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黛玉重生 !水陆道场一直持续到傍晚,林霁风打了一天哈欠,却没有烧香拜佛听理问道,所以,报应来了——张元眯着一双讨人厌的狐狸眼,指使林霁风再跑一趟,让他亲自将德川真信送回驿馆。
林霁风足足站了一天,双腿酸麻,只恨不得不顾形象席地而坐,可是张元是上司,给自己“开后门”又找麻烦的皇帝是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他只能在心里大逆不道地将两人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维持着客套的笑容,恭恭敬敬地送德川真信回驿馆。
德川坐轿子,林霁风走路,在这个世界,人与人绝不可能平等。
德川真信依旧阴着一张半大的孩子脸,林霁风也依然装作看不见,笑得客气至极又没心没肺。总之,伸手不打笑脸人么!
总算回到了驿馆,林霁风正准备客套几句再赶紧离开,却忽然听到外面的院子里“噗通”一声,仿佛什么重物坠落到了地上似的。
“什么人?”“保护公子!”一时间,屋里夹杂着各类语言。
林霁风也赶紧护到德川真信身前,可这位小公子大概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一把推开他,直直跑向了院子中,而后,脸色惨白如纸——
“——啊!”凄厉的叫喊,来自于等在外院伺候的丫鬟们,一个个都扔了手中的东西,缩在一个角落瑟瑟发抖,而侍卫们则赶紧围作一团,牢牢护住德川真信。
不怪那些丫鬟们如此失态,实在是被扔下来的“东西”太过骇人。那“东西”宛若死狗一般,软趴趴地黏在地上。鼻青脸肿、嘴角滴血,双手双脚都呈极不协调的模样,耸拉在身体周围,宛若一具死尸,还是惨死的死尸。
林霁风眯眼看去,心里顿时惊疑:这坨“东西”头上挽着一个半弧形的发髻,一看就是扶桑人。
德川真信被众人围在保护圈里,眼睛瞪得滚圆,嘴唇却不断颤抖,脱口而去的竟然是扶桑语:“吉川君,怎么会……”
林霁风竖起了耳朵,可是他还没听到什么,只觉身边寒光一闪,凌厉的杀气袭来,亏得他幼年曾在山崖间跳跃采药,虽然此时大脑一片空白,但是身体还是按着本能的反应就地闪开,银白色的武士刀堪堪划过他的衣襟,一缕断发如黑练般飘落,一如满室的触目惊心。
林霁风只觉满身冷汗,幸好侍卫们反应够快,叫了一声“保护林大人”,赶紧飞身过来,堪堪挡下又劈向林霁风的几把武士刀——与他们对峙的却是五个扶桑武士,一个个面沉如水、刀舞如芒,杀气骇人。
“你们干什么,疯了么,快住手!”难得,德川真信还没有吓傻,甚至厉声呵斥,而且用扶桑语说过一遍之后,又用汉语重复了一遍。
汉语自然是说给驿馆中的大小官员们听的,可是无论是扶桑语还是汉语,那几个杀红了眼铁了心的扶桑使臣、或者说刺客都置若罔闻,一言不发,一个个如同杀人机器般机械地挥舞着武士刀,不顾受伤甚至不顾性命,如狼似虎般的不停往林霁风身边冲。
伴着“保护德川公子”、“小心刺客”等嘈杂之声,一时间,驿馆里短兵相接、杀声四起,乒乒乓乓中,冷冽的白光映着天空中变幻莫测的火烧云,凄厉地宛如鲜血绽开的花朵。
这是接待外国使臣的驿馆,不是军营。为了表示和善,这里常年守卫的侍卫只有十来个,其他都是各国自带的卫士。扶桑武士们自然都围着德川真信,一些侍卫保护林霁风等大小官员,顾不上的僧侣、学生们只能抱着头小心闪避,剩下只有四五人与宛若发了疯般的武士们缠斗,各个咬牙切齿,使出浑身解数砍刺劈挡,却依然有些捉襟见肘。
那边战况依然激烈,林霁风和德川真信都被人簇拥着退回馆内,林霁风一边紧紧盯着那边噼里啪啦缠斗着的几人,一边在脑海中飞速思考着:那个“吉川”到底是被何人所伤?那婿桑武士们为何要杀他?就算他是林睿的侄子,那些人杀了他能有什么好处?与其杀他,还不如杀……林霁风的瞳孔陡然一缩,下意识地一把抢过自己身边侍卫的佩刀,直直扑向了德川真信的方向——
“呲——”长刀入体的身体,德川真信难以置信地看着喷洒在自己肩头的猩红血液,还有自己最信任的武士那双杀气满溢的眼睛,一张脸已然全无血色。眼睛再顺着血流颤颤向下,又看清那人手中藏着的一柄闪着蓝光的锋利匕首……终于,德川真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腿不住地打颤儿。
