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王家（一）
提要：前世的婆婆——彭珍珍
何家村在A镇，王家村在C镇，两村虽然分扎两镇，但一个村在A镇东侧，一个村在C镇西侧，所以两村离得倒是不算远，以何彩云现在年岁的脚程来说，也就是一个小时的事。
一个小时的路程，何彩云走得一点也不嫌累。怀着一颗亢奋激动的心，她的情绪一直处在激昂的状态，所以还没注意到道路两旁的风景，感觉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到了王家村村头。
拉拉衣袖、摸摸鬓角，何彩云想以一个干净清爽的形象，出现在公婆面前。她公婆的性子，向来好洁。
待提步刚要走，何彩云却忽然怎么也迈不出，那高高抬起的左腿。哎！此时的她不得不承认，她——近乡情怯了。
她这次如果能正式和公婆见面，那么和前世相比，就整整提前了六年。
六年、六年的时间啊，也许……她可以利用这六年的时间，弥补公婆的很多遗憾……吧？
她前世16岁，正是最美花季时，被她妈妈以高价给许给了王家，最后王家以倾家之力，终于娶到了她这个“村花”媳妇。
六年，整整提前了六年啊！
不知现在的婆婆是不是比六年后的她，更加年轻漂亮？是不是身体没有六年后的那么糟糕？
不知现在的公公是不是比六年后的他，更加健壮开朗？是不是身心没有六年后的那么疲老？
不知现在的小志是不是比六年后的他，更加安静木讷？是不是仍像六年后的那样乖巧，并不像个……傻|子？
何彩云已分不清她此刻的心情到底如何，犹豫着、矛盾着、激动着、踌躇着……
其实，何彩云是嫁到王家后，才真正知道何为严父，何为慈母，何为正常家庭，他们的一片真心实意，真正的弥补了她从小就缺乏的父爱与母爱。正因如此，所以她的丈夫虽然是个傻子，可她依然心甘情愿的接受了这个“傻丈夫”。
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方为夫。至于一丈之外……他则更像是她的另一个儿子。对，她把他当做儿子一样在照顾着。
她的丈夫——王志远，虽然大家都说他是个傻子，他也的确因为小时候发高烧，而烧成了傻子，他的情况和她姑姑家的孙小宝差不多，都是小时候发高烧没有处理好，没有得到及时治疗，最后孩子被耽误了，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从此以后成了傻子，再无药可医。
但他虽然平时傻傻的，可在何彩云的心里，他只是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他并不像其他傻子那样疯疯癫癫的给家人惹麻烦，也不张牙舞爪的见人就伤，更不会无缘无故的哭闹不休。他平时只会安安静静的窝在一角自己玩；吃饭时，领到饭桌前，就自己拿筷子吃；睡觉时，扶到炕上，就自己脱衣服睡觉，唯一需要替他操心的是，他自己不知道饱饿。
其实这个可怜的孩子，并不像个傻子，他更像个被上帝遗弃的自闭儿。所以她很怜惜小志，从来没有怨恨过他。这也是她唯一不恨她母亲的地方，她很庆幸自己被嫁到王家。
为了报公婆的恩情，她心甘情愿、懵懵懂懂的领着呆呆的他，完成了夫妻任务，生下儿子——王天赐。
婚后的生活虽阖家幸福，但为傻儿辛苦半辈子的公婆，却积劳成疾，于她婚后两年，刚刚生下天赐时，不舍的相继离开人世。
打那以后，再无人给她做主，软弱的她带着傻丈夫和年幼的儿子，从此过着任人欺凌的生活。
上辈子她死后才懂得，在农村过日子，得要立起威来，要不然以后的事情多了，被人欺负更是常事。
可那时的她并不懂，她只想着和气生财，与人为善，但也正是因为她的步步退让，反而助长了恶人的嚣张气焰，最后那群该死的二流子们，竟把什么都不懂的小志，骗到了河边，说他媳妇掉到河里去了，等他下去救，结果懵懂无知的小志，就这样傻傻的被他们骗下河，但最可恨的是，当他们知道小志真的不会泅水而溺水后，竟无一人肯救，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小志溺水而亡。
