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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傅榭虽然离开了京城,却给韩璎留下了不少人手,除了傅平傅安,还有禁军校尉盛雨来和盛雨来麾下的一营禁军,都驻扎在安国公府的跨院里,以便近身保护韩璎。

此时扈卫韩璎前往码头的人马除了傅平和傅安,还有盛雨来和他带来的二百名禁军士兵,声势很是浩大,浩浩荡荡往运河码头而去。

傅榭就是要造成他虽然不在京城,可是他的娇妻依旧非常矜贵的声势,让人轻易不敢招惹韩璎。

韩璎刚到了码头,镇北将军府的大船就到了码头,镇北将军傅远程在众将的簇拥下出了舱房。

他虽然年届四十,却依旧清俊轩昂,看上去很是年轻,不熟悉他的人根本猜不出他最大的孩子已经二十五岁了。

韩璎带着人迎了上去,先向走在前面的公公傅远程行了礼,起身后眼睛便看向公公身后。

傅远程出行素来派头大,此时身边依旧是前呼后拥,随侍的人极多。

韩璎被人群阻着看不到爹娘,正在暗暗着急,傅远程摆了摆手,随侍的人齐齐向两边散开,闪开了一条通道。韩璎一眼就看到了爹娘和被徐妈妈抱在怀里的一个小婴儿。

她又惊又喜,拎起裙摆快步迎了上去,顾不得和爹娘寒暄,便凑到徐妈妈那里去看韩亭。

韩亭还不到半岁,又白又胖,眼睛黑泠泠的,看着和韩璎还真有些像。韩璎喜欢极了,先在韩亭的小脸蛋上亲了几下,又从徐妈妈手里接过韩亭抱在了怀里。

韩忱和林氏见她如临大敌般抱着韩璎,不禁都笑了。

徐妈妈慈爱地看看韩璎,再看看韩亭,眉开眼笑对林氏说道:“夫人,奴婢没说错吧?小公子生得很像姑娘吧?!”

韩璎笑得眼睛眯着,又对准韩亭的小嘴巴亲了好几下。

韩亭长睫毛忽闪忽闪,好奇地看着姐姐,吧嗒着嘴。

韩璎好奇地问徐妈妈:“妈妈,韩亭这是做什么?”

徐妈妈笑嘻嘻道:“姑娘,小公子这是饿了,在裹奶呢!”

她招手叫奶娘过来:“珍娘,来见过大姑娘!”

一个身材苗条肌肤白皙的小媳妇走了过来,含羞带怯地向韩璎行了礼。

跟在旁边的洗春忙递上了赏封。

自有跟着侍候的人收拾运送行李,傅远程和韩忱骑着马,韩璎陪着母亲坐着马车,一行人前呼后拥往城门方向而去。

进城后到了岔道口,安国公府和怀恩侯府在不同的方向,双方要分道而行了。

安国公傅远程颇为依依不舍地看着韩忱,最后只得挥手依依惜别。

韩忱倒是没什么惜别之情——自家兄弟,又是亲戚,还同朝为官,想要见面可是太容易了,傅大哥真是忒多愁善感了!

韩璎早禀了公公要陪爹娘回怀恩侯府安顿,因此安安稳稳陪林氏坐在马车里,看奶娘姜珍娘抱着韩亭喂奶。

韩亭吃饱之后,珍娘把韩亭抱起来,让他趴在自己肩上,轻拍着韩亭的背,直到韩亭打了个饱嗝,这才把韩亭抱在怀里,用小锦被裹好。

韩璎凑过去看了看,发现韩亭已经睡着了,不由大感好奇:“小孩子真好养活,吃了睡睡了吃,跟小猪一样!”

林氏斜了她一眼,取笑道:“好养活?你养一个试试去!你小时候可没把你娘我折腾死!”

韩璎鄙夷地看向林氏:“娘,你又骗我了!我小时候最健壮了,连病都很少生,又不挑食好养活!再说了,就算我折腾人,折腾的也是徐妈妈不是你啊!”

林氏的谎言被女儿揭穿了,讪讪地笑了。

坐在倒座上的徐妈妈笑得眼睛都没了:“哎呦,姑娘别惹夫人生气了!大家的夫人带孩子不都这样?谁会亲手抚养孩子?夫人可比别的母亲更用心呢!”

韩璎这才不说了,拿起韩亭温暖娇嫩的小手在自己脸上贴了贴,嘱咐林氏道:“母亲,回了侯府之后,你一定得多经点心,二叔二婶一家子不是什么好人!”

