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千金 !鄯耆迟疑道:“即便如此,朱颜于我有恩,这次和亲的事我已经答应了她,我不能背信弃义。”
薛丹臣笑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谨守承诺虽然是一件好事,但长此以往下去,极其容易被人抓到把柄,朱颜于你有恩不假,但这次你帮着她,若是她嫁人以后过得不如意,又要你给她撑腰,你做是不做呢?做了,不免落人把柄,不做,照样背信弃义!与其到时候左右为难,倒不如现在当断则断!牺牲了一个朱颜,受益的可是全突厥的老百姓呢!”
鄯耆听着,差点就心动了,他能从一个不受宠的王子走到突厥王的地位,心思肯定不会这么简单,薛丹臣之所以对他提出如此优渥的条件,说到底还是不希望朱颜嫁给霍灵璧,但他既然答应了朱颜,自然就不能背信弃义,突厥人是最讲究义气的,头可断,血可流,却决不能做出任何不光彩的事情!
但是薛丹臣提出来的条件也十分诱人,他也的确心动了,难道就没有两全的法子么?
鄯耆心念一动,道:“我虽然不能同意薛大人所说,让朱颜死于水土不服,但我可以破坏这桩婚事,将她带回突厥,如此一来,薛大人可否觉得满意?”他虽然没有顺了朱颜的意让她嫁给霍灵璧,但是可以用另一件事来弥补,总比让她客死异乡来的好。
薛丹臣沉思片刻,道:“看在你师傅的面上,就这样吧,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半个月之后。我不希望在大周的地面上看到朱颜这个人,至于我答应的事情,我自然会一一做到,若是做不到,你大可以挑唆朱颜来大周找我算账。”
鄯耆痛快道:“一言为定!”
薛丹臣看着桌子上已经冷了的茶,端起来品了一口,意味深长道:“好茶就是好茶。即便冷了。也照旧回味无穷!”他把茶碗一放离开了,留下鄯耆兀自沉思。
他明白薛丹臣的意思,即便他背信弃义。眼睁睁看着薛丹臣动手杀死了朱颜,但只要是为了突厥老百姓,是为了民族大义,那么即便人品上有瑕疵。也是瑕不掩瑜。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他也有他的做人底线。朱颜帮了他,他可以不报恩,却也不能恩将仇报。
出了天香楼,鄯耆回了驿馆。朱颜正在等着他:“你去哪儿了?霍灵璧的事情你和大周的皇帝说了吗?”
鄯耆道:“还没有,不过你为什么这么恨霍灵璧,仅仅是因为他不想娶你么?”
朱颜的神色有一瞬的黯然。随即又变得狠戾:“他辜负了我!我就要他死!”
鄯耆冷冷道:“你让我无意中透露你和霍灵璧的那一段往事,那你可知道。只要这件事一宣扬出去,死的就不只是霍灵璧一个人,而是霍家的全家!而那些人都和你有仇么?”他着重强调了“无意中”三个字,语气中带了一丝讽刺。
朱颜却因为愤怒没有听出来:“中原有句话叫做宁让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那些人死了就死了,又有什么大不了!正好叫霍灵璧知道,得罪我是什么下场!”
鄯耆沉默了,他一天之内听了两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句话,但其中的差别却如此之大,薛大人虽然是为了私心,但好歹对突厥的百姓也有利益,但朱颜就纯粹是为了个人的私怨了!
孰是孰非,已经一目了然了!
鄯耆不动声色道:“这件事我会考虑的,你先不要着急。”
朱颜这才看出了鄯耆奇怪的神色,不由道:“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你改变主意,不愿意帮我了?”
鄯耆道:“我想帮你,但不是一味的听从你的吩咐帮你害人,而是想真正的对你好。”
朱颜不屑的撇了撇嘴,轻飘飘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凡是我想要的,我都会亲自动手拿来的!”
鄯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沉默了。
朱颜,已经变了!
