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六。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长安大长公主府一早就忙碌起来——
今儿不可不正是云霏郡主主持的一年一度赏蝶大会?
有人喜爱骏马,有人喜欢猫狗,他们家郡主,最爱的却是形态各异的蝴蝶。相比起其他爱好,爱蝶无疑是一种雅趣,却也是相当烧银子的一种爱好。
甚而很多时候,要弄来足够多品种各异的蝴蝶,不但是有钱就能办到的。
当然,对于皇上最看重和疼爱的云霏郡主来说,这都不是事儿。
什么费银子,什么难侍弄,有的是人争相跑来效劳——
对于帝都权贵而言,真心想要巴结一个人,就没有他们办不到的,端看那人值不值得他们掏心掏肺罢了。
很不巧,作为长安大长公主的唯一爱女,云霏郡主就是很多权贵心目中最值得巴结的人物之一。
并不需如何辛苦,云霏郡主便可以在自家不是一般阔大的苑子里,欣赏各色珍奇蝴蝶,更能每年举办一次赏蝶大会。
当然,以云霏的身份之高,连带的长安大长公主在帝都贵妇圈中的影响力,赏蝶会的规格不是一般的高。
皇上虽不会亲至,几位皇子却是必到的。其他公主郡主更是齐聚。所谓金尊玉贵,说的也就是这个了吧?
但凡身份稍低一些的贵族,想要得一封邀请函,简直是痴心妄想。
以致不管是不是真心爱蝶,各大豪门家都以能得到一封邀请函为荣。甚而这几日间,一些交好的家族小聚时,见面第一句话不是衣服潮流,而是“你们收到了吗”……
先期拿到请柬的自是喜出望外,得到请柬晚些的人家则是患得患失。
一大早,公主府的下人就忙的不亦乐乎——
哟,那不是荣华公主的车驾吗,荣华公主和自家郡主关系好的紧,自是来的最早的来的;
这位可是侯夫人,虽说比不得公主府的富贵,他们家主正经不是靠吃老本而是有实权的人家……
杨希盈和杨希茹下车时,正好看到这番车水马龙的景象。
在安州杨家也算是一等一的世家大户,且杨家女儿自来也是娇宠的紧,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却依旧被眼前衣香鬓影、香车宝马的场面给震得半天作声不得。
尤其是杨希茹。来京城的这些日子,被杨希盈带着,也颇是结识了些富贵之家的小姐,本以为曾经去过的一位二品大员的家里就算是顶了天的富贵了,这会儿瞧见富丽轩敞的公主府,简直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不说别的,但是那雕饰华丽的两扇大门,差不多可容五辆大车并排而入吧?且哪有人家的大门就可以这么好看的?富贵大气,纹饰精美,绮丽至极,令得杨希茹又是兴奋又是忐忑——
再想不到有生之日还可以到长公主府做客,一定要小心,更要好好的表现自己,说不得,也可以像堂姐一般,被贵人给瞧上。
这般想着,不由对杨希盈颇为羡慕——
若非和国公府订了亲,怕是堂姐借也根本无法拿到郡主的请柬吧?这几日府里喜庆洋洋的模样,分明也是第一遭被邀请。
眼下唯恐被人瞧出内心的胆怯,走路行事不由得越发小心。
别说杨希茹,便是杨希盈脸上也有抑制不住的喜悦。
实在是因为云霏郡主的请柬极其难得,甚而在帝都已成了身份尊贵的象征。自来云霏郡主邀请的人家,要么是顶尖的世家大族和权贵,要么是极出彩的的名门闺秀。
和杨希茹以为自家是沾了国公府的光得到请柬不同,杨希盈却明显把自己归为了第二种更让人心里踏实也更让人骄傲的定位——
毕竟,在离开帝都回安州前,杨希盈已经凭着美貌和才气在帝都小有名气。
因有着这般自信,杨希盈更显的容光焕发,便是美丽的容貌也愈发增色不少。
明显察觉到女儿和侄女不同的气度,前面走着的杨夫人嘴角噙了一丝笑容。
早有家丁上前,一边接了请柬,一边礼让几人入内。
果然不愧是大正第一公主府,飞檐斗拱,重檐叠角、雕梁画栋,美轮美奂之极。
几人目眩神迷,只觉眼睛都不够看了。
“哎呀,姨母也来了?”一个女子的娇笑声传来,杨夫人回头,正瞧见一个身穿鹅黄夏衫、满头珠翠的少妇,脸上也露出些笑意来,上下打量一番,真心实意道,“几日不见,秀致你越□□亮了,尤其是这身衣裳,真真是好看的紧。”
这一身鹅黄衫子,花样新颖,晕染的色彩又极其鲜亮,一片名花秀水中,当真是抢眼的紧。
唯一的缺点就是衣服的熏香味儿道稍微重了些,香浓之外略略有些刺鼻。
郑秀致顿时笑的眼睛都合不拢了:
“也就姨母疼我,才会这么夸。”
心里却很是得意——这匹黄色布料却是家里织坊新出的,之所以穿这身过来,却是别有目的——
之前金水街那里被自己名下铺子金玉苑死死压着打的那间云之锦,这几日生意竟有起死回生的气势。虽是去的全是外地客,可越是外地人反而越不差钱啊,本来之前不是没有外地人去云之锦,只大部分都抱着货比三家的心思,但凡他们离开了店面,一般就没有再想回去的。
