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止不但凑齐了十只鸡,也同时替沈满找到了那日所遇佳人的住处。原来那佳人是个大户人家的独生小姐,姓雅名舒。同时陈止还解释了雅舒讨要黑羽鸡的目的,可能是想用那黑羽鸡血辟邪。
原来当初在陈州城人人自危的情况下,雅府内的男子无一人被害,多方打听之下,才得知是因为雅府利用了黑羽鸡血的缘故。
所以最早能用黑羽鸡血辟邪的消息是从雅府传出去的。
沈满如今想到雅舒既亲自提着菜刀追杀黑羽鸡,看样子如今连雅府都已经黔驴技穷再没有黑羽鸡血了,故而死赖着让沈满给送去。
沈满想到雅舒那气势汹汹的样子,不禁露出了笑容。
依旧是小馨陪着沈满,雅府门前人山人海,除了黑压压的人头外什么也看不清。
小馨为难地问沈满道,“姑娘,我们真的要进去?”在此时此刻拿着黑羽鸡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周围都是一群来求生的人,若是发现她们手上就有,恐怕会将沈满和小馨拨皮拆骨来抢鸡。
幸而小馨多了个心眼,趁早将鸡笼子用黑布盖好。但即使如此,还是在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动静。
沈满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叫我姑娘,而应该唤我‘公子’,我提鸡而来,自然有我的目的。”见小馨一副踟蹰的样子,沈满微笑安慰道,“你不要担心,等到问清楚了事情,我就会跟这位姑娘解释清楚,相信也不会如何的。”
小馨无奈应了。
话说这雅府,乃是陈州城内的书香世家。老爷子雅望之写的一手好书法,更有一对能辨识真假书画的犀利眼睛。但眼下老爷子正病着,据说已经病了好些时候,生病期间都是雅舒打理府内事务,也同时在病榻前伺候,人人都道雅舒是个孝顺能干的女儿。
话说这雅家小姐雅舒是城中有名的美人儿,十四岁就名动陈州城,甚至曾传到了大都城中,不少公子闻风而来,想要一睹佳人面容,可惜都被拒之门外。就连当今大皇子朱奎命人携拜帖而来,都是扫兴而归。
沈满望着门口的人群笑笑,如果当初那些贵公子看见雅舒举着菜刀追鸡的模样,不知道会不会还像如今这般趋之若鹜。
小馨硬是挤进去最里层,才发现门一直留着一条缝隙,望进去会看见一个满脸褶子的老人,小馨用嘴对着那缝隙,使劲了力气喊道,“老人家,我家公子要拜访雅小姐,请您通报就说是昨日河边遇见的那位公子。”
老人透过门缝瞄了她一眼,顿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毫不客气地阖上了大门。
沈满和小馨面面相觑,这是吃了闭门羹?
“等一等吧。”沈满道。
她的脚边放着一个竹编的笼子,里面黑压压地关着鸡。自妖物出现以来,城内的黑羽鸡几乎被抢购一空。男子都将鸡杀了,将鸡血涂抹在身上,然后到了晚上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向各方诸神祈祷着能侥幸避过一劫。
因此,随着时间的流逝,城内的黑羽鸡一日少过一日,千金难求。
沈满这几只鸡,得来不易,若不是知府府一开始就备着,她也拿不出这许多只前来拜访。提走的时候,陈知府眼中多有不舍,一直目送沈满离开。
“进来吧。”过了会儿,老人打开了门迎了沈满等进去。外面等待的人带着艳羡和嫉妒的表情死死盯着她们,让沈满和小馨的背脊一阵发凉。
二人一入内,便觉得有凉风扑面而来,吹得人甚为舒爽。外面酷暑难耐,里面却像是秋天一般凉爽舒爽,空气中夹着青草香味,仔细闻着或许还有瓜果香。
“公子你快看,这里竟然有梨。”小馨突然跳到了前面,踮脚拉了一根树枝指着上面已经熟了的梨道。
沈满环顾四周,总觉得这里的亭台楼阁摆设甚为精妙,仿佛冥冥之中有人刻意安排了。不禁联想起曾经的家中,夏天也不会这样炎热,隔壁的小孩都喜欢到自己家里来玩。
“大胆小贼,竟敢偷我园子里的梨!”一个凶巴巴的声音从小石子路的尽头传了过来。
沈满和小馨同时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小路尽头一个身着红色纱衣裙的窈窕女子倩生生的立在那儿,一双大眼睛带着一丝愠怒正在打量这边一主一仆,昂扬着头走了过来。然后立定在沈满面前,视线扫过她背后的笼子,盯着她的眼睛危险地问,“你从何处找了这几只鸡?”