林氏嘴角挂着一丝冷笑,道:“大不了分家好了,咱们大房养活他们这些年,也够意思了!”

韩璎没想到母亲居然想得这么开,当即佩服极了,竖起大拇指对着母亲晃了晃,又不太相信地问:“那我爹会乐意?”

林氏笑盈盈道:“我听你的话,这一年来把家里的进项都接了过来,你爹爹现在花钱得看我脸色呢!”

韩璎闻言,先惊后笑,扑进林氏怀中大笑起来。经济基础决定家庭地位,母亲管了帐,这下子爹爹拿什么去补贴祖母和二房三房?还不都得听母亲的!

止住笑之后,她又去叮嘱母亲:“娘,你也别太过分了,不然我爹会急的。”

林氏微笑:“那是自然。”比起御夫之术,怕是很少有女人能胜过她了。她和韩忱多年恩爱,先前她没能为韩忱诞下男嗣,可是即使太夫人再三催促,韩忱也坚持着不肯纳妾,一直对她很好。这样好的丈夫,她怎么会忍心真的克扣他?将心比心,她也会对韩忱好尊重韩忱的。

怀恩侯府大门敞开着,韩怀韩忆早得了消息,此时正候着大门口,迎了韩忱等人进去。

方氏和邹氏带着丫鬟婆子们候在外院和内院相通的垂花门前,见韩璎的马车先停了下来,忙满脸堆笑迎了上去。

怀恩侯府正房里侍候的丫鬟婆子全是韩璎从国公府派来的,其中为首的正是梁妈妈。

梁妈妈很是麻利地安顿着林氏和韩璎陪着方氏邹氏坐了,安置了徐妈妈和奶娘珍娘陪着小公子在碧纱橱里歇下,又命小丫鬟上了各色精致茶点,这才带着人去安顿房屋整理行李去了。

众人坐了一会儿,得知韩忱兄弟三人从外院进来了,妯娌三人便一起起身,预备往庆寿堂去给太夫人请安。

韩璎怕母亲吃亏,笑吟吟地跟了上去。

傅安傅平和洗春润秋也跟了上去。

太夫人正在佛堂里拈香,听大丫鬟梅香回禀说大儿子和大儿媳妇已经到了府里,动作便滞在了那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作为母亲,她感觉自己对三个儿子是一碗水端平,从不曾偏了哪一个。大儿子既然继承了爵位,三儿子又有官职在身,所以她就觉得大儿子和三儿子都得对二房好一点,尤其是得了爵位的大儿子。

作为婆婆,她的原则是得对三个儿媳妇施行制衡之术,不能让其中一个一家独大,不服从她老人家的管束。譬如大儿媳侯夫人林氏,因为地位高贵又有钱,所以一直被她用“无子”这个大帽子压制着。

梅香见太夫人不说话,忙又补充了一句:“太夫人,二姑娘也回来了!”

太夫人一听说韩璎来了,眉头当下便皱了起来。她这个孙女在娘家时看着还行啊,怎么一嫁入安国公府便开始仗势欺人起来,还带着孙女婿过来逼着二房搬出了正房……

她缓缓把香插‘入香炉中,心里想着如何给大儿媳妇来个下马威,起身慢慢走回了堂屋。

韩忱等人进来的时候,太夫人正端坐在正堂的锦榻上,面前的地上一溜放着三个蒲团。

韩忱见状,忙带着韩怀和韩忆上前给太夫人行了跪拜之礼,然后退到了一侧,由林氏带着方氏和邹氏上前给太夫人行礼。

林氏看着地下的蒲团,略一思索,伸出纤纤素手,把身上的葱黄花卉刺绣马面裙往上稍提了一点,姿态娴雅地跪了下去。

方氏和邹氏也都跟着跪了下去。

韩璎正在东侧的圈椅上坐着,见母亲跪下,便笑盈盈走上前,道:“母亲,祖母知道你自从生了亭弟弟,身体就大不如前,怎么忍心让你久跪呢!”

