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道一观望了一周,内院之人身份尊贵,当然不敢贸然得罪。思忖着不好下手,又见相爷威严地坐在那儿并没有什么指示,于是便随便指了一人。
这一场比试没有悬念地平局,因为无论是连依还是洪道一判定的都是大好话,让人挑不出毛病。
于是很快便到了由宁贵妃决定人选的第三局。洪道一之所以在第二局随意挑选个人稳妥地打成平手,就是因为他已将赌注全押在了第三局。宁贵妃身份不同,无论挑中了谁都不会有非议。况且有相爷在,想必宁贵妃会挑个合适的人选。
众人屏息以待,等着宁贵妃吩咐。
宁贵妃凝眉苦思一番,扭头问朱奎道,“大皇子,你可有皇上钦赐的鱼鳞佩?
朱奎道了一声“是”。
贵妃又朝着德成看去,德成不等她问便拿出怀中的一样东西,展示给她看道,“本宫也有父皇赐给的这样东西,一般人是测不出本宫和大皇兄的命数的。”
台上沈满问宁纯道,“鱼鳞佩是何物?”
宁纯盯着那状似鱼鳞的佩玉,答道,“我也只是听说圣上会赐给喜爱的皇子公主此物,没想到竟然真的有。这是上祖留下的东西,数量有限,皇族也只有寥寥几个能够佩戴,它能够帮助佩戴之人阻止阴阳师的测算。”
沈满不再继续追问,因为她知道皇帝和其他皇族在寻常时候定然是不会想让任何人随意测算自己的命途的,这样会导致天下大乱。不但如此,皇帝的命格普天之下只有两个人知晓,一个是生他的母妃,另外一个就是执掌天下阴阳道的大门监。
宁贵妃陷入了犹豫中,要测算大皇子与德成公主的命数已是不能了,要测算自己的也不愿意。在场的都不是一般的达官显贵,若是随意指一人怕是会惹起麻烦,那么该测算谁更加妥当?
耳边忽而有轻微的朱钗摇晃声,贵妃一回头,紧蹙的眉头顿时松开。只听她道,“你们就测测这个丫头罢。”说着随手一指,指向了后头一人。
宁纯怔住,一刹那间她以为贵妃指的是自己,但很快她发现了并不是。
沈满僵直地立在原地,像是一根发了霉的木头。她不能去看大门监,不能去看在场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她怕宁相但这种情况下宁相定然已经注意到了自己。沈满揪住自己的衣角,在众人聚集的目光下无所适从。
宁贵妃选择的人是她。
青柠有些焦急道,“大门监……”
大门监也是一愣,然后有些漠然道,“都是命数,也罢。”
青柠瞅着她的侧颜,依照自己跟随她多年对她的了解,大门监似乎有些不开心,但也不是那么地不开心。
今日从太阁出发的时候,大门监曾经站在太阁前那万层阶梯之上仰望夜空,口中喃喃有词,青柠知道她这是在观星象测算运程。但大门监已经很少要用得上这门本事,今日一测,难道是因为宁相爷大寿怕生有变故而为之?
青柠不得而知。
但从大门监的表情来看,宁相爷这场大寿,怕是不会顺顺利利的。
从洪道一冒然挑战连依开始,宁相爷的寿宴已不是纯粹庆贺那么简单了。这是大门监与宁相爷的对决,谁败了,谁就会在朝廷里抬不起头来。
台上的那个小丫头片子,青柠刚开始并不认得,但是她老往自己这边瞥,多次观察后青柠得出了她在偷看大门监的结论。
之前大门监出门办事不小心受了伤,据说在相府遇到了一个丫头救了她,大门监不肯说那丫头姓名,如今想来就有可能是这个丫头。
青柠下意识想要推算这丫头的命数,却不料……
也不知道是天意还是人为,宁贵妃竟然最后选中了她。青柠不禁苦笑,望着场中的连依,只在心中祈祷她能胜了洪道一。
毕竟只要拿下这一局,连依便彻底赢了。
宁相爷看见沈满,先是不以为意,然后又突然瞪大眼睛怔怔看了许久。接着脸色愈发阴郁,不单用愤恨的目光望着沈满,还殃及了沈满前边的宁纯。宁纯也看见了宁相的表情,那种凌厉是从来没有过的。宁纯小心地垂下了头,不敢再看宁相。
祖父定是以为是我放走了沈满。
宁纯紧紧拽着衣角,平整的料子平白被拽出了褶皱,心里发慌,连肩膀也微微颤抖起来。
洪道一起先也没认出沈满,但见许多人目光古怪,于是便仔细打量起来。这一打量不要紧,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一拍脑门道:对了,这就是相爷府中关在后院那祸胎丫头!此女克父克母,还累及了宁旭,是个十足的祸胎!