她的身子略微前倾,靠得分外近,鼻尖几乎碰到了沈满的鼻尖。
沈满嗅到了她身上的幽幽青草香,莫名的觉得心跳加快,又觉得鼻子有些发痒,摸了摸鼻子道:“我听说了黑羽鸡的功效,想着你家中可能有急事要用,所以便拿来了。”沈满顺往后避了避。
雅舒扫了一眼小馨,然后道,“跟我来。”
沈满带着小馨拎着鸡一同去了。经过院中,虽然花草繁盛,但是好像很久没有人清理。
来到了一间好像是雅舒的闺房的房间前,沈满停住了,“雅姑娘要带我们进去怕是不太方便吧?”
雅舒鄙夷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你还怕我吃了你?这里面住的是我父亲,你带了如此厚礼,我和父亲总要谢谢你。”
沈满便跟了雅舒入屋。
室内阳光很好,家具都是上等的红木雕花。重重的帷幕后,依稀能看见暗色琉璃云纹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人,想必就是雅舒的父亲雅望之了。
沈满眼睛微微眯起来,低声问,“我来的时候已经打听清楚了府中的情况,你当初追杀黑羽鸡,是因为伯父吧。伯父床前的重帷,带了点血红,该不会是黑羽鸡血?”
雅舒睫毛眨动,一对灵动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沈满。嘴巴轻轻张开,道,“那的确是最后一只鸡了,我把鸡血抹在帷上,这样既可以保护父亲,也可以让他稍微舒服一些。”
“你府内曾有多少只黑羽鸡?”
“二十只。”
“为何会有这么多?”
“有备无患。”
沈满提起了精神,抓紧问道,“何谓有备无患?”
“因为——”雅舒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轻轻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十年之前,曾发生过一样的事情。”
雅舒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便见她一脸肃容看着外面道,“你们留在这里别动!”紧接着便冲出了房间。
沈满等冲着外头望去,但已经不见了雅舒。回头再找小馨,却兀然发现屋内除了自己别无他人。沈满心下一慌,感觉不太对劲,于是便要自己冲出去。这时候肩头被后头一个人按住,只听她低声道,“别动。”
沈满听见这声音,如同冬日里来了温暖的阳光、沙漠里的人有了清水一般喜悦,惊喜道,“唐姑娘!”
后头的人声音依旧高不可侵“你如果再多说一句话,我便不管你了。”
沈满捂住嘴,点了点头,虽然觉得情况危急,但有唐姑娘陪着总是让沈满觉得心情不错。
唐姑娘肃容道,“你中了别人的埋伏,这房间内设了祭术。”
沈满一脸困惑。
唐姑娘继续道,“而你就是这场祭术的祭品。”
沈满感觉到一阵寒冷直接从脚底窜到了头顶。大丰朝从未听说过如此邪术,若是要以人为祭,究竟是要求取什么东西?作为祭品的自己结局会是如何?为何要让自己做祭?
“我送你的匕首呢?”
沈满指了指靴子,她特意换了男装,匕首自然是藏于靴内。
唐姑娘抽出那把匕首,抓过沈满的手臂,在她的手背上轻轻一划,鲜红色的血液从手背流出,刀刃上也沾上了一些。
唐姑娘接着用怀中的丝巾沾上沈满的血液,手环过沈满的腰身,整个人一提气,轻轻松松地便将沈满和她自己倒立起来,两个人仅仅用她一只手撑地。
沈满大气不敢出,不知道唐姑娘究竟要做什么,但她知道她这样做一定是为自己好,便仔细看她的动作。
唐姑娘道,“一手扶着我的腰身,另外一只手撑着地面。我要用你的血去解开这道祭术。”
沈满应下,手轻轻扶住她的腰,却见她轻皱纤眉,便知道她是嫌弃自己力道不够,于是咬了咬唇,结结实实地按在了她的腰上。唐姑娘的腰纤细、体温冰凉、衣料滑柔,腰肢处没有一点赘肉,结实而细腻的触感让沈满心头平添一分异样。
这看似柔弱的漂亮女子,力量却出奇的大。
“好了。”过了一会,唐姑娘带着沈满翻转了回来。沈满先是落稳,再一抬眼,便见到了此生最为难忘的场景。
那一头柔柔的、细细的黑发像是海藻一般凌乱却又顺滑的铺在空中,随着她的身子画出一道精致的弧线,继而平顺地、一丝不苟的落在她的肩头。
一尘不染的白色衣裙,发出低低的簌簌的声音,就像是风过层林一般。
落定后,因为倒着过久,唐姑娘那平日里看有些苍白的、精致的脸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
美貌如斯,又懂得高深的阴阳道术,世界上只怕是找不到第二个像是她这般厉害的人物了。
沈满看得呆了,但好在也不是很呆,“唐姑娘,你的全名叫什么?”
美眸一掠,只听她淡淡回道,“唐玖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