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诺,只说了这三个字。俯下身的时候,我闻到了沈诺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很让人怀念。只是那味道。早就已经被大雨冲淡了,很快,血腥味将那香味完全掩盖,听到这三个字,我的心,不自觉地狠狠颤抖了几下。
再抬起头的时候,沈诺已经闭上了眼睛。七叔失声尖叫,他想要跑过来。但又担心沈诺还没咽气,却被我一枪打死了。我沉默着,大家说话的声音很大,南山之上,大雨的声音也非常嘈杂,可是我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沈诺说的这三个字,不断地在我的耳畔回荡。我的眼前模糊了,我只能看见沈诺,可是没过多久,眼前的水雾。让沈诺的身影也变得模糊了起来。我缓缓地站了起来,收起枪。转身,木讷地朝着门外走去。
七叔马上朝着沈诺跑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听到七叔喊了一声:"还有气,赶快送到医院去,如果慢了,我要你们全给小诺陪葬!"七叔的话,让所有人都惊慌了起来,所有的人都挤进了房间,在我马上就要跌倒的时候,江军扶住了我。
沈承看着我,他站在我的面前,不过他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我慢慢地回过头,对着亲自抱着沈诺出门的七叔说了一声:"七叔,从今天开始,我和你们所有人恩断义绝。下次再见,我们就是敌人,杀母之仇,必报!你们的势力,必灭!你们所有人,我也都会亲自将你们抓起来!"
七叔抱着沈诺,经过我的身边,他微微驻足,叹了一口气,马上。他又在所有人的簇拥之下,马不停蹄地朝着山下赶去了。没有走的,只剩下我和江军,还有沈承以及那二十名都受了伤的警察。
在江军的搀扶之下,我慢慢地朝着山顶走去,我要到南山山顶,把母亲抱下来。雨越下越大,泥土不停地往山下滚落下来,沈承和他的手下,也一直都派人跟着我们。回头往山下望去,在很远的地方,正有一群人,他们的步伐迅速,那是正送着沈诺下山的七叔等人。
从此之后,我再也不必挂念着这个叫沈诺的女孩。我和她的往事,全部灰飞烟灭,我和她的承诺,也都不必再遵守了。我和沈诺之间,剩下的只有母亲的仇恨。我承认,我对她下不了手,我没有办法亲手杀了沈诺。豆休协技。
她是死是活,全部交给上天。如果她死了,我和她,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如果她还活着,我会把她送进监狱,送上断头台,为母亲报仇。当模音的面具被我揭下的那一刻,很多事情突然就说得通了。
唐影轩在离开沙漠的时候,用他所知道的真相,和我交换了一个条件:永远,都不能伤害沈诺,更不能杀了她。那个时候,我天真地以为,答应就答应了,因为我不可能会杀了沈诺。直到刚刚,我才明白唐影轩的条件,预示着悲惨的未来,包含着深刻的含义。
梁宽和沈诺一起离开渝市,前去寻找唐影轩。可是最后回来的,只有梁宽一个人,梁宽说沈诺逃走了,其实,沈诺根本就没有逃走,因为她,就是模音,他们是串通在一起的,所有的人都被骗了。
我失魂落魄地朝着山上走去,周医生曾经说过,绝望只是刚刚开始。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红衣怪人可能就是父亲,也知道自己身患绝症,知道很多人已经背叛了我。我想过,人生已经到了那种地步,还有什么坎会跨不过去,还有什么会是更绝望的。
没想到,更绝望的事情真的发生了:母亲死了,逼死母亲的人,是沈诺。
南山之上,沿途有很多坟墓。那些坟墓的墓碑,早就被泥石流冲垮了。人死之后,山不得安宁,更何况是活人。我不能让母亲留在这个地方,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终于看到了木房子。
推开房门,我的眼前一片阴暗,空气里嗅到了潮湿的味道。
"李教授,让我来吧,保护身体啊!"江军也忍不住落泪了。我摇了摇头,拒绝了,我轻轻推开江军的搀扶,走向了正躺在床上的母亲。当我叫出母亲的那一刹那,鼻子又酸了起来,心灰意冷的我,竟然觉得我能够把母亲唤醒。
可是事实却告诉我,母亲再也回不来了。我把母亲抱了起来,怕她淋湿,江军拿起了七叔之前撑的黑伞。沈承和刑警,为我让开了道,我抱着母亲,一步一步地朝着山下走,江军替我们撑伞,半步不离。
我一边走,一边落泪,南山上的雨云,向远处一望无际的天空蔓延开去。群山耸立,但却都毫无生机。从今以后,我不知道要怎么过下去。走了整整一个多小时,我的双脚发软,但我一直咬紧牙关撑着。
我不能倒下去,如果我连母亲的尸体都没有办法亲自送下山,那我就不配成为她的儿子。当我抱着母亲的尸体,终于走下山的时候,一堆人朝着我们围了过来,是鲁南的手下。看到这些人,沈承皱起了眉头。
这些人都是渝市的警察,沈承自然知道他们的身份。不过,沈承并没有说破,直接上了车。我抱着母亲上了一辆车,江军亲自开车。没有人再赶路了,有这么多刑警相随,没有人敢再对我们出手。
母亲已经死了,赶到医院也没有用。郊外的路满是崎岖,江军开的很慢。我的目光一刻都没有从母亲的身上离开过。江军问我,要去哪里,我的嘴里吐出了三个字:火葬场。火葬场,我已经不知道去过多少次了。
老张的葬礼,杜磊尸体的火化,刘博士的葬礼,这一次,要被火化的,是母亲。
车子开进市内的时候,后面的一辆车超过了我们。车上坐在的是沈承和另外两名刑警。有刑警对我们喊,尸体需要到警局做尸检,留记录。我木讷地回过头,透过车窗看着说话的刑警。
"开膛破肚?"我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你们南区分局,管不起这件案子,尸检有什么用。我不会再让母亲死后受罪了。"
那刑警刚要再劝说什么,坐在车后的沈承就拍了那名刑警的肩膀,示意他按照我说的去做。我把车窗摇上,继续抱着母亲的尸体落泪。
我在火葬场里,不吃不喝地待了整整两天。我守在母亲的身边,陪母亲说话,我把还没来得及对母亲说的话,一口气全部说了。我对着母亲的尸体回忆着从小到大发生过的事情。两天之后,母亲的尸体被推进了火化室。当我接到骨灰盒的那一刻起,我终于忍受不住侵袭大脑的疲惫感。
最后的印象,停留在冰冷的地面之上。
我昏倒了。
醒过来的时候,我正在医院里,江军就坐在我的身边。我一醒来,江军就把准备好的药和水给我吃。喝了热水,我觉得胃里暖了一些。
"李教授,节哀顺变。"江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只说出了这四个字。
"母亲死了,那么多人死了,那么多人背叛了,我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我转过头去看窗外,我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只是外面的天空已经放晴了。阳光透过窗台,洒在病床上。有些温暖,又有些阴冷。
"李教授,还有我。"江军叹了一口气,但马上,坚定的神色又回到了江军的瞳孔里:"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撑到最后一刻。你千万不要想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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