说着话她就搀扶着林氏站了起来。

方氏和邹氏也忙跟着起身。

太夫人:“……”

她看向韩璎,发现韩璎正盯着自己,脸上虽然带着笑,眼中却一片冰冷,不禁一凛,当下就道:“林氏为怀恩侯府诞下嫡脉,辛苦了!梅香,看座!”她素有心计,只是韩璎现在软硬不吃蛮横得很,她老人家遇到这样的孙女,真是秀才遇到兵,有本事也使不出。

众人说了一会儿家常,韩璎听徐妈妈说母亲产后虚弱,便不欲母亲在这里多呆,就寻了个理由带着林氏离开了,留下爹爹和二叔三叔陪太夫人说贴心话。

邹氏自是也跟了出去,陪着林氏说笑着向外走去。她的女儿已经出嫁了,女婿虽然清贵,品级却低得很,她自是想巴结林氏和韩璎,走走殿帅大人的门路。

二夫人方氏默然跟在后面。她今日正在和韩怀怄气,昨夜韩怀不知怎么的看上了太夫人房里的梅香,非要她来要,她不肯要,两口子吵了半夜。

当晚韩璎留宿在怀恩侯府。

傅平带着二十名禁军留在怀恩侯府保护她,傅平和盛雨来带着剩余禁军先回了国公府。

韩忱被女儿排挤出了卧室,又不想去书房安身,索性去国公府寻韩璎的公公傅远程喝酒去了。

韩璎陪着林氏睡在卧室的拔步床上,徐妈妈和珍娘带着韩亭睡在林氏房内的碧纱橱内。

晚上沐浴罢出来,韩璎立在林氏身后帮她晚妆,嘴里叽叽咕咕邀着功:“……母亲,后面小花园那个爬满蔷薇的花墙是傅榭让人弄的,可是你房中的碧纱橱却是我的手笔,因韩亭是男孩子,所以格心上糊的绢纱我让人全选素白、宝蓝和碧色这些颜色……”

林氏也很是满意,接过韩璎递过来的盛木樨香汁子的玉瓶,倒了些在手上,轻轻涂抹在脸上,这才含笑道:“我还想呢,韩亭一直跟着我住,进京后可怎么办好呢,这个碧纱橱很是妥当。”

母女两个又谈起了韩玲。

得知韩玲由林氏做主,嫁给了林氏娘家的堂侄林颖,韩璎也很为韩玲开心——林颖人长得清秀,性子乖巧,倒是一个良配。

韩璎整整在怀恩侯府住了一个多月,帮着母亲把家务料理妥当,又陪着母亲进宫见了傅皇后和诸位娘娘,预备等事情都步入正轨再离开。

她这些日子天天和韩亭在一起,迷上了韩亭乌溜溜的大眼睛、又嫩又滑的小脸和可爱的小手小脚,这天晚上便郑重提出她要带着韩亭睡一夜。

林氏嫣然一笑:“好啊!”

徐妈妈:“……”她眼巴巴瞅着韩璎,渴望着韩璎改口。

韩璎看到了徐妈妈的眼神,却故意不和徐妈妈对眼,吩咐洗春她们在碧纱橱内韩亭的床上铺上了自己的衾枕。

徐妈妈见韩璎铁了心要陪韩亭睡了,只得道:“姑娘啊,如果小公子尿了你一身,你可别生气!”

韩璎笑盈盈地在韩亭花瓣般柔嫩香软的唇上吻了一下:“这么可爱的小韩亭,仙童一般的小人儿,即使尿我一身,我又怎么会生气呢?”

徐妈妈狐疑地看着韩璎,将信将疑。她把韩璎从小带到大,自是知道韩璎瞧着很洒脱,其实是有些小洁癖的。

韩璎见徐妈妈还这样子看自己,便故意娇嗔道:“妈妈,自从有了韩亭,你的爱心可全转移了,都不喜欢我了!”

徐妈妈一听,忙去安抚韩璎,也忘了阻止韩璎带韩亭睡觉了。

临睡前,徐妈妈和珍娘给韩亭洗澡,韩璎在旁边飞速地画下了韩亭光溜溜洗澡的模样。

画完画,她让漱冬把画收了起来,自己也去帮韩亭洗澡去了。

韩璎一边撩水洗韩亭的小屁屁,一边道:“韩亭啊,你可得记住啊,姐姐可是看过你白嫩嫩的小屁屁和小蚕豆一般的小唧唧,以后可得对姐姐好一点,要不然姐姐就把你的裸‘体画公诸于世!”

徐妈妈和珍娘都笑了。

见韩亭已经被徐妈妈裹好了尿布,韩璎就抱着韩亭睡了。

徐妈妈心里担心,便让珍娘睡在韩璎房中的贵妃榻上,她自己则睡在韩璎床前的踏板上.