一把拖过倒地的德川真信,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武士心脏部位喷出淋漓的鲜血,缓缓倒下……林霁风也面白如纸,原地倒退了几步。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可是沾了一衣襟的血,亲眼目睹被杀之人那功亏一篑的怨毒的愤恨,还是让他有些不寒而栗。过了好一会儿,林霁风才拔出那柄长刀,看着瘫坐在地不断哆嗦着嘴唇的德川真信:“……德川公子,下官觉得,您现在需要接受我国的保护。”
德川真信的下巴机械地慢慢点着,他已经失去了话语能力。他带来十几个武士,五个企图刺杀林霁风,一个企图刺杀自己……他只有十二岁,现在只觉得全身冰寒,宛若掉入了一个冰窟窿,连骨头都被刺得生疼。
驿馆外终于传来了众多繁杂却坚实有力的脚步声,林霁风看着直接破门而入之人,一直高高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手中的刀终于不再攥得死紧,憋在心头的一口气也终于缓缓舒出:“小叔,你来了啊……”
林睿看着他满脸的疲惫,不禁皱了皱眉,又环视了一番驿馆内的情况,看着站着、坐着、蹲着、躺着的一帮生生死死、半死不活的人,终于下令:“将扶桑使臣全部带回鸿胪寺,令侍卫司派人保护德川公子,不得有失。至于刺客,交给大理寺审问。”
这么一会儿工夫,那几个扶桑刺客已然被擒下,除了一个干脆利落地抹了脖子,其他人都被人扭了手脚卸了下巴,确保他们无法立刻自杀。
林睿令人将站不起来的德川真信抬走,又走过来拍了拍林霁风的肩,声音平淡:“你做的不错,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交给我。”
林霁风却惨白着脸摇了摇头,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小叔,人是我杀的,我还是跟着你吧,省得到时候攀扯不清。”
林睿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鸿胪寺新上任的正七品官员和扶桑将军的小儿子同时遇刺,刺客还都是德川小公子带来的扶桑武士——消息传到宫内,云朔顿时沉了脸,立刻下旨让大理寺和鸿胪寺共同彻查此事。
林霁风毕竟亲自动手杀了人,为了“避嫌”,现在正在“隔离”中。百无聊赖地躺在厩另一驿馆舒适的大床上,林霁风不禁有些感慨:“还好,这次不是在大理寺。”
感觉到门口传来脚步声,林霁风赶紧翻坐起身,果然看见林睿站在门口,一张木头脸不见喜怒:“恢复精神了,不错。”
“小叔,”林霁风讨好地笑着,“搞清楚没有?我还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林睿皱了皱眉:“那些人抵死不招,不过,肯定跟扶桑的天皇大名们脱不了关系。”
“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了?切,还牵连上我,差点儿没命……”林霁风翻了个白眼,“不过,我很想知道,那个半死不活的‘吉川’究竟是谁扔进驿馆的?”
林睿回答:“肃王。”
林霁风顿时瞪大眼睛:“喂,难不成那个‘吉川’还能说话?”自家小叔的脾气他清楚的很,若没有百分之百的肯定,绝不会如此轻率地开口。
“他自己承认的。”林睿为“他”做详细注解,“肃王。”
林霁风顿时觉得自己脑子里一团浆糊,浆糊之间甚至都在打架:“……他为什么要承认?”不说王公贵族私会外国使臣是个什么罪过,那个“吉川”可是被打成一坨烂肉了,这怎么看都是私刑的范畴了吧?
“肃王说那个使臣花言巧语,意图诱骗于他,让他说动皇上对扶桑用兵,推翻幕府,迎回天皇……”看着林霁风翻得眼白都要出来了,林睿果断转换话题,“给面子不给里子不是你出的主意吗?鸿胪寺可以在私下玩阴的,他自然也可以。”
“我什么时候在私下玩阴的?”林霁风觉得冤屈至极,从头到尾他都被那个心眼儿被肥肉堵死的张元老狐狸死死盯着、借机报复,他哪有空闲阴人?
