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潜龙 !安无风从宏运钱庄出来,却并没有回去落花苑,而是在一家通宵经营的酒肆买了一大袋烧鸡卤鸭的和一坛酒,走进了衙门监狱。
在狱卒手提灯笼的带领下,很快来到了关押柳新运的牢房。
狱卒打开了锁,对安无风客气道:“掌门,这儿便是了。”
安无风点点头,说了句“你忙去吧,”随即便走进了牢房。
狱卒“嗯”了声,把手上的灯笼留下,挂在铁栏上。
原本漆黑的牢房,有了灯笼的映照下,顿生光华——嗯,这光华形容词或许过了,但跟刚才的漆黑相较,绝对是天壤之别的,这不,至少,可以清晰的看见柳二公子的风采,哪怕是在牢狱蹲了好几天了,却是依然衣衫整洁,头发梳理有序,低垂着眼帘仿佛老僧入定,面上的神情也貌似无喜无忧淡如止水,额,这个样子,貌似,他不是在这蹲号子,而是远离尘嚣做一次说做就做的坐禅静修。
地上有一块铺垫着稻草的木板,估计这便是囚犯的床了,柳新运正坐在床上。
安无风在他的对面盘腿而坐,把搁在两人之间的草盘开一块,把烧鸡卤鸭等熟食处在这腾出的一块,并魔术般取出了两个海碗,拍去酒坛封泥,满上了两碗酒。
许是,浓郁的酒香打动了柳新运的禅心,使得他终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毋庸置疑,这两个年轻人无论武功还是智慧,都是当世之中一等一的尖顶少年豪杰。
他们之间,却又存在着太多太多的纠结,几乎可说是难以化解的恩恩怨怨。
然而,当四目相对之时,却居然分外之平淡,宛似多年知己故友随意相聚一般清淡如水。
柳新运不是大同府幕后推手的罪魁祸首吗?如果没有他插手大同府,这大同府的四大家如何有胆量挑衅梦家而抢占川蜀矿业市场?如果不是他柳新运,安无风也不必走这一趟是不?
再说柳新运,对安无风之恨,可说是恨之入骨的。他原本可以轻轻松松的通过分化和吞并手段将四大家纳入手掌中,眼看,就几乎成功了,却是因为他,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然而,就是如此平淡,两人都没有说话,喝酒,吃肉,寂静的夜,沉寂的牢狱,只是不断刷新他们吃喝的节奏声音。
酒喝完了,肉也分别到了两人的肚里。
安无风拉过柳新运的一角衣衫,双手的油腻在上面擦拭,他的双手是干净了,却在人家雪白的衣衫上留下一团皱巴巴的让人恶心的油污。
奇的是,一向有洁癖的柳新运竟然视若无睹,仿佛,安无风弄脏的是别人的衣衫,只是淡淡的看着他。
安无风缩回手,轻轻的说了一句:“准备好了吗?”
柳新运没有回答,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安无风也没有再说什么,站起,转身走了出去,临摹,取走了铁栏上的灯笼。
就在安无风逐渐远去,灯火即将离开这个角落的时候,柳新运的眼角出现了泪光。
******
夜,深夜。
杭州府。
杭州是个繁华的城市,即便是夜半三更,北风如刀,白雪飘飘,却依然抵挡不住大都市夜生活的诱惑。
所以,长街上,除了稀少的行人来来往往,偶尔还可见车马奔驰而过,两旁的华灯映照之下,充分阐释着一种遗忘于纸醉金迷的畸形繁华。
柳府,座落于西湖一隅。
这是一座趋于古朴的建筑,依山傍水,风景旖旎,很容易让人理解这是一处远离世外尘嚣修心养性的好地方,从而忽略了很多的东西,尤其,令人想象不到的是,这里隐居着一个让天下武林动容的大家族。
正如一句话说的,低调太久了,人们会遗忘了你的存在,沉默了太久,人们以为你是哑巴。
为了向世人证明存在,证明不是哑巴,那么,是不是该偶尔冒个头刷刷脸,吐吐槽?