而当她知道一切的时候，都已为时已晚。
那年她悲愤欲绝，抱着孩子，想要状告那几个二流子时，正好赶上严打，不久亲戚传来喜讯，那几个二流子虽然不是以“谋杀”罪入狱，但也被以不同罪名、相继入狱被判刑。
今生她除了家里那几个仇人要死虐以外，王家村这边的那几个二流子，也别想逃过她的报复。
何彩云擦干眼泪，思考片刻，走到无人的拐角处，从空间里拿出一个野菜篮子，假装崴了脚一样、一瘸一拐的往公婆家走去。
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大门口，何彩云又再次踌躇了，她不知对着公婆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究竟怎么表现才好？
抬头看看那座老旧的土培房，何彩云心里一酸，上辈子她婚后，公婆为了不委屈她，咬牙跟亲朋借了不少钱，盖起了气派敞亮的三间大瓦房。可这座公婆辛苦盖起的大房子，她最后也没能守住，被母亲唐桂花以“报答养育之恩”的名义，夺走了。
当何彩云对着房子悲伤回忆时，坐在院里摘菜的彭珍珍，看见了门口处眼泪汪汪的她。
彭珍珍疑惑着，这小姑娘是咋了？受啥委屈了？哭得这么凄惨，“小姑娘？你咋了？咋哭了？有什么大娘能帮你的吗？”
农村人，就是朴实、热情好客！
何彩云见突然出现的“婆婆”，赶紧拉回心神，一定不能给她自己目中无人、不敬长辈的坏印象。“啊？啊，哦，大，大娘，我的脚崴了，好疼啊，呜呜……大娘，我，我能在你家歇会儿吗？”我其实更想喊你——“妈”啊。
“啊？那严不严重啊？哎呀，看你哭得这么惨，那肯定是很疼了，来，孩子，大娘扶你进屋，到大娘家歇会儿。”彭珍珍小心翼翼的扶着何彩云进屋。
彭珍珍本就喜欢孩子，现在看见有孩子遭罪了，即使她不来求助，那只要被她看到了，她也肯定会主动上前给予帮助的。
“孩子，来，坐这，大娘给你看看。”彭珍珍拉起何彩云的裤脚，露出白嫩的脚踝。
“啊……”何彩云装作很痛的喊了一声。其实这一声痛呼，她是强喊出来的，但此时任谁看见她那白嫩无损的脚踝，都会怀疑她是装的。
何彩云虽暗恨自己忘了把脚弄出个真伤口来，但她此时别无他法，她很怕“婆婆”发现她是装的或以为她伤的并不重，待会儿就会撵她走，所以她只好出此下策。她知道，她婆婆向来同情弱者和孩子。
“咋了？大娘手重了？碰疼你了？”彭珍珍顿时内疚了，接下来脱鞋的动作就更是轻了一些。
“大娘，你真好。”何彩云看着“婆婆”满头大汗的样子，不但不心虚了，反而沾沾自喜着。看，她婆婆对她还是那么的好，即使她提前了六年与之相识，可她对她还是依旧很好。
“你这孩子，好啥好？这是大娘该做的。”彭珍珍最受不住孩子的撒娇。何彩云的几句“大娘”，几个甜笑，顿时让她整颗心都软了。
“反正，大娘就是好，我喜欢大娘。”何彩云开始无耻的卖萌撒娇。
因为何彩云时不时的一句“疼”，彭珍珍的动作只好轻上加轻，最后几乎没有使力的结果就是，脱了好久才把何彩云的鞋子脱掉，累得彭珍珍是满头大汗。虽然她不用使力，可何彩云呼痛时给她的压力，让她脱个鞋子比上山砍柴都累。
何彩云看着“婆婆”无比认真的样子，真心感动了。现在的婆婆其实和六年后的她比，相貌上没啥大区别，可不知为什么，今生婆婆她眉眼中的愁绪，比六年后的更深更浓。
她知道，前世婆婆唯一的愁绪来自她那傻丈夫——王志远，婆婆觉得小志的病情完全是她没有照顾好的缘故，是她的错，才造成小志一辈子的悲剧，所以一直抑郁。
可婆婆现在眼底如此浓重的哀愁，到底是为何呢？难道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孩子，你等等，大娘去给你拿点白酒来，我给你揉揉，要是还不好，大娘就带你去老大夫那看看吧。”
“好，谢谢大娘，不过不用看大夫，我这脚没肿的那么严重，你帮我揉开就好了。”
“你这孩子，客气啥？”
“呵呵……”
“酒来了，姑娘，大娘可是把你大爷的珍藏给弄出来了，呵呵……”其实，这酒倒不是什么珍贵的好酒，可因为家里贫困，所以丈夫想喝口酒都要再三斟酌着量、细细品尝，一斤酒都能喝好多天，看来，今天为了这孩子，她只能浪费它了，希望丈夫知道后别心疼啊。
