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凡变了。
他每天不顾自己右手的石膏,抢着在饭后收拾碗筷去洗——虽然被坐在椅子上的柳微用似笑非笑的轻讽眼神给制止。
他在柳微洗完澡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夺过衣服说要拿去洗——虽然公寓里有全自动洗衣机根本用不着他手洗。
他争着做家务:拖地、买菜、做饭等——虽然拖地基本等于发了一次大水,做的饭完全不能吃,买菜也总是事倍功半。
柳微不耐烦的按住叶明凡拿盘子的手,眼神复杂的望着他,“用不着你补偿了,伤口已经好了。”
“但伤害还在……不是吗?”叶明凡低下头,声音很低的说。
他背着光,脸部笼罩在黑暗中,柳微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也是知道他这只是愧疚不安……不是爱。
柳微心里一痛,甩开叶明凡的手,半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嘴角挂着凉薄轻蔑的笑意,“我还没有那么廉价——”
“——我知道……我自己想做而已。”叶明凡极快的插嘴,声音冷清没有温度。他抬起头,又是那个冷漠高贵的叶大公子。
柳微被那双空洞冷冽的目光刺的一下,她冷哼,“随你。”便起身回房。
随你,因为这句‘随你’让他走了多少弯路,犯了多少错。
叶明凡下颌收紧,紧紧的握住盘子边缘,通身弥漫着压抑晦暗的气息。
柳微从房里拿了公文包离开,叶明凡一个人站在厨房内的池子边,等水溢出来后,叶明凡才发觉,关上水龙头。
将右手包上薄膜,捏住盘子的一角,左手拿着抹布笨拙的刷着盘子。一闪神,盘子如狡猾的鱼从手里溜走,落入地板上,发出死亡的呐喊。
叶明凡回神后,熟练的拿着扫帚将碎瓷片扫到厨房一个隐秘的地方,那里堆着一堆碎瓷片。
看来又要买了。
脑中划过这样的想法又抛之脑后,他光明正大的用自己早就备份好的钥匙打开柳微的卧室,脚步直奔梳妆台。
他神色认真的像是收集罪案证据般,非常严肃正经的收集着梳子上的头发,一根根的捋直,吻下去,轻嗅着上面柳微的味道。
叶明凡目光痴迷的盯着手上的黑发,还带着主人的一点香味。他吻遍了后用崭新的红绳将落发系起来,又将精光乍泄的眼睛对准其他物品。
他从枕头上又收集了几根头发,满心欢喜的系好。躺在床上,猛吸一口气然后扎在绵软蓬松的被子里不出来。
被子里满满的都是柳微的味道,真想溺死在里面。等到肺里的空气用完,叶明凡顶着一张通红的痴-汉脸重新吸了一口气又埋进去。
如此反复好几次,他才一脸意犹未尽的耸-动着鼻翼将目光放在不起眼的小地方,准备将一些柳微现在用不到的小东西收起来。
他找到了一个淡绿色的薄荷糖纸,几朵已经枯萎了的玫瑰花瓣,还有柳微快用完的化妆品。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弯下腰从床下拿起一个精美的盒子,那里面都是以前叶明凡收集的。有好几卷黑色长发,许多花花绿绿的糖纸,柳微不要的小物品等等。
他照例将那些头发都放到床上,躺下去靠近头发。回忆着柳微站在厨房里做饭的样子,浅黄色的灯光打在她黑色的头发,她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好像发着柔和的光,眼睛专注的看着手上的食材,饱满粉嫩的嘴唇不自觉的被牙齿压住。
叶明凡难耐的将半张脸埋进枕头里,露出的凤眼水汽迷离,含着渴求与欲-望。他回忆着柳微刚洗完澡的样子,她半湿的黑发弯弯扭扭的粘在还带着水汽的脖颈上,黑色的头发带着诱惑半探入那柔软丰-盈的胸前。
他身体紧绷的缩起,双腿纠缠着被子。压抑着喘息,破碎的低声呢喃里满是对那人的渴望,希望她纤细的手指点在自己滚烫的双唇上,请求她露出魅惑妖娆的笑容。
他的手颤抖的放在那地方,双眼紧紧的闭着,在脑中想象着柳微在自己身下的样子,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叶明凡呜咽着将脸埋起来,身体放松,回过神后,手上粘腻的感觉让他不爽。
他去清洗双手,不经意间瞥到窗外,发现天色变暗,凛冽的风吹散叶明凡的短发,远处黑压压的云层快速的向这边移动,水汽饱满的好像下一刻就会落下来,几只乌鸦在上空盘旋,难听粗哑的声音刺痛耳膜。
叶明凡动作迅速的拿伞出门,奔向自己的公司。
柳微心里咯噔一下,眯起眼睛。她靠在公司门口的墙壁上,双手环于胸前,带着轻松的笑意向那个站在雨中的男人扬起下巴。
“怎么,想得寸进尺。”
男人看着二十岁也许更大,但谁知道呢。他大概一米七几,四肢纤长,身材偏瘦。穿着很旧的黑色带兜帽的棉质外套,帽子戴在头上,挡住了眉眼,投下阴森森的倒影。
他外套里面穿着一件不合身的高领深绿色毛衣,毛衣上边被男人拉上去遮住了鼻梁以下的部分,但从那鼻梁处漏出来的一点可以看见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横跨鼻梁一下,外套下边露出倾斜状的深绿色毛衣下摆。
他下面穿着一条沾满泥泞的长黑色裤子,在裤脚处挽起来。露出脚上一双旧的看不清原来颜色的球鞋,上面也沾了很多黄褐色泥土,男人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嘴里正在嚼着猪肉脯。那双隐在黑暗影子里如野外捕猎的野狼的眼睛正幽幽的盯着柳微。
他开口了,因为嘴里被食物塞住而含糊模糊,但不改那里的杀气与凶狠,“老子没钱了,你那个傻逼也快要来了。”
柳微暗骂自己鬼迷心窍居然找上这个混混,还是被一些混混的人称为疯狗的人。她叹口气,目光冷凝逼视着男人:“他可没有死,你的事还没有做完,而我已给了你应得的那份。”
男人笑出声,带着张狂与嘲笑,往嘴里扔了两颗巧克力,“我不想说第二遍,没钱了。”
“他是谁?”