……
薛丹臣去了霍家。
他仔细端详着躺在炕上卖力的蹬着小腿的棠哥儿,眼中满是温和的笑意,棠哥儿现在对吃格外有兴趣,不管是什么,都想塞到嘴里去,比如他素日爱玩的金铃铛,上面就满是他的口水,薛子桢怕他无意中吞咽进去什么,便叫人眼错不见的看着,若是他一想把东西往嘴里塞,就要立刻夺下来。
棠哥儿竟然也不哭闹,没有东西,就吃小手,还有一次,差点让他把脚都塞到嘴里去,弄的人哭笑不得。
薛丹臣一见他又要含着手指,赶忙握住了他的手,小小软软的手托在掌心,瞬间让薛丹臣的心柔软下来。
薛子桢笑道:“父亲怎么不抱一抱?”
薛丹臣摇头:“不抱了,男孩子不能娇惯,别看他小,就该从小时候就培养他独立的意识,要不然长大了也改不过来了。”
一提起这事,薛子桢就不吭声了,亲自给薛丹臣捧了茶:“父亲是不是还在怪我把棠哥儿交给了我公公教养?”
薛丹臣淡淡道:“你生的儿子,自然是你说了算。”
在薛子桢的印象里,父亲向来对她和颜悦色,何曾这么冷淡过,如此说话已经是极严厉的了,薛子桢顿时觉得有些委屈,若有可能,她也不想委屈了父亲啊,但是镇国公也是霍灵璧的父亲,还是棠哥儿的祖父,她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让镇国公和霍灵璧之间父子不和,也不想让棠哥儿长大后和亲祖父有任何的芥蒂,所以才想了这个办法,既然棠哥儿已经姓了薛,那么就交给镇国公抚养也无妨,毕竟交给他抚养又不是一辈子不见父亲的面了,父亲也可以教导他啊。
薛丹臣看着闷闷不乐的女儿,到底还是心软了。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了,那就这么着吧,只是朱颜的儿子霍周你说要教养,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那个孩子已经八岁了,记事了。是怎么也养不熟的。我劝你还是别接这个烫手山芋。”
薛子桢道:“我还没有见那个孩子,至于养的熟还是养不熟,这话还真是不好说。我对这个孩子自然也心存芥蒂,但这个毕竟是霍家的儿孙,都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不希望我公公因为挂念这个孩子就对棠哥儿有所怠慢。即便我把他收为养子,那么究竟算不算嫡长子。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毕竟人人都知道,我真正亲生的只有棠哥儿罢了。”
薛丹臣道:“既然你有了主意,那我就不多说了。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朱颜的事你不用操心,我必定不会让她嫁进霍家的门来碍你的眼就是了。”
薛子桢惊讶道:“这桩婚事已成定局。父亲难道还有什么主意不成?”
薛丹臣拍拍她的肩膀:“那你就别多问了,你父亲大本事没有。摆平一个突厥公主还是绰绰有余的,这段日子你就别出门了,只在家照顾棠哥儿便是。”
薛子桢听着这话越发觉得不对,有心追问,但薛丹臣却不肯在开口了,继续逗了一会棠哥儿,留下一个赤金玲珑球给棠哥儿挂在床头便离开了。
那个玲珑球乃是一个镂空的空心球,赤金打造,看上去格外华丽,中间放了三个玉石打磨成的小球,轻轻晃动,金玉相击,散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棠哥儿对这个十分喜欢,立刻就把手上的金铃铛扔了,伸手去碰那玲珑球,甚至还调皮的蹬着脚去踢,自己把自己逗得咯咯直笑。
薛丹臣还未出霍家的大门便遇到了霍灵璧,霍灵璧赶忙行礼:“岳父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留下吃饭?”
薛丹臣摆摆手,道:“还有事,就没留,正好,我有事要找你呢,你且跟我来。”
霍灵璧忙跟着薛丹臣回了薛家,薛丹臣也没拐弯抹角,直接道明了他心中所想:“我要你亲自动手刺杀朱颜,这件事你有几分把握?”
霍灵璧一震,看向了薛丹臣,薛丹臣淡淡道:“怎么,舍不得了?”
