜列的效果。倘若真比原来的帆好,吾等日后就按此法架设风帆。若如令狐师傅所言此法不可行,就另行改过。不就是多费点钱财嘛。”
“善,此钱吾来出!”段芝大方地一拍胸脯道。
令狐勇见蔡吉与段芝双双表示肯多花钱来试新帆,一边在心中暗自摇头这官宦子弟散金如土,一边则收起样图点头道行。就照府君说的办。”
段芝见的建议在蔡吉的支持下被采纳自然是高兴得鼻子翘得老高。而一旁的蔡吉看着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却不由暗自沉吟了一声,谈声问道,“段兄,汝今日会来水寨船坞?”
哪知段芝却一收笑脸,把嘴一努,颇为赌气地回道哼,汝也太不把芝当了。造水车这等有趣的事也不事先知会吾一声。吾是前两日去了田庄见到水车,才得知城里竟来了一群能工巧匠。”
蔡吉心想这水车都造了快一个多月了,你现在才这事,这还不是一般的宅啊。不过她又转念一想,段芝这段日子宅在家里终究是在为研究火药。于是便略带歉意地向其解释说吾这不是不想叨扰汝炼药嘛。”
段芝听蔡吉如此解释,便也不再多追究。毕竟火药一事事关军务不可等闲视之。蔡吉不想让分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因此段芝也跟着压低了声音回道,“汝放心那药已经炼得差不离了。
“那吉改日来府上一观成效?”蔡吉说罢朝段芝拱了拱手。而一旁的工匠也没有太过在意他二人的这番对话。毕竟这世道喜好炼丹药的官宦子弟多得是。不过蔡吉本人可不希望段芝在炼丹的邪路上一路走到黑。难得他今日有兴趣来船坞同工匠们交流,蔡吉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样一,“没想到段兄同这的工匠还挺谈得来的。”
“吾只是喜好制造机关而已。至于那些工匠,哼,恕吾直言,大多见识短浅。”段芝不屑地说道。
眼瞅着段芝好不避讳地在船坞中说工匠们见识短,蔡吉在一脸黑线之余,只得暂时打消了将其留在船坞的念头,转而劝说起段芝去讲武堂授课来,“段兄此言差异。这世间诸多精妙之物皆出自于工匠之手。工匠之所以得比汝少,只因尔等不识字看不到书而已。故本府才让赛鲁班等工匠将自家子弟送入讲武堂念书。如此一来,等这些童子长大之后,便能成为见多识广的能工巧匠。不瞒段兄,自打令尊回府养病后,吾肩上的政务那是一日重于一日,怕是过不了多久,便无力再为孩童们授课。可直至今日讲武堂尚未招募到新夫子。咳,这可怎生是好?”
“哦?汝那道题至今无人解答?”段芝诧异地问道。
“现下除了段兄,无人解题。”蔡吉两手一摊无奈地叹息道。话说,蔡吉现在多少有点后悔当初脑袋一热将那道“韩信点兵”贴做附加题。须知这道题涉及初等数论中的解同余式,不知口诀的话,硬算确实比较繁复。所以当初蔡吉出这道“韩信点兵”并非是考解同余式,而是测试对方是否读过算经或是兵法。可现在看来在东汉这种纸张都没普及的年代,涉猎这这等偏门学科的人确实十分稀少。这也难怪日后刘备要三顾茅庐请诸葛亮出山了。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既然告示已经大张旗鼓的贴在城门上了,蔡吉也不好意思自掉身价降低难度。故而只得向段芝求助起来。
段芝虽整日宅在府里,却也知老父为兄长出使三韩一事怄气在家不出门。此刻再一听蔡吉说她出的那题除了至今无人能解。得意之余,段芝倒颇为义气地点头答应道不若就由吾来为讲武堂的孩童授课。”
蔡吉费了那多口舌就等着段芝这句话。于是她当即又吹捧了段芝两句,在与其敲定授课与授课内容之后,便心满意足地招呼其他工匠一同前去勘察那艘伽倻国贡船了。相比上次登船视察,蔡吉这一次的表现要低调得多。这一来是因为身边都是专业人士,一不说话会有损府君官威;二来则是因为蔡吉脑子里那点有关船舶的知识早在管承等人面前显摆完了。因此这会儿的蔡吉只是负责充当一个专心听讲并及时提供资金支持的好领导而已。
船坞的视察工作一直持续到晌午时分,蔡吉才同众人告别启程回府。当然同行的还有令狐九的祖父令狐勇。虽说蔡吉心里多少对这对祖孙二人之所发生的事颇感兴趣。不过鉴于目前还处于隐瞒身份的阶段,蔡吉在一番寒暄之后便以对方不开口,就不答的态度,保持了缄默。至于令狐勇亦是满腹心事地坐在车中看着车外的风景发呆。
这样沉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牛车便抵达太守府。蔡吉本打算亲自领着令狐勇去见孙女,却不想她才一下牛车,便有一小厮跑来禀报道府君,管郡承、黄功曹在二堂有急事找您相商。”
蔡吉听管统、黄珍有急事找不由楞了一下。要自打蔡吉做太守以来,只有她找段奎、管统、黄珍三人开会的份。那几个大叔平日里有啥公务,可从来没找她蔡吉商讨过。今天是了?蔡吉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太阳还是挂在东边的。于是她回头向随行的仆从嘱咐道汝带令狐老丈去找铃兰,就说老丈是令狐九的祖父,让她安排祖孙二人见面。”
“喏。”仆从躬身领命后,便领着令狐勇去找铃兰了。
而蔡吉则回过身随那前来通报的小厮快步赶到了二堂院。虽说二堂院乃太守使权力所用。可蔡吉这个小蔡府君能来这儿的机会还真不多。只见入院的宅门上赫然写着“天理”、“国法”“人情”六个字,本意是提醒太守在办案时要顺天理、行国法、通人情。然而此地亦是衙门的咽喉之地,所有进出人员,均要在宅门东侧的门子房登记,寻亘查明存入号簿,一般人等不可随便进入。不少门子都会在那六个大字下借机向进出人员索要贿赂。不过蔡吉到目前为止还未审过案,亦为见识过汉朝的潜规则,所以她连看都没看就直接穿了。
然而一进厅堂,蔡吉立即就有些后悔冲得太匆忙,刚才真该先留在门子房探探情况再说。原来此刻的二堂大厅内,管统与黄珍分坐左右两侧。在他们的身后则各自站着两排胥吏文书。虽不及军士来的整齐划一,却还是带着一股子杀气腾腾的味道。至于管统与黄珍二人则你不看我,我不看你,大家谁也没见谁的模样。
这算?要打群架?还*堂口开大会?蔡吉一边暗自在心中苦笑,一边面子上还得满脸堆笑地向堂上众人作揖道诸君久等了。”
管统与黄珍见蔡吉赶了,便双双缓和了一下脸色,带着各自的手下向其拱手行礼道见过府君。”
而蔡吉则顺势避开众人剑拔弩张的视线,大大方方地走上矮榻端坐了下来,并跟着抬手道,“诸君免礼。不知诸君今日集结于此,所为何事?”
管统见蔡吉面对如此架势非但没有半点胆怯,举手投足间亦是有礼有节。不由暗自一喜,心想今天算是找到好帮手了。于是他当即先发制人地向蔡吉拱手禀报道禀府君,统今日打算查验郡府账目。却不想被黄功曹拒不交出账本。故统在此恳请府君定夺此事!”
啥?查账!乍一听完这番义正词严的控诉。蔡吉先是看了看一脸愤慨的管统,又瞅了瞅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黄珍。忽然觉得的胃都快抽了。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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