估计,这便是传说中的刷存在感罢。
当然,刷存在感也得看时候,就好比一班朋友聚会之时,聊得热火朝天的,你往里插嘴,即便你说的很有道理,很有趣,却也被喧哗掩盖,即使有人回应与你,也不过是种礼貌性的素养体现,人家转眼就给忘掉了。所以,得挑好机会,最佳时机,便是将近冷场之时,你挺身而出,畅所欲言,那样,才能全面的被大家接收和消化,然后,记住了你的存在。
大同府就是一个千载难逢之大好机会,然而,却是人算不如天算,不仅功败垂成,而且,更可恨的是,那该死的安无风竟然提出由他们柳家拿出楚天歌以作交换柳新运生命之条件!
楚天歌?
谁知道楚天歌在哪里?
柳家的人知道吗?
至少,有一个人知道,柳家五叔柳环世知道。
但是,他却是知道,有些事情,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的。
因为,他深知,有些东西说之出去,很可能会演绎为一场灾难,所谓祸从口出,便是此理。
然而,今夜,他为难了。
刚才,半个时辰之前,老三柳环骏和老六柳环珲一起来到了他这里,然后,从他手里拿去了一把钥匙。
现在,老三和老六都走了,他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甚至,他几乎可以断定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后果非常之严重!
然而,他却无力去阻止,且连拒绝都不能。
否则。他就不是现在只是被点穴禁锢了行动能力,而是直接死亡。
他们疯了。
只有疯了会这样做的。
******
柳家大院之后面,是一面极高的山壁,表面上,常年蔓藤垂挂,各式花草铺盖,与其他山壁一般无二,但是,这一片普通的山壁地带,却被柳家列为禁地,寻常柳家子弟禁足于此。只有柳家高层人员,方得有资格前来此地。
人总有好奇的,越发禁止的东西,总是越发容易诱发人们的求知欲望。
于是,曾经有些怀着好奇的年轻子弟悄然前往,试图满足自己的求知欲和逾越压制的征服成就感,然而,他们的下场,便是以生命代价,为他们的好奇买单,匆匆扔下遗憾,寂灭于世。
为了遏制这种悲剧的延续,柳家主只好给年轻的子弟稍作简介,这座山壁的里面,柳家祖辈使用了大量人力物力挖出了一个极之纵深的腹洞。腹洞里面,隐藏着的,便是柳家秘密训练的神秘高手。
也就是说,这里面,是柳家培养死士的神秘据地。
至于,死士的资源出自何处?还有,当这些死士老去,又何去何从?
柳家主说,当死士被视为满师后,会以普通人身份走出去,一边娶妻生子过着常人生活,一边暗中待命,忠诚为柳家服务。然后,当他们的孩子长大之后,便被接回来,进入腹洞接受训练,然后复制他们父辈乃至祖辈之生活节奏和使命。较为人性化的是,当他们的孩子满师之后,他们便可以退休下来,真正过着常人生活了。而且,他们的晚年福利绝对不低。也正是如此,死士们宛如薪火相传,周而复始,忠心不二。
当然,最为柳家子弟向往的是,这一支神秘队伍的力量,谁掌握了这支队伍,才是真正掌控了整个柳家的灵魂力量!
然而,柳家先贤显然高瞻远瞩,深知厉害,弄不好会把家族分化了甚至是由于相互倾轧而崩盘,便定下了规矩,死士们只奉行柳家主一人的命令,也就是说,在家主这个位置,不仅仅是简单的掌舵着家族的方向,而且有一支力量为他保驾护航,将他的思想贯彻与落实实际行动上。
换言之,柳家家主,是一个绝对权威的掌控者。
也正是如此,数日前,柳家主在会议上能够硬气的表示,关涉他儿子的性命严重问题,如果众位长老不给出适当的决定,谁都不可以离开!