霍灵璧忙道:“不是舍不得,只是这件事若是闹起来,突厥王岂能善罢甘休?只怕第一个疑心的就是我们。”
薛丹臣笑道:“突厥王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和他谈过了,他是个有雄心壮志的,绝不会为了一个朱颜妨碍突厥与大周的关系,你只管动手便是,他不会闹的宣宣扬扬,只会私底下多要些好处就是了。”
霍灵璧这才松了口气,却又想起了那个他没见过面的儿子霍周,只是他刚一提霍周,薛丹臣的脸色就变了:“霍周?他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是你的儿子么?”
霍灵璧浑身一个激灵,在薛丹臣严厉的目光下甚至有些羞惭,迅速回答道:“不是,我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棠哥儿!”
薛丹臣盯着他:“我希望你别忘记你今日所说的话,即便他将来认祖归宗,我也希望你别忘记,只有棠哥儿才是你的儿子,换句话说,只有桢姐儿生的才是你的孩子,你可明白了?”
霍灵璧没吭声,只点了点头,薛丹臣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语气缓和了许多:“桢姐儿愿意将霍周收为养子,你以为她真的是因为心善?哪个女人愿意抚养丈夫与别人生下的孩子?她是为了你!她怕你看着儿子流落在外不高兴,顾及你的心情才提出要将他养在膝下,记为嫡子的,她能为了你做如此的让步,你难道不该为了她也让一步么?”
霍灵璧低头道:“我明白,岳父请放心,我不会辜负了桢姐儿的。”
薛丹臣点点头:“我让你做的事你不要让桢姐儿知道,免得她担心,至于霍周,朱颜虽然把他藏得挺严密,但你父亲自打见过一面后,就一直派人保护他,现在我也查到了他的踪迹,你不必担心他的安危,这个孩子若是知好歹,我必定会把他当成嫡亲的外孙一样,若是不识好歹,做出什么危及桢姐儿或者棠哥儿的事情来,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
霍灵璧唯唯诺诺,只是点头。
五天后,薛子桢突然听到一个消息,说住在驿站的突厥公主因为水土不服,突发急病,半夜不治而亡了。
当时薛子桢就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朱颜来到京城已经两个多月了,身体一直很康健,突然地说水土不服,实在是不能让人信服,但御医给出来的说法也没有任何破绽,只说当初的确是水土不服,但朱颜的身子骨结实,底子好,所以看不大出来,如今因为一场小病偶然勾出了积压的大病,所以病来如山倒,才会不治而亡。
就像薛丹臣之前预料的,死了一个突厥公主,虽然谣言满天飞,但并没有人真正把这当成一回事,甚至连顺昌帝也只是派人去吊唁,然后哀叹了两句,然后该吃吃,该喝喝,该玩乐的还是玩乐。
真正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只有鄯耆。
鄯耆若是追究了,那么顺昌帝必然也会看在他的面子上重视一下,但若是他保持沉默,只怕这件事就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鄯耆没有追究,他只是要求霍灵璧将朱颜的灵位移入霍家的祠堂,以霍灵璧妻子的身份享受后人的香火供奉。
他不能让她生前嫁给霍灵璧,也只有死后让她如愿了。
霍灵璧答应了,极为低调的办了一次冥婚,将朱颜的灵位移入了霍家的祠堂,他看着朱颜的灵位,心中五味具杂。
朱颜,是霍钰亲手杀死的,事到临头,他到底下不了手,唯有请霍钰代劳,霍钰对此倒是十分乐意,因为杀了朱颜,他也算是替哥哥霍锦报仇了。
他们趁着天黑悄悄摸进了驿馆,朱颜身边虽然也有人保护,却压根不是霍家暗卫的对手,三下五除二便把人解决了,他看着沉睡中的朱颜,剑举了起来,却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后来霍钰进去了,只一刻钟便出来了,霍灵璧看着他脸上笃定的神色,突然替朱颜感到悲哀。
以前曾经那么风光得意智谋无双的朱颜,也只是落得如此下场罢了,甚至连一句遗言都来不及交代,就死在了睡梦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