太好了!
洪道一第三次露出惊喜的表情,他瞥向连依,心中十拿九稳她测算不出沈满的命数。因为——
沈满的八字表面上极为普通,但若是依据八字根本无法测算。就算测算出来了,也会和事实严重不符,这也是奇怪的地方。他曾问过宁相,但由于沈满母亲是私奔的,故而连宁相也不知道沈满的八字,依照目前的情况看,沈满所说的八字极有可能是假的。
但不知道真的八字也无妨,因为种种迹象来看,沈满是真正的天降祸胎,走到哪里便会将灾劫延伸到哪里。凡是和沈满亲近的,必会被沈满殃及。
自己知道这一些全是因为自己呆在相府久了,但这位连依,怕是连沈满一面都未见过,又怎么会有本事瞧出其中端倪?
若是真的被她瞧出,那真是自己倒了大霉,也算这个连依真的有本事,输也输得心服口服。
宁贵妃没想到随便指定一个丫头会造成如此古怪的氛围,她又看了一眼那丫头,但觉得除了面色黝黑一点外,也算是个标致人物。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尖尖下巴,巴掌脸,眉眼间却好像一个人。
“两位请开始吧。”小德子执着拂尘,将沈满请了下来站在场上,对着连依和洪道一。
连依瞧见了沈满,目光中讶色一闪,接着便勾起了唇角,笑的魅惑。
又见面了,缺水的。
宁韬望内院瞧,远远地就认出那个站在场中的人是沈满。宁韬自从发现沈满被宁纯截下之后心中的不详之感越来越强烈,总觉得会惹出什么幺蛾子,如今果然,沈满被人当成了靶子等待测命。
宁韬握着杯盏摇了摇头,只能暗自喟叹实在不走运。若是追究起来,还是自己干的好事。但如果不是宁纯横插一脚,沈满也不至于走不出这相府。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沈满,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一炷香的时间未到,两个人都已经交出了答案。宁贵妃这一回并不先看,而是命小德子直接将答案公诸于众。
小德子先展开洪道一的,批注的正是“天降祸胎,克父母亲友”的论断。在场有人当场变色,这“天降祸胎”与什么“天降奇才”之类的出现的概率大约一致,都是“十年难得一遇”、“百年难得一见”的。但和后者不同,这“天降祸胎”一出,殃及无数人,故而人人避而远之,却没想到今日寿宴就出现了一个。
当然有胆小的就怕倒了大霉,也怪宁相的寿宴实在太过晦气,实在不该来参加。卷入和大门监的争斗不说,还惹了一身的霉运。
贵妃的眉头一拧,回头看了眼宁纯。宁纯羞愧的低下头,再也抬不起来的样子。
最好今日之过,能助我避开这一难。
宁相重重的哼了一声,那些骚乱的人才安静下来。
在贵妃的示意下,小德子又顺势展开了连依的批注,只见上面用飘逸的流云体写着,“大丰贵人,助锦绣万里。”
这寥寥数字,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一些不明情况之人左瞧瞧右看看,一下子陷入了云里雾里。
这连依门监和洪道一所断完全不同,一个是“天降祸胎”,一个是“大丰贵人”截然相反,到底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大门监失笑道,“这连依果然没让我失望。”
青柠困惑道,“奇怪,为何连我也看不出这姑娘的命数。”
“你看不出是应该的,”大门监呷了一口淡茶,转着杯盏道,“因为连我也看不出,况且她还有一样东西。”
“难道大门监将凤麟珏赠与了她?”青柠低呼道,“怪不得谁都看不出她的命数了,这凤麟珏可是比皇族的鱼鳞佩还要宝贵的宝物,大门监您向来不离身的,竟然给了她。”
“这有什么要紧,”大门监道,“就算没有凤麟珏,你们还是看不透她,而且,她至今为止只用过凤麟珏干过一件事。”
“什么?”
大门监微微一笑,道,“挖洞。”
说完这些话,大门监眼神望向场中,目光一定。
沈满,希望借着这一场比试,扫去关于你的祸胎的言论,就让你当这“大丰贵人”,助你往后一帆风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