无他,实在是以自家在金水街的地位,哪家商铺的老板不是求着供着的?利益相加之下,自然懂得如何取舍。所谓众口铄金,云之锦的名声想不坏都难。
可这些日子那些外地客也不知是撞邪了还是怎么的,竟是一进云之锦就不出来了,待得好容易离开时,竟是个个全都大包小包的。
听得回禀,郑秀致差点儿把银牙咬碎——
如果说一开始和杨家结仇是因为他们家不长眼,抢了自己相中的店铺的话,后来则是因为知道云之锦竟是皇商周家罩着的。
因竞争皇商身份,夫家张家和那周家根本就是死仇。
郑秀致又顺风顺水惯了,唯二吃过的两次亏就是栽在周家和杨家身上。
新仇旧恨之下,自然越发不肯放过希和名下的那家云之锦。
好在张家本就是以布帛起家的,不然,当初也不敢就三皇子大婚的礼服和周家打擂台。有自己在,杨希和的那家云之锦想开下去,门儿都没有。
今儿会穿这一身鹅黄衣衫前来,郑秀致可不就是想借花献佛。毕竟,云霏郡主就是京城服饰的风向标,只要这批布入得了她的青眼,不怕自家生意不兴隆。到时再想个法子狠狠整治云之锦一番,不怕他们家不关门大吉。
只黄色衣衫唯一的缺点就是招虫子,夏初又是小虫子最多的,不得已,郑秀致就用些药液把衣服泡了下,为了掩盖衣服上的草药味儿,又多用香料熏蒸了几日。
杨希盈和杨希茹忙上前见礼:
“见过表姐。”
郑秀致的娘和杨夫人是远房堂姐妹。
论起身份来,郑秀致的身份自是比不得杨希盈尊贵,只这郑秀致极会来事,再加上郑家嫡系的小姐嫁的孔氏家族可是大正一流世家,甚而生的女儿孔秀玉还被皇上赐为三皇子正妃,郑秀致嫁的张家虽是家族不显,愣是靠着郑秀致混的风生水起,令得郑秀致越发春风得意。
“盈姐儿和茹姐儿出落的越发可人了。”郑秀致笑着握了两人的手道,却又想起什么,“我听说你们杨家还有一位小姐也来帝都了”
“表姐说希和呀,表姐不知,因为某种缘故,那丫头从小性子就有些怪,自来不喜欢到这样的人多场合。”杨希茹接话道,说着又似是意识到什么,下意识的捂住嘴,一副不小心泄露了什么的模样。
只低垂的眼眸中却是闪过一丝恶意来——
如果说之前对这个堂妹只是厌恶,那现在则是痛恨了。
可不就是因为杨希和这个丑女,自己才痛失了一份称心如意的姻缘?
虽说沈亭家境不太好,可凭着他堂堂安州府解元公的身份,真是来参加科举的话,说不得就会金榜题名。
更不要说沈亭容貌俊秀、风流潇洒,虽是不过寥寥数面,杨希茹一颗芳心却早失落在沈亭身上。
哪想到一心相中的称心如意的玉郎君,一朝竟是离家出走。又因沈杨两家议亲的消息走漏,甚而有人说,沈亭就是因为不想娶杨希茹才会远走……
倒是一次偶遇沈家丫鬟,杨希茹才知道,沈亭会愤而出走,却是因为钟情杨希和而不得。
杨希茹又是失落又是不甘又是愤怒,既失望于沈亭竟然瞎了眼,放着自己这山长之女不要看上一个丑女,更痛恨堂妹杨希和让自己成为安州府的笑谈。
“茹姐儿就是厚道,什么某种缘故啊,分明就是容貌寝陋见不得人罢了。”郑秀致撇了撇嘴,“听说性子还彪悍的紧,最是个不省事的,再有那样一个爹……”
一句话说的杨希茹杨希盈眼睛都是一亮——
前几日就听说,堂叔杨泽芳竟是一日数迁,这才入朝几年啊,竟是就和二房也是杨家最有出息的爹爹杨泽安一样官居三品了。
虽是碍于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送去了一笔厚厚的贺礼,可整个府邸还是因为这个消息而有些沉闷……
怎么眼下听郑秀致的话,似是别有内情啊——
毕竟,郑秀致的表妹孔秀玉正经是三皇子妃,消息自然非同一般的灵通。
郑秀致不觉有些得意,压低了声音道:
“真以为你们那堂叔升官的多光彩吗?不过是靠些温柔小意巴结谄媚,堂堂大儒,竟是靠低三下四的偷偷托人给宫里贵人送些咸菜给自己铺平升官发财的路,这样的人,即便升官了又如何能长久?说不得,满朝文武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们一家给淹死。就比方说今儿这样的盛会,他们家便是如何钻营,也别想得一张请柬——云霏郡主什么身份,怎么会把这样的下三滥看到眼里?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
说着握着嘴笑了起来:
“他们家挺有钱的,说不好会堆出座金山来托人捎带过来见见世面也不一定……”
这句话明显恶意满满了,毕竟杨家立足世间,靠的乃是书香世家的学问人品,眼下大房那里竟是因为钱财和谄媚立足朝堂……
却不知这番话全落入一个缓步走来的贵妇耳中,听得几人如此评价那杨希和,贵妇眼中闪过抹深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