突然而来的声音吓了柳微一跳,她看过去,心里发苦,想着还不如来个警-察呢。
叶明凡举着一把黑色的大伞,身上只穿着薄薄的一件白色衬衫,灰色的裤脚都被大雨打湿,脚上拖着塑料拖鞋。
他凤眼压抑着黑色的雾气,怀疑的瞪着男人。
“你很忙啊,我下次再来,”男人撕开一袋鱿鱼干,转身离开。在经过叶明凡的时候,故意撞上他,那双野兽似得眼睛充满轻蔑与势在必得。
男人离去,豆大的雨一直在下,如一道透明的墙隔开对视的两人,叶明凡不仅脚底凉,那凉意还窜到心里,冻的他舌头结冰,什么也问不出。
他步履蹒跚的上前几步想冲破那层无形的阻隔,可柳微的目光让他明白,那堵无法跨越的鸿沟一直都在。
柳微先笑了,若无其事的样子,“送伞给我吗?”
叶明凡心麻木,他知道,柳微又开始粉饰太平了,将一切的分歧压下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可他只能随着柳微的愿望也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嗯,回去做饭。”
两人挤在一把伞内,却竭力让自己的身体不碰到另外一个。
哗哗的雨声隔绝了一切外在事务,但里面却沉闷的让人发疯。柳微心里盘踞着许多恐惧,她装作冷静的样子来杜绝叶明凡的发问。
稍远一些的景物罩在灰色大雨中,卷曲发黄的叶子无力挣扎,颓然的在柳微眼前划过落入肮脏的水洼里,寒气逼人的冷风撕扯着两人的衣服,像要将一切都卷走。
自家的公寓门前站着一只落汤鸡,大冷天的她还穿着白裙子,只在外面套上一件白色外套,湿漉漉的头发垂在胸前,满脸水珠,狼狈不堪又清丽的仿若雨中茉莉。
是那个明珠。
柳微行走的动作顿住,她不可抑止的露出冷笑,耸耸肩,抢过黑伞的把柄,“走吧……吶,这个人你认识?”
叶明凡神色茫然的想了会,真的有些茫然,他没叫江明珠现在来啊。
那女人看到叶明凡脸上乍然露出喜悦的笑想要扑过来,但眼睛一错,看到了他旁边的柳微后,身子猛然想往后缩但止住了退缩,她磨磨蹭蹭的走到叶明凡面前。
“叶哥哥,你还好吗?”明珠小心的瞥一眼此时神情有些危险的柳微,怯怯的问着叶明凡。
叶明凡想到了自己的作!他尴尬的扯着笑轻咳几声,“这位小姐,我们不认识。”
明珠愣住,不可置信的看着叶明凡然后疑惑的望向柳微,白嫩纤细的手指纠结的绕在一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含着不解受伤。
柳微一直讨厌见到这个明珠,因为看到她就会时时刻刻提醒她,自己只不过是个替身,是老夫人为了安叶明凡的心而找出来的鱼眼。
听说,是因为叶明凡十二岁的在花园读书的时候遇到闯过来的明珠,那时叶明凡因为沉默寡言、不喜交际而被老夫人送到医院希望能医好。
明珠就是在那时没有征兆的闯进来,从此也就驻进了叶明凡的心。但明珠是叶氏集团的对手的女儿,老夫人是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喜欢上敌人的女儿。
她便在各个孤儿院寻找与明珠相似的替身,她便‘幸运’的被选中。在叶明凡十四岁的时候,送到叶宅。
柳微心里不耐,但面上却是越加温和、优雅,她轻笑着对明珠说,“你的叶哥哥很想你呢,我便不留他了。”说完就一口气跑出伞下,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看似游刃有余实则慌乱不堪,她不敢赌,见了那个真正的明珠,那人还怎么可能再对着赝品微笑……反正叶明凡的股份转让书趁着叶明凡睡下的时候已经签好。
就等着老夫人的了。
哗哗的雨下的叶明凡心凉,而那个目露无辜神色的明珠更让他火大,“不是告诉你时间不到吗,你来干什么!”
明珠状似后怕的退后一步,用手捂住下半张脸,大大的眼睛收起无辜恶劣的眯起,拉长甜腻的尾音,“叶哥哥,没想到你那么弱!唉,我都替你害臊。”
叶明凡脸色铁青,“若不是你出来,她怎么会将我赶出来,你赶紧滚。”
明珠歪着头,装可爱的眨着眼睛,笑的狡猾而嚣张,“叶哥哥,是想让她……知道吗,嗯。”尾音拖的长长的,明显就是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