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萌拎着鞋子,走在河边的浅水中,随着浪花拍打,沙中有星星点点亮银色的沙金沾在脚背上。因春季水温还低,在江边玩耍的人少,阳萌便放心地把枝叶从衣服下摆伸出来,铺在水面上,宛如春神拖着绿色的裙摆。
沿着沙洲逆流而上便是九龙滩,脚底下细细的沙逐渐变成坚硬的花岗岩,花岗岩日夜被江水洗涤,表面光滑,随地势起伏如盘龙。
阳萌指向江对面一块巨石,道,“你看那个大石头,像不像仰天鸣叫的雄鸡?”
“有点那个意思。”希光卷起裤腿,皮肤白得惊人,几乎看不见毛孔,他一手拎水桶,一手拿渔网,“来这里干嘛?”
“这边江底石头多,暗流和漩涡也多,所以有很多小虾,我来试试看能不能抓一些回去烤成虾米。”阳萌爬上距离岸边十余米的一颗大石头,站在石顶,张开双臂,面向宽广的江水,“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想要当一个大侠,用轻功,飞来飞去,脚尖在水面上点一下便能跨越数百米。我经常做梦,世外高人一般,在这江面上漫步直行。我一纵身便飘在半空中,我一迈步,空气便将我托起,我跨越这江面如同走在自家后院——”
希光笑一笑,脚底肌肉收紧,整个人稳稳当当立在江面上,慢慢走向江心,转身和阳萌相对,他抬头看她,“你下来啊,你现在可以真的做到了。”
阳萌盘腿坐在石头上,石壁上沾满了虾蜕,清新的水腥味儿,她单手托腮,“你好烦,不要破灭别人的梦想好吗?”
“我也有过很多梦想的。”希光笑嘻嘻道。
“你想要做什么?”
希光跃上石面,放好小水桶和渔网,贴着阳萌坐,两双赤|裸的脚摆在一起,阳萌的白生生圆乎乎,希光的却修长纤细。
“这个,我很舍不得用。”希光从怀中摸出一张透明的膜,从手腕解下从阳萌包被里抽出的日精月华扎入一个小孔中,又小心翼翼点开光屏,一行行符号闪开,“能量很快就要用完了,但是可以给你看一下下。”
阳萌把头靠过去,好奇地看这明显比地球高级的神器。
宽广而幽深的星空,繁星如海,浩浩荡荡的舰队从虫洞中跳跃而出,夹着凛冽和彪悍的钢铁气息割裂时空,一道艳红的流光从舰队的尾端环绕前行,由远及近,可见那红光由一团团燃烧的火焰组成,火焰的最顶端,一只仰首傲立的凤凰。凤凰钢羽如剑,剑光之上便是火焰,神俊的眉眼锁定一颗缓慢旋转的行星,化为一线流光射过去,光如箭穿透行星,天空撕裂,大地破碎。
凤凰扭头满意地看向缓缓四分五裂的行星,环绕着化为一个赤发如火的男子,男子手执剑,剑光所指之处,庞大的舰队列阵前行。
阳萌揉了一下眼睛,“这电影特效真好。”
希光挑一下眉,“再给你看一段好了。”
视频视角转换,似乎从地面向天空拍摄。那天真蓝,云朵真白,白白的云端之上,太阳之下,一座钢铁堡垒矗立。天空出现一条黑色的裂缝,一点朱红落出,高速刺向大地,强烈的摩擦让空气燃烧,却是一只凤凰坠落大地。地面绿色藤蔓如浪起伏,三个年轻的男子潜伏在绿叶之下,凤凰坠地的一瞬间,一个男子化身肋生双翼的腾蛇死死咬上凤凰的颈项,凤凰引颈就戮,毫不反抗地被撕裂,鲜血飞溅,肌肉和骨骼撕扯断裂的声音太过逼真血腥。
拍摄者似乎极为小心,镜头一转,一个银色的影子出现,长发飞散,一个更年少的希光出现在屏幕上,他说,“拍到了,流川杀了神兽。”
阳萌被震得说不出话,希光道,“我的梦想啊,很简单。我想成为一个强者,不受饥寒,不被胁迫,自由地在星海里翱翔。比凤凰更快,比腾蛇更强悍,可以庇佑我的亲族和家人——”
“这些都是真的?不是你参演的电影?”阳萌还是觉得不可能,抬起自己的手,掌心颤巍巍冒出一点小小的绿色嫩芽,她不可思议地问小嫩芽,“嗨,你会变得很强吗?你会变得比那些天上的星辰,更要强大吗?”
“当然!”希光信誓旦旦,“我现在已经很强了。”
阳萌笑,“是吗?”
希光恨恨道,“不是我太弱,是易方太狡猾。”
“哥哥肯定比那些凤凰和腾蛇还要厉害。”阳萌毫无理由地相信。
“那为什么还会被困在这个小行星上?”希光不解道,“一个强者,画地为牢,自我束缚,这是什么道理?”
“易方哥哥也有自己的理想,那是你和我都理解不了的,有什么好奇怪的。”阳萌爬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尘,指向对面的雄鸡巨石和脚下的九龙滩石层,“我们这里也有很厉害的传说哦。”
“什么?”