林睿不语,抱着手原地高深莫测地看着他。
林霁风抽了抽嘴角,懂了:“玩阴的不是我,是坐在龙椅上那位,但是他玩得不够巧,或者没想到那帮扶桑人脑子不好还不知道惜命……现在,人是我杀的,所以这个黑锅我替他背了……”
林睿颔首,肯定他的猜测:“没错,此次你识破扶桑的阴谋、救下德川公子,立下大功,皇上破格升你为正六品的典判。”云朔所言扶桑购买战船确实为真,可是这些战船到底是用来自卫、还是打内战,谁也不清楚。间谍战不仅扶桑人会玩,云朔也私下派了不少人去沿海打探消息,就连鸿胪寺也安插了耳目。
可是,这次扶桑使团近乎疯狂地将事情闹大,云征主动提出此事与扶桑天皇大名有关,无论是真是假,如果云朔想以此事咬着云征不放,那必要彻查。彻查之下,之前埋下的钉子都有危险,扶桑几派对峙的势力都会警惕,云朔的计划确实受到了不小的威胁。
当然,云征并不希望亲者痛仇者快,他主动承认,无非是为今后有理由名正言顺地插手海军之事,或者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地防止政敌利用此事来给他下绊子。
兄弟二人再一次交锋再一次心照不宣,云朔轻飘飘的一句“肃王处事冲动,但念在忠心可嘉,令闭门思过一月”,算是顺水推舟了结了此事。
林睿总结:“肃王这次是以守为攻,但他确实没有想到那些人会丧心病狂至此。”金殿之上,云征的脸色不比云朔好看多少,得知扶桑人竟然行刺之后,云征甚至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悔意。
林霁风张大了嘴巴听他说完,良久才悲愤地吼了一句:“刚入职就升官,还是因为这种理由……那张胖子还不挤兑死我?”
林睿回以干脆利落的两个字:“挺住。”
林霁风思来想去,总觉得不能自己一个人憋屈忧伤,调整好心情之后,便转了话题:“德川真信现在怎么样了?到底行刺的是他的人,皇帝打算怎么处置他?”
林睿言简意赅:“这是幕府将军该操心的。”
言下之意是,皇帝打算把德川真信这个烫手山芋送回扶桑?啧啧,他带的使团里出了六个刺客,都是反对幕府的……无论那些刺客是谁安插进来的,这可怜的孩子一地去,肯定要被问罪,说不定还得送命。
林霁风眼珠子忽然一转,嘿嘿诡笑:“小叔,这么好的一颗棋,送给别人,实在太可惜了。不如咱们留着,即使是弃子,也好歹占一个格儿,占着糜不拉屎也好啊!”
林睿听他越说越粗俗,不禁皱紧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小叔!”林霁风忽然跳起来,抓住林睿的袍子,笑得带着几分邪气更带着几分张狂,“你让我去见见德川真信,我好歹是他的救命恩人,要点儿回报,不为过吧?”
“你要去做什么?”林睿知道他肚子里的坏心眼儿是一串串的,可是,实在搞不清楚这次串的是哪一出戏。
此时已是傍晚,林霁风半张俊美的面庞被镀上一层亮金色的光芒,透着危险的诱惑,挑眉一笑,仿佛运筹帷幄:“我去劝他——皈依我佛。”
半月后,厩博檀寺——
清晨第一缕阳光溜过袅袅升起的檀香,唧唧喳喳的鸟儿伴着声声的佛经歌唱,一片和煦的春色映入雄壮威严、普渡天下善男信女的宝殿之中,正中蒲团上的跪拜之人沐浴于春光之下,苍白的皮肤映出圣洁之光,嘴边淡淡的苦笑也融入明光之中,几乎消失不见。
剃刀轻轻巧巧地割着,一道道发丝如万丈红尘般零落于蒲团周边,德川真信依旧闭着眼睛,双手合十,似在祈祷,又似在感慨——他清楚,回去是死路一条,他又不能以将军之子的身份留在他国,所剩下的选择,只有剃度出家。
帮他剃度的方丈大师放下剃刀,一声“阿弥陀佛”,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入佛门,四大皆空,过往种种,都已成往日烟云,希望你早日忘却。既然你俗家姓名为真信,那你的法号便叫晦真罢。”
“谢大师。”德川真信,也就是晦真法师拜首、起身,恭敬地退回一旁,表面上宠辱不惊、喜怒全无,心中却暗暗自嘲:他不过是个被羁在博檀寺的囚犯罢了,被人看守着,保不准何时还会被押着还俗……不过,总算,他还活着。
手中的佛珠握紧,德川真信知道,从今天起,他的生命只剩下两个词:等待,和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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