这便是因为他掌握着这一支神秘而强悍的力量。
三叔和六叔行近山壁,扯开一些藤蔓,三叔伸手在石壁上摸索了一会儿,显然寻找锁孔,然后,便将一条钥匙插入其中,但听得一阵扎扎声中,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道只容纳一人体型的狭窄孔门。
三叔低声道:“老六,进呀,夜宵也吃了,还愣着等什么呢”
后头的六叔似乎迟疑了一下,道:“三哥,我感觉还是留着个在这外面的点,万一有什么意外发生,也可以照应一下。”
三叔低声骂道:“放屁,刚从老五处拿来的钥匙难道是假的?”
六叔道:“假是绝对不会的,一直都是他和我配合一起,我开外面锁,他负责开里面锁,如此多年,那钥匙我手都摸的出来。只是,不过......”
三叔极为不满,冷冷道:“老六,你以为我凭自己能是那楚天歌对手么?哼,如果不是如此,我会喊上你么?老六呀,你放心便是,只需这楚天歌一死,拿不出人去,与安无风的交易自然失败,新运必然消失,老二没有子嗣继承,也就是说,下一任家主便落在我家新伟了,到时候,还会少了你的好处么?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呢?”
六叔显然被说动了,咬了咬牙,道:“好。”
三叔微微的笑了,足下一抬,便往里面踏了进去。
洞里一片漆黑,也不知纵深多长,但三叔的目力极佳,可以依稀看见入口寻丈之后,是一条往下去的梯级,显然,柳家的神秘据点还在地下深层。
该是深夜原因,下面的人都睡了,灯也没有,一团漆黑。
三叔站在梯级边缘,并没有立即下去,而是在等——后面的六叔居然还没有进来,搞什么呢?
忽然,背后响起了脚步声,并亮起了暗淡的灯火,三叔几乎很生气的回头,就要将六叔大骂一顿,嗨,你以为我们是干着光明正大的事儿吗,还点灯,是担心别人不知道吧?简直脑袋坏透了!
可是,当他准备张嘴开骂的时候,却是呆住了,只是仿佛要窒息般憋出一句:“家主,二哥......”
其实,他的身后,也就是洞口处进来的人决计不止柳家主和二叔,还有四叔,五叔。
柳家主什么也没说,但他脸上的表情之丰富,那简直直白着他满腔愤怒。
二叔轻轻叹息道:“老三,你糊涂呀!”
三叔硬撑着道:“这楚天歌害死了柳嫣,即便我杀了他,也算是给我侄女报仇了,何错之有?”
四叔淡淡道:“要处决楚天歌,家主比你更有理由和资格,然而,连家主都可以为了家主利益着想,赏识楚天歌,与他约法三章,将他羁留十年,给我们培养人才,你想的是什么呢?你想的,只不过是想夺取这支力量是吧?”
三叔冷冷道:“老四,你不配跟我说话。”
四叔冷笑一声,冷冷道:“柳环骏,今日之后,你以为你还是我三哥?没资格?你连做柳家人都没有资格了,出去带着你的老婆孩子滚吧!”
三叔神情一僵,盯着柳家主和二叔,咬了咬牙,道:“家主,二哥,你们真的那么绝情?”
柳家主冷冷道:“你还想我怎样?”
二叔缓缓道:“这已经是对你最大的宽恕了,否则,按照柳家列祖列宗穿下来的家规家法处置,你,和老六,不仅要驱撵出家门,更须得收回你们属于柳家的一切,包括你们的武功和家财。”
三叔狠狠道:“我不甘!”
二叔作色,厉声道:“柳环骏,你是不是非得要我们使用武力手段,你才甘心?”
柳环骏一窒,表情黯然了。
或许,他的武功不输于面前几个任何一人,然而,先不说这几人联手之下,他绝对抵挡不住,便是柳家主一声令下,底下的那支力量恐怖的队伍绝对遵命出手,到时候,别说他不能幸免,便是他的妻子、儿女,都下场非常之悲惨。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将原本暗中凝聚的功力散去,奄然垂下了脑袋,一声长叹,道:“罢了,我柳环骏认栽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