夜深了,韩璎睡得很香,韩亭也睡得很香,徐妈妈却翻来覆去不敢睡。

不知过了多久,徐妈妈刚朦朦胧胧有了些睡意,却听到韩璎突然叫了声“妈妈”,忙起身坐了起来:“姑娘,怎么了?”

韩璎带着哭腔的声音从纱帐里穿了出来:“妈妈,韩亭尿了一床,我身下全是尿……”

第二天一早,韩璎见傅贵娘子又来接她了,便爽快地坐着车回去了。

傅贵娘子和梁妈妈一起坐在后面的车上。

待车子离了怀恩侯府,傅贵娘子这才小声问梁妈妈:“少夫人不是一直不肯回国公府么,接了那么多次都不肯回去,这次如何愿意回去了?”

梁妈妈笑而不答。她能怎么说呢?说少夫人非要抱着小公子睡觉,结果被小公子的一泡尿给冲回家去了?

傅榭的大军一路急行军赶到了兰州城外,与他留在兰州驻守的十万骑兵胜利会师。

会师兰州后,傅榭大军继续西行到达了肃州,却并没有急着开往凉州收复失地,而是和陈曦一起集合了尹武泽、朱青、蒋云川、萧凤蟾、王征尘等大将,一边操练士兵,一边调运粮草,进行着紧锣密鼓的备战。

而李今朝则带了已经扩充到一千士兵的火枪营加紧训练,预备在作战中出奇制胜。

刚进入十月,肃州就下了第一场雪。

夜幕降临,飞舞的雪花笼罩了整个营地。

傅军的大营灯火通明,被围在正中间的帅帐戒备森严,穿着青色甲胄的士兵手握长枪守在帐外。

军事会议刚刚结束,大将们陆陆续续离开了。

陈曦想着傅榭刚没收了萧凤蟾一坛好酒,便意意思思地不肯离开,想在傅榭这里用罢晚饭喝点酒再走,却被傅榭一脚踹了出去:“我这里也没有酒,滚!”肃州天寒,将士们都想喝点酒御寒,可是两军对垒,塔克克部族就在不远处虎视眈眈,傅榭下令军中禁酒,等收复了凉州再解禁。

陈曦只得怏怏地出了内帐。

到了外帐,见傅靖刚好煮好了牛肉汤,陈曦便要了一碗,坐在小桌子旁慢慢喝了起来。

等大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傅榭这才拿出韩璎的信小心翼翼地拆开。

韩璎的信是随着信报一起来的,他怕看了韩璎的信情绪起伏太大,所以没有立即看信。

傅靖正和陈曦在帐外,听到里面传来殿帅的笑声,两人吃了一惊,忙走过去掀开了帐帘。

陈曦开口问道:“殿帅,怎么了?”

傅榭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边拭去鼻翼的眼泪,一边扬着信纸笑着道:“内子晚上非要抱着小舅子睡觉,结果被小舅子一泡尿给淹了,气得不肯在娘家住了,还写信来向我抱怨,说小孩子真烦人,无论如何都不要生小孩子了!”

想到一向爱洁爱洗澡的韩璎身上尿骚哄哄的样子,傅榭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凤眼亮晶晶的:“这丫头,真是淘气!”

陈曦眼睛往信纸上瞟啊瞟,嘴里道:“殿帅,不是说要接少夫人过来么,怎么还不去接?”

傅榭一边笑一边道:“等打下凉州我就派人去接!”他和陈曦经过几次战役下来,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了,他这些事情都不瞒着陈曦。

陈曦想了想,道:“那就快了!”

谁知道一直到过年,凉州城还没有打下来。

大周这边是因为傅榭命李真出面组了个一千人的弓弩营,全部配备了精巧的弓弩,并用李今朝研制的剧毒浸泡了所有的箭尖。

弓弩营组建成功之后,傅榭便开始训练弓弩营和火枪营扬长避短配合作战。

在训练成功之前,傅榭不肯大举进攻,只肯进行零星的战斗威吓塔克克部族的骑兵。

在塔克克部族方面,他们虽然有波斯国的财力支持,可是却因为是马上民族,粮草缺乏,抢的话傅榭大军坚壁清野,他们无处可抢,只能从大周经青州走私或者从辽国购买军粮,可是这两条通道一条被新任的青州总督崔淇截断,一条被傅榭派了大将尹武泽截断,因此塔克克部族只能龟缩在凉州城内,也不肯主动进攻。

这种对峙的情形一直持续到了来年的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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