“说很早很早以前,这里是九条龙的地盘,它们生活在这江里,行云布雨,保一方风调雨顺。可是,它们不是好龙,它们随便出来兴起大水,淹没了周围的农田和村庄,人们都生活不下去了,二郎神看不得大家受苦,就镇压了这九条恶龙。他抓住了这些龙,连夜赶路,可是他的法力有限,必须在天亮之前到达南天门。他一个人对九条龙,实在太累了,半夜的时候就在这里歇了一歇。对面那个雄鸡石和九条龙是好朋友,没有天亮也鸣叫起来。二郎神以为天亮啦,他的法力消失马上就不能束缚九龙,自己化为了这些坚硬的石头将雄鸡和九龙都镇在下面了。”
“易方哥哥说,二郎神是一个很坚定的神,他会为了维护自己的信念献出生命。大家很崇敬二郎神,所以我们这里有一个很厉害的二郎神庙,香火很好的。”
“怎么又是易方?”希光皱一下鼻子。
“当然啦!”阳萌得意洋洋,“我小时候很吵的,奶奶出去干活了,哥哥就会陪我读书认字,给我讲很多故事。”
“哎呀,说起哥哥来,我们快点下水啊。你帮我捞小虾,我已经想好了,回去包小鲜肉混沌,宽汤加烤得脆脆的虾米。我和哥哥都可喜欢吃这个了,不行了,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希光珍惜地将光屏关闭放入怀中,看阳萌小心翼翼拉着石头的棱角试探地落下水面,一脸新奇地感受被水面逼仄的感觉。
希光潇洒跃下水面,招手道,“萌萌,快下来吧,不要怕,我会接住你的。”
阳萌知道自己力气变大了,但没料得到能大到单手挂在石棱上的程度,心里一高兴,手上便滑了。高空坠落最怕的就是慌张和失去重心,她来不及控制自己的身体,双手本能地挥舞起来,希光冲过来捞起她的揽在怀中。
阳萌浅浅地尖叫一声,攀住希光,希光身体看起来单薄,但摸起来很有料。他牢固地立在水面毫不动摇,意外地可靠。
“你放开我呀!”希光扭一下头。
阳萌这才看见全身张开的枝叶密密地缠在希光身上,使他几乎不能呼吸,而自己更是四肢绞住希光。她红了一下脸,讪讪地将浓密的枝叶铺在水面上,身体往下滑,厚厚的树叶托起她的身体。
希光见阳萌不自在的样子,笑了一声,捏住她的手帮助她站稳,自去一边寻找虾群。
阳萌低头拉一下自己柔软的枝条,不明白怎么就开始感觉害羞了。
易方行走在黑夜之间,随手升起地面上的灌木和藤蔓组成一道道迷惑方向的谜障。白日里,他利用一些小技巧清理了万清波的手机和电脑,但不大动干戈没法接近她。万清波有些小聪明,知自己无法武力抗衡易方,请了数十个保安日夜环绕自己,又时时生活在摄像头下。
易方冷漠地看一辆辆工程机械趁夜挪出工地,驶上山间的小道直奔祭坛的入口崖壁下方,又有一辆小货车跟在后面,塑料布掩盖下无数组□□。万清波站在队伍的后方亲自指挥,她双目中燃烧着野心的烈火,不断电话联系各方。
手机响了一声,易方摸出来看,是万清波的短信,“易方,最后一次告知,如果你不向我坦白一切,我将会把这山炸出一道口子来,我要切开看看,这山底究竟有什么。不管你是外星人也好,还是特异功能也好,你知道,我不怕你,我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易方关上手机屏幕,架着藤蔓在山间穿行,工程车开到目的地,距离万清波足有几公里,他看着一组组的□□被安装在山体薄弱的位置,翠色的眼眸冰冷。易方抬手抚摸脚边的藤蔓,藤蔓听话地转身疾驰在灌木丛中,片刻便听见几声哀嚎。
万清波焦急地握住手机,掌心被汗湿,不断低头看屏幕,没有易方的来电,也没有易方的信息。她不如她所宣称的不在乎,但势已成,万事俱备,只等她一声令下,那一片掩盖真相的山体便会垮塌,向她展露易方全部的秘密。
万清波咬唇,伸手打开手机,拨通却无人接听。万清波焦躁地在原地转圈,一个黑影从树林中跃出。
“易方。”万清波惊喜地叫出声音,又警戒地后腿,身前挡了四五个保安。
易方看着万清波,指向不远处围挡起来的工地,轻轻跺了跺脚。
万清波不明所以地看易方,易方转身,又没入了黑夜之中,犹如未出现过一般。
“给我追!”万清波气恼,哪里料得地面轻轻颤抖,有一声响亮的炸裂声爆开,山间回响。
“谁?我还没通知炸——”万清波厉声。
“老板,是后面——”保安惊慌。
万清波扭头,只有夜灯的工地上方腾起烟尘,一大片山坡跨落,露出一根雕刻繁复花纹的石柱以及石柱下方重重叠叠弯曲的影子。万清波瞳孔放大,顾不得山路崎岖,奔向工地,抓住一个逃出来的工人,“里面怎么了——”
工人满头满脸尘土,“太吓人了,里面好大,好多人骨头和铜器,搬都搬不动,地跨了——”
万清波心凉,她做的一切准备都毁了。
天一亮,垮塌事故上报,盖子捂不住了,一个古老文明的遗迹无意间被发现,现场将被封|锁保护,而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打电话告知易城实业的老板——易方的父母,这里发生的一切。
万清波仰头看沉沉山影,易方,他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