“大娘，要不别用酒了，我这会儿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疼了，你就这么帮我揉揉就行，真的，真没那么疼了。酒用了也是白白浪费。”何彩云看见“婆婆”拿酒时，那十分不舍的样子，忽然想起家里的情况，这酒应该是“公公”平时舍不得喝，好不容易省下来的，反正她又不是真的伤着了，怎么可能舍得让“婆婆”浪费呢，还是给“公公”留着待客吧。
“真的吗？还是用酒揉揉吧，这样保险点。”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酒。”最后在何彩云的坚持下，彭珍珍终于放下了酒瓶，妥协的捧起她的小脚丫，干揉着。
何彩云对着光，观察着“婆婆”，她上身穿着灰布衣衫，下|着黑色麻裤，衣着虽普通，却怎么都遮掩不住她那温柔和顺的慈母之气，浑身散发着淡淡的知性之息。何彩云知道，公婆都是读过书的人，有文化，所以身上多少都带点文绉绉的诗书气。眼神扫到“婆婆”的鬓角处，何彩云心头一揪，“婆婆”此时应该才刚刚30、和她母亲唐桂花不相上下的年龄，可如何鬓角已斑白？华发早生，她究竟受了多少苦？
心里不由默念一句，“婆婆，你受苦了！”
虽然她这辈子还没有嫁过来，可在她心里，彭珍珍永远都是她的婆婆，她心目中的好母亲。为了公公婆婆，为了她那可怜的儿子，她今生还是会选择嫁给小志，生下天赐，但今生的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公婆早早离世，不让小志含冤而亡，更让她儿子病苦而死。
她现在有了空间，有了秘籍，她不会再让上辈子的痛苦在今生继续延续的，上辈子的遗憾，就让它在上辈子终止吧。
“丫头，咋了？大娘劲儿又使大了？”正小心翼翼的给何彩云揉脚的彭珍珍，一见她又开始泛红的眼睛，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她也没敢使劲啊？
“不，不是，我是感动的，大娘，我这是感动的‘热泪盈眶’，呵呵，大娘你对我真好，比我亲妈对我都好。”糟糕，话说多了。何彩云见婆婆张口要问，赶紧转移话题，现在还不是她诉苦的时候，“大娘，我叫何彩云，彩虹的彩，云朵的云，你可以叫我彩云或者阿云都行。”
果然，彭珍珍被她转移了视线，“何彩云？好名字，那以后大娘就叫你彩云吧，呵呵，彩云啊，你是旁边A镇何家村的人吧，咋到这儿来了呢？”
闻言，何彩云露出个痛苦、委屈、欲言又止的表情。
彭珍珍顿时焦急的拉着她的手，问道：“咋了彩云？谁欺负你了？”
“哦，没，没什么，我妈想吃野菜了，可是我家那边的野菜我妈嫌老了，所以，所以让我来这边……啊，不，不是，是我，是我自己想到这边看看的，反正这里离家又不远。”何彩云心里暗暗吐吐舌头，今天的这个黑锅只能让那个母老虎来背了，不过她不会说对不起的，她这也算是礼尚往来了，她过去替母老虎背的黑锅可多了去了。
“是不是你妈让你来这边挖野菜的？这么远也不担心你？再说了，现在的野菜老什么啊？哪里的野菜不都一样，我们这边的又没比何家村那的多出金边来，这是闹什么啊？”虽然很气愤，但向来温柔娴淑的彭珍珍，即使很生气，也说不出什么骂人的话来。
何彩云看第一次抹黑行动差不多了，就熄火转移目标，抹黑这活，尤其是抹黑自己的生母，需要徐徐图之，水磨工夫，不可急躁，不然就太着相了。
何彩云转头看见墙上的全家福，笑问：“大娘，这是你们一家三口啊？照的可真好看。”这相片她知道，是小志出生百天时，公公领着抱小志的婆婆，全家一起去拍的，很有纪念意义。
“嗯，是我们一家。”彭珍珍声音中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悲伤。
我的小志啊，妈妈可怜的小志，你怎么就那么早的……离开了妈妈呢？
妈妈舍不得